小犬牙的母親叫白狼婦,母親的母親叫拒絕走,再上面的先祖叫紅雲,聽說她曾和瘋馬并肩作戰。
小犬牙今年剛18歲,不過同樣的祭祀儀式,她已參加了三四十次。
訊狼部落,是她從小生活的地方,人們用砍伐的雪松和松果樹組成一個巨大的圓形圍欄,篝火熊熊燃燒,羊肉在火上烤的氣味撲面而來。
祭祀開始了。
入口處,十幾名穿着傳統腰帶,幾乎一絲不挂的男人沖了進來,他們的身體擦着白粘土,臉上也塗上顔料,将手裏抓着的木屑扔進火堆,火焰跳動,暴漲了足足十幾米的高度。
圍坐在火堆旁的族人也發出低沉的咆哮聲,敲打着古老的獸皮鼓。
“咚咚咚……”
其中較爲年邁的人站起身,拿着一根大約一米長的空心木棍,末端挂着一根鷹羽毛,圍着篝火跳舞、咆哮、唱歌,逐漸向中心靠近。
當他們離得足夠近的時候,老人把棍子的末端伸進火焰,燒掉了鷹的羽毛,木棍成了火炬,在黑夜中留下明亮的軌迹。
下一組人也進場了,女人穿着絲帶和銀飾,提着裝有一捆獸皮的籃子,放在一條鋪開的鞍毯中央。
鞍毯坐着小犬牙的母親,她是訊狼部落現任的祭司。
在母親的示意下,小犬牙走到她的面前,随着樂隊的歌聲,她揮舞羽毛棒,另一隻手将獸皮放在一隻木雕上。
雕像相當粗糙,隻是個直筒木雕,兩側貼着鷹的尾羽代表手臂,但小犬牙知道,這是創世之神雷鳥的肖像。
她不斷在火前跳舞,面向北方,祈禱着新年一年雨水充足、風和日麗。
族人們唱起祭祀的聖歌:
神聖的天空對我說了四次話,
太陽的使者與我同行,
但我看不見。
月亮的持有者與我一同升起,
和我一起旅行
與我同在,我卻看不見。
“咚咚咚!”
祭司用一根鑲嵌着綠松石的木杖往地毯重重砸着,歌聲告一段落,隻聽她用低沉的聲音說着。
“神靈已經睜開了眼!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尋找它們。”
大祭司最近總是說,神即将回到人們的身邊。
其實根據傳說,自從創世以來,神靈一直以動物的形态和人類生活在一起,無足的、兩足的、四足的動物,全部有着神的影子。
因此,訊狼部落的嬰兒出生後,會選擇一隻動物成爲守護神,小犬牙的守護神和母親一樣是郊狼,她也被族人們推舉成爲下一任的祭司。
然而小犬牙不像母系先祖那樣相信着神話,當然,她仍然深愛着大自然的奇迹,但她很難做到像其他人那樣盲目的崇拜。
假如神靈真的存在,爲什麽幾百年前任由征服者的槍口肆意嘶鳴,時至今日,本土人也不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
結合血與淚的曆史,小犬牙覺得訊狼部落的傳統需要改變。
“我們在火焰裏,尋找白霧一族;我們在泥土裏,尋找黃沙一族;我們爬上雪山,尋找着雷霆一族;最終我們潛入聖池,尋找着世世代代庇護部落的山川湖海一族。”
祭司揮舞着綠松石木杖,嘶啞的聲音高喊道。
“神靈即将出現,你們快看啊!”
無論男女老少,全部拿起雪松樹皮火炬,用熊熊燃燒的火把的末端拍打自己的肩膀和背部,互相擊打,火花四濺。
他們相信儀式擁有神聖的治愈力量,通過用火炬敲打,身體的每個器官都得到了新生。
象征太陽儀式的大火跳動,随後,令小犬牙不可置信的事情發生了。
灰燼散去,煙霧缭繞,一個人從裏面走了出來。
不僅是她,訊狼部落的族人全部愣住,甚至火焰燒到了他們的衣服和頭發,也不想移開目光。
他們屏氣凝神地打量着年輕人,他的長相不同于任何一種過去的面孔,危險與魅力的完美平衡,既迷人又難以接近,因爲神秘感而不容亵渎,以一種禁止的方式誘發着狂熱的崇拜欲。
令小犬牙愈發震驚的是,母親竟絲毫沒有猶豫,對着年輕人深深拜倒。
“偉大的神麋啊,你返回到了這裏!”
祭司的帶領下,其他族人紛紛彎腰向年輕人行禮,小犬牙盡管不可置信,此刻隻得加入其中。
不止是她,被頂禮膜拜的林安心底也是懵圈的。
鹿子哥,你到底要我怎樣!
這些人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麽?
