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神秘者’？”
林安抓住關鍵詞，故作疑惑地問：“難道還有‘限制級神秘者’？”
“把你腦子裏的廢料清一清。”卡門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否則就算是神秘者，你也給我滾出去。”
林安舉手投降。
經他的打岔，氣氛輕松了些，卡門走到報亭的桌子旁，打開儲物箱，在裏面翻翻找找。
箱子堆滿了女人的所屬物：線條流暢的球形香水瓶、一把小剪刀、睫毛膏和粉餅、口紅和金屬描畫劑、眼影粉、熱卷發器和胭脂。
感受到林安窺探的目光，卡門輕笑一聲，小指尖舀起一勺鮮紅的胭脂粉末，拿出化妝鏡，均勻地塗抹在嘴唇上。
“這是由昆蟲的屍體煮成的染料。在我的家鄉，女人相信用它寫字可以溝通死神，得到詛咒的魔力。”
林安皺眉，雖然龍國也有用胭脂蟲制作口紅的技術，親眼看見卡門用蠕蟲的粉末上妝，仍然頗具沖擊感。
胭脂裏還混着昆蟲尚未燒幹的腿部輪廓呢。
“覺得有點惡心嗎？”卡門問道。
“無意冒犯。”
“真有趣。我小的時候，母親經常說，男人占據了陸地，是因爲他們就像石頭一樣堅定；女人卻像是流水一樣，能夠滲透生者和死者世界之間的薄膜。”
“對于女性來說，體液是一種衡量單位：每月周期、蛋清滑落、分娩、眼淚、童貞之血等等，無不證明了女人具備液體的特性。”
她從鏡子前轉過來，紅潤的嘴唇勾起魅惑的笑容，“啪”地合上化妝鏡。
“抱歉，扯遠了，你一定對下東洲的文化不感興趣。回到剛剛的問題，據我所知，自由神秘者的反義詞有兩個。”
卡門把箱子收入儲物櫃，林安發現她的桌子後方擺着一隻鳥類骨骼的标本，下面散亂地堆着一些廉價珠寶、一些五顔六色的玻璃瓶和一塊黑黝黝的石闆。
“‘聖安尼洛夫基金會’，1800年左右因一個家族對超自然現象感興趣，而成立的社團組織，爲了維持，後發展成了無盈利的慈善機構。”
“以前的泰坦星确實沒有神秘力量，現在不一樣了，基金會被鷹國的’超能力委員會‘指定，成了專門管理神秘者的特别辦案小隊。”
“他們的理念是‘人類至上’，被‘控制’的神秘者有三種下場，要麽被基金會嚴密監禁；要麽經過‘治療’，發誓不使用神秘術；要麽幹脆加入基金會，成爲控制小隊的一員。”
林安插嘴道：“他們隻想維護舊的和平——讓這座城市保持原有的秩序。”
“一群認不清現實的可憐蟲。”卡門嘲諷地打了個響指，“他們還沒有意識到以人類微薄的力量，根本無法阻止覺醒的腳步，早晚一天，泰坦星将進入新的時代——神秘者唯尊的時代。”
雖然“柯默思”隻有十年左右的重疊時間。林安想。
“他們自負地管控了每位神秘者，伱要慶幸沒被他們抓住，否則……”
林安深有同感。
聖安尼洛夫情報網強大，哪裏出現神秘現象，他們總能第一時間趕到現場，調查、抓人、善後一條龍解決。
“第二叫‘古老王朝’，我叫他們‘世家’。”卡門繼續擺弄着桌子上的物品，嘩啦嘩啦作響，“和聖安尼洛夫一樣，他們積累了幾個世紀——不，十幾個世紀的底蘊，比基金會更古老。”
“世家？”
“有這麽一群人，深深迷戀神話——我懷疑一部分人可能是古代神話的作者——堅定不移地相信它們是真的，好像早知道多年後，神秘力量會複蘇一樣。”
卡門用小勺子攪動着一瓶渾濁的液體，聞起來有股淡淡的藥味。
“你說，到底是多麽執着的信念，讓他們始終如一地堅持了千年之久？”
略一思考，林安得出了更詳細的猜想。
根據系統的介紹，當‘柯默思’消失後，世界發生了一場動亂。
利用“柯默思”之力建立的王朝失去核心領導力，轟然崩塌，積怨已久的民衆燒掉了神秘者的痕迹，在先王的殘骸上建立了新的文明。
不過，林安不相信每個王朝都消失了。
“柯默思”消失前是有征兆的，神秘者們不可能毫無感覺。
既然如此，肯定有人考慮到“神秘”僅是昙花一現，所以趁他們的力量沒有完全消失，帶上所有财富提前退隐。
又過了幾百年，這些家族複出，曾經的恩怨煙消雲散，沒人知道他們正是那些王朝的後裔。
