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枝在雪的重壓下不住呻吟，汽車穿過森林時，它們的折斷和掉落像是冷不丁的爆炸。
除此之外，森林籠罩着異樣的甯靜。
林安透過細雪，望着車窗外幽靈般的白色冬月，天空是一片寬闊的灰色，地平線周圍環繞着紫紅色的色調，一圈圈的煙霧從沉睡的小鎮裏升起。
“隊長，前面就是法明頓鎮嗎？”
“是的。”開車的西蒙回答，“我們待會兒先去警局。辦完手續，你們跟着警察對鎮上嫌疑人展開調查、搜索和審問。一旦感到不對勁，請用設備聯系我。”
基金會送的“裝備大禮包”除了武器和護具，還有一個藍牙耳機型的小巧設備，插入黑卡後，X的聲音響起，從善如流地介紹着設備的功能。
用法大體有三種，定位、内部交流、以及自毀警報。
“不對勁具體是指什麽？”巴裏問道。
“受到’科莫思'輻射的人，總有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地方。”西蒙說，“我留在警局，分析事件中超自然部分的線索，有什麽進展再通知你們。”
背着一對大翅膀的西蒙沒法自由行動，控制2隊也總派污染程度最低的卡洛琳出面，其他三名成員隐藏于幕後。
小鎮越來越近，寂靜的繭被尖叫聲打破，早起的孩子穿着長靴，在結冰的池塘上嬉戲玩鬧。
從林安的角度來看，冰面像一隻抛光的玻璃托盤，零度的氣溫将水包裹在銀色的監獄裏。
太陽從孩子們的身後升起，灑下一圈圈七彩的環狀碎片，火石灰色的天空露出了黃色、粉色和橙色的美妙條紋。
人群的喧鬧聲越來越響亮，從遠處零零散散的小屋到一棟棟林立的房子，一行人抵達了法明頓小鎮。
西蒙将車停在警局内部，徑直找到警長辦理相關手續。
大約十分鍾後，從設備裏傳來他的吩咐，讓林安他們跟随門口的兩名警察開始執勤，幾人互相介紹一番，坐進一輛寬敞的面包車。
爲首的胖警察一邊開車，一邊介紹事情的來龍去脈。
“按照時間順序，第一起報案發生于2星期前。面包店店主發現自己的寶石戒指不見了，她明明一直把它放在閣樓的保險箱裏。奇怪的是，我們檢查了閣樓的窗戶和保險箱，卻沒有被撬鎖的痕迹。”
“第2起報案人是鎮上小學的老師，聲稱自己丢了一張限量版簽名專輯，他把這張專輯收在儲藏室，聽到面包店店主的情況後，心血來潮地打開一看，發現他也被偷了一樣貴重物品。”
“同樣，别說儲藏室，他的房子沒有任何被入侵的迹象。”瘦警察補充道。
“這起報案比第一起隻晚了2天，從此法明頓鎮人人自危，生怕小偷光顧。這是徒勞的，一星期内又發生了3起情況相似的案件，嫌疑人仍未留下蛛絲馬迹。”
胖警察歎了口氣，頗爲無奈。
“這個小偷實在狡猾，隐形人似的來去無蹤。最後我們一緻懷疑這可能是某種超自然事件，不得已才試着聯系了聖安尼洛夫。”
“懷疑的對象有嗎？”巴裏沉聲問。
“有幾個，但……先去找第一位受害者吧。”
“咚咚！”
面包店主從門縫裏探出半張臉，見到胖瘦警察，她聲音尖銳地叫起來。
“又來了！你們這群稅金蛀蟲，兩星期啥一點進展也沒有，還有臉騷擾我！”
“哎呀，配合點嘛。我保證很快給各位一個交代。”胖警察滿臉堆笑。
女人罵罵咧咧地走了出來，靠在門框上。
“能說的東西，我都告訴伱們整整五遍了。”她說，“我懷疑就是隔壁那個嫉妒的臭婊子幹的，而且她家現在還沒被盜。你們怎麽不去調查她？”
“會的、會的。”胖警察打着哈哈，指了指林安他們，“這是迪特裏市來的特别查案小組。”
女人打量了三人一番，神情略微緩和。
“我兒子就在安娜堡大學讀書。希望那邊來的人比你們有用一點。”
“能否複述當時的經曆呢？”米希饒有架勢地拿出平闆，準備記錄。
“沒太多可說的。失竊那天我重複着日複一日的生活，烘焙面包，賣面包，關店上樓睡覺。睡覺之前忽然想到了祖母，繼而又想起她傳給我的戒指，我就想上樓看看。”
她懊惱地一拍手。
“保險櫃裏什麽都在，隻有戒指不見了！”
“女士，最近有沒有可疑人員在你的房子外面徘徊？”
“我們鎮子就那麽幾千個人，住得久了，對彼此多少有點印象，外地人一眼就能認出來。我敢發誓，我快一年沒見到生面孔了，這座小鎮基本也沒發生過案件，警察各個閑得生鏽。”
“咳咳。”胖警察幹咳幾聲，“各位特别調查組還在呢。”