一名臉上布滿褶皺的女人上前,用林安從未聽過的語言開口。
但無需理解,他能直接讀懂她的意思。
“請伱跟我們住在一起,神糜大人的化身,我們需要你的智慧指點,跨越接下來的三種祭祀。”
林安張開嘴,無論中文或者英文都說不出來了,他的聲音化作了一種風聲。
“原來是這樣。”
目前來看,駝鹿因某種原因無法親自降臨,所以從公路上擄走林安,讓他代替自己幫助這些本土人完成剩下的儀式。
早跟我明說不就結了……
話說,爲什麽非要選擇我?
駝鹿算得上是林安目前遇到最強大的神秘者,也是令他最摸不着頭腦的一個。
祭司靠在林安身邊,其他族人跟在後面,留下一部分人熄滅火焰,整個訊狼部落簇擁着林安,走到森林裏的住所。
訊狼部落的房屋完全由棉木和杜松木鑄成,石頭在外面圍了四堵牆,原木形成圓頂形狀的屋頂,鋪設在這堵牆的頂部。
屋頂有個露天的洞,允許房屋最中央的火焰燃起的煙霧散開,同時也讓光線和空氣進入。
冬天或下雨天,本土人用特制的蓋子罩住這個東西,以便保持溫暖的幹燥。
人們都睡在土地闆上,用羊皮做墊子、長袍或毯子做被子,沒有内部隔斷。
祭司将林安帶入最大的一間房子,三名老人跟了進來,林安注意到除了這些蒼老的面孔,一個心不在焉的年輕女孩垂頭走在最後,時不時偷瞄着自己。
一旦視線對上,她裝作不在意的轉過頭,搖晃着滿頭的羽毛裝飾。
祭司的房子擺放着簡潔的木質家具,中心有個明火坑,供暖和烹饪都是在裏面進行的。
房間裏還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身旁躺着兩個孩子,她是小犬牙的嫂子。
聽完祭司的解釋,女人叫年紀較小的女兒把蓋在身上的羊毛毯給林安,又把女兒摟進懷裏,用自己的毯子蓋住她和孩子。
“休息之前,神麋大人的化身,你想吃點什麽嗎?”祭司問着林安。
林安對他們的态度頗爲驚訝,按照他所熟悉的傳統,信徒從來不會這麽灑脫地對待“神”,别說和神靈同吃同住,有些地區就連正眼看看神的雕像,都是不被允許的。
“好啊。”
莫名其妙被駝鹿抓走充當壯勞力,林安還沒吃上晚飯。
祭司跪在篝火前,她的鍋碗瓢盆觸手可及。
跟着幾人而來的老人也一起幫忙,他們拈起面團,用手拍,壓平,來回拍打,将成品遞給祭司,後者将石鍋浸入一堆細灰,把面團放在裏面。
幾次翻轉之後,它出現了烤熟的色澤。
祭司将烤好的面餅交給林安。
咬了一口,草木灰的味道并不讨厭,令林安想到龍國一些治療疾病的偏方。
祭司又取下牆壁挂着的發黑容器,往裏面倒滿水,開始制作炖菜。
趁此機會,那個年輕女孩挪到林安的身邊,壓低聲音開口。
“你是誰?”
盡管發音非常不标準,林安認出她竟然說着一口蹩腳的英語。
同時,他也恢複了說話的能力,于是用英語回答道。
“我也想知道對你們而言,我到底是什麽樣的生靈。至少目前爲止,我的使命是見證你們完成剩餘的三場儀式。”
“告訴我你的名字吧。”她用牛犢般的大眼睛瞪着林安,“我叫小犬牙。”
“林安。”
“這個名字是行不通的,先生。”小犬牙說,“不過還好他們叫你‘神糜’,那就這樣吧。”
一個老人給林安遞酒,少女止住了悄悄話,和衆人說了幾句,推門離開。
酒杯流淌着一種叫灰水tóibá的玉米酒,通過讓大量新鮮玉米粒在水中發酵而成,糧食的香氣撲面而來。
祭司也做好炖菜,她把一道混合蔬菜的羊肉舀到一個碗裏,和金屬湯匙一起遞給林安。
“你吃吧,”
林安舀起一勺,炖羊肉裏有土豆、野洋蔥和香草的葉子粉,别樣的美味。
這不比蔬菜沙拉好多了。
老人們吃起了屬于各自的晚餐,大約一小時後,他們互相道别,留下林安、祭司和她的女性家族成員。
祭司讓林安躺在羊毛毯上,睡在篝火旁邊。
星光和篝火傾斜在這間簡陋的房子裏,林安看着那名女人抱起孩子,正在喂奶,
她念着奇異的詞彙:“我的小家夥。”
林安聽說,這個詞彙納瓦霍語中,字面意思是“我的一部分”,說起它時,女人的臉龐呈現着難以表達的悲情和溫柔。
離開房子的小犬牙徑直走進森林,望着滿天星辰,她輕輕吸了口氣。
從口袋掏出一隻手機,笨拙地操作着不熟悉的按鍵,一陣“滴滴滴”響起,小犬牙遲疑地将說話的金屬設備放到耳畔。
“喂……”
“好久不見啊,親愛的合夥人。”那頭傳來熱情洋溢的聲音,“如何?成爲薩滿了嗎?我們什麽時候可以開始旅遊合作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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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