假如他們存活到現代，并一直保存着上次“柯默思”的記錄，一旦星軌又一次交疊，這個家族就能利用遠超所有人的神秘知識，沿着先祖的道路，再度建立新的王朝。
傳承千年的家族，聽上去相當唬人，林安也沒被這名頭吓得望而卻步。
這些家族能否“存活”尚未可知，就算活下來，經過戰火、遷徙、天災人禍的洗禮以後，他們又能保存多少資料呢？
每次新傳說的誕生，說不定就意味着一個“世家”丢失了收藏。
關于“柯默思”的記錄散落世界各地，随着信仰者遷徙，神秘學的猜想數不勝數。
從近代的克蘇魯神話，中世紀的人體密藏，到更遠的尼羅河諸神、密宗、諾底斯靈知……
撿到手稿的人以古王朝爲基座，融入他們文明的理解，創造了新的神話體系，流入民族的血液，經久不衰。
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對嗎？
林安一度懷疑曾外祖父和“世家”有點關系。
因爲他掌握“柯默思”知識太全面了，不像個一無所知的普通人，或許曾外祖父曾得到了一些世家遺落的手稿。
林安以爲這些世家集中在曆史悠久的地方，例如西洲和中洲，沒想到在鷹國的迪特裏市，居然聽到了他們的名頭。
卡門的話肯定了他的想法。
“世家記載了詳細、精妙又全面的駕馭神秘辦法，使用力量的時候，也不會因爲錯誤的理解，讓一切變得糟糕透頂……”
她苦澀地撫摸着消瘦的肩頭。
“哪像最初的我，在舞台上出夠了洋相，差點丢了工作。”
原來那一次表演中不是卡門故意爲之，隻是她覺醒後不明就裏，随意亂用神秘力量，導緻污染程度增加，身體出現了畸變。
盡管報亭開了暖氣，女人仍然穿着一件厚實的衣服，從手腕裸露的地方，一條細細的白色縫合線若隐若現。
這裏曾經有一條腐爛的裂縫，直到“世家”治好了她。
四人組提到，基金會還在研究降低污染程度的辦法，世家卻早已掌握了奧秘，并實戰成功。
兩者的神秘知識差距，可見一斑。
“所以你屬于世家？”林安漫不經心地追問，“那是個怎樣的組織呢？”
“如果我離開過這條該死的下街，還真願意給你介紹一下。”卡門的表情難以捉摸，“可惜，我隻能告訴你，世家掌握着超乎想象的力量，跟我們這點小打小鬧不在一個級别。”
好吧，了解了。
總而言之，基金會是“愛好和平”的官方組織；世家掌握着千年前的獨門訣竅，野心滿滿，手段詭谲，身份成謎。
林安意識到卡門忽略了一人——他心心念念的【巴伏美特的魔女】。
她不知道魔女，或者單純不想告訴我？
林安試探性地開口。
“話說，除了基金會和世家，‘自由神秘者’有沒有自發建立單獨的組織？”
帶着慵懶的溫柔，卡門用一根發卡固定住滑落的長發，她的骨頭發出咔咔響聲，背影看上去像一具毫無線條的骷髅。
“奇怪的想法。”
“有感而發。”林安解釋道，“我雖然覺醒了神秘，卻不想成爲大師，與此同時，我又想找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交流，而不是獨自承受；那樣我會瘋掉的。”
“這樣啊。”卡門擺弄鳥骨架下方的首飾，有一搭沒一搭地說，“我覺得是有的。你時間那麽多，不妨留個心眼，多找多問。”
“我看上去很閑嗎？”
“呵呵。”
卡門打開其中一個瓶子，舀起一勺粉末，灌入藥味的液體。
林安想說點什麽，她用粉撲噴在他的臉上，嗆得他直咳嗽，空氣充滿了茴香籽的甜味。
“你是幸運兒，圖爾弗先生。”
粉末飛舞之間，林安發現卡門卸掉了美瞳，她的雙眼漆黑如同濃墨，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想咬他一口似的。
六芒星的光芒幽幽亮起。
不詳的預感爬上林安的脊背，他猛地轉頭，隻見那塊不起眼的黑色石闆呼吸般閃耀，六芒星的圖案爆發出吞沒一切的光澤。
卡門維持着背對石闆的姿勢。
她剛趁着談話間完成了所有的儀式，此刻癡癡地望向林安，眼睛像玫瑰花瓣一樣濕潤。
“抱歉，圖爾弗先生。”她說，“我會爲你的靈魂而祈禱的，永别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