“那又怎樣，靠事實說話，一次偷竊案件就讓你們束手無策，說實話我很失望啊。”女人皺着眉頭，“以後别想從我的店裏白拿甜甜圈了。”
“天哪……”
“難道是熟人作案？”米希皺起眉頭，“女士，你有懷疑對象嗎？”
“隔壁的婊子，一定是她。”女人信誓旦旦，“她嫉妒我的兒子考得比她的兒子好，嫉妒我店的生意比她的紅火，嫉妒我的老公比她的年輕——嗯，一定是她幹的！”
出于保險起見，一行人敲開了隔壁的門，結果毫無異常。
“我在這裏住了三十年，你在鎮上随便找個人問問，就知道我是個什麽樣的人！比起那點錢，我更在乎自己的名聲！”隔壁女人憤憤地說，“你們不如查查所有法明頓鎮的旅客！”
“碰！”
她重重關上門。
“其實我們第一時間對遊客進行了搜查，那是一對度蜜月的年輕男女，額，不在場證明很充足。”胖警察尴尬地摸了摸鼻頭，“近期除了他們，法明頓鎮沒有其他人頻繁出入的記錄。”
“由于作案時間長達兩個星期，我們隻得懷疑本地鎮民。”瘦警察說，“外地遊客來來去去，沒有一個人長期停留在鎮上。”
“嗯，會不會是一些有前科的人呢？”
“這點我們也想到了。審訊的路線包括了他們的住所。不過，這些嫌疑犯雖然手腳不幹淨，是警局的常客，但隻幹小偷小摸的勾當，不敢拿貴重物品。”
可惜的是，跑了整整一下午，收獲全無。
“該不會要挨家挨戶地排查神秘者吧！”米希累得攤在面包車的座椅上，“話說，我們應該沒有漏掉異常之處吧？”
說完，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林安。
“不，剛剛沒有神秘者。”林安遺憾地肯定了她，“全是再正常不過的普通人。”
“話說，你們有沒有想過這是……一場自導自演的戲碼？”米希壓低嗓音。
“怎麽說？”
米希虛空抓起兩個話筒。
“‘先生，請問這次你是如何偵破案件的呢？’‘當然是因爲我很有能力啦，不像迪特裏市的特别調查組’‘哇，作爲鎮民的安全感蹭蹭提升了’‘下次競選請繼續支持我哦’。”
“真有這種事，我會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低沉的聲音從藍牙設備響起。
“隊長！”米希瞪大眼睛，“抱歉，我們一無所獲。你、你那邊怎麽樣？”
“有些模糊的線索，明天跟你們讨論。”西蒙說，“這次通知是告訴你們到點下班了。首次出勤辛苦了，好好休息。”
“好耶！”米希歡呼道，“從不讓員工加班的上司是最帥的！”
“去吃晚飯吧。”
西蒙挂斷通訊，一行人興緻勃勃地讨論着接下來的去處，林安随口聊了幾句，提出道别。
“我想去一趟鎮上的圖書館，晚上和你們在汽車旅館碰頭。”
“圖書館？”
“是的，出勤的時候瞥了一眼圖書館的公告牌，其中有一本新書似乎蠻有趣的，正好借來打發時間。”
“去哪種破地方幹什麽，我準備帶你們去本地最好的餐館。”胖警察提了提繃不住的褲腰帶。
“多謝你的好意，給我打包個三明治就夠了。”林安微微一笑，“祝你們好胃口。”
告别衆人，林安依靠記憶，走到了小鎮圖書館的門口。
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建築物，欠費似的閃動的白紙燈照亮了老化的空間，牆漆脫落，桌椅隻做了最低程度的清潔，灰塵塞滿了角落。
年近六十的圖書管理員在櫃台後方打盹，林安的視線掃過他手邊的書籍，沒找到公告欄宣傳的那一本。
從一處書櫃走到另一處，林安撫摸着這些破舊的扉頁，早已沒人在乎用首字母整理它們，書籍七零八落地排列，像是來自無序的混沌。
“你在找什麽？”
忽然，悅耳的聲音從前方響起，林安抽出一本厚書，和一雙黑眼睛四目相對。
“《懸挂的隐形人》。我看到圖書館的宣告欄貼着這本書的宣傳。”
“燈柱挂着一具屍體，然而，除了我以外，根本沒人在乎。”
“對，就是這本。”
亮晶晶的眼睛彎了起來。
“是我寫的小說，告示也是我貼上去的，沒想到真的有人留意門口那塊荒廢的告示闆。”他說，“你繞過來，書在我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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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