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幽幽,元安帝的棺材就停在裏面,隻待吉日便下到皇陵之中。
蘇顔手握三根香,跪在蒲團之上。
深深一拜。
香火鼎立,杳然直上。
“父皇,我處理得很好,你别擔心。”
“您在朝中安排的人爲我省去了不少麻煩。”
“别擔心我了,安心的去吧。”
她面上沒有帶笑,一字一句莊重道。
将手上的香插入爐中,她這才站直了身子。
鬓間的碎發随風飄蕩,到底映出了她眼底的幾分難過。
她既進了這個身子,自然要承擔原主的責任。
“殿下,您做得很好,陛下看了也會覺得高興的。”于公公在旁勸慰道。
蘇顔彎唇笑了笑:“公公,周不疑如何?”
他斂了斂神色:“已然叫人收拾幹淨了,可要傳召?”
“傳。”
“是。”
周不疑看着周圍精緻的布置,腳下飄飄然,竟恍然覺得昨日的兵敗和短暫的牢獄之災是做夢。
但他從銅鏡中清晰的看見了自己眼邊的一處細小劍痕,他知道并不是夢。
而京城中這樣清晰的銅鏡,他記得是西域進貢的,隻有一件。
而這一枚銅鏡,被送到了無雙公主的寝宮。
而今天早上,他被人從獄中帶出來,清洗幹淨,又換上了這樣的華貴的衣袍送到了這裏。
蘇顔,到底想幹什麽?
難不成還真是被情愛迷了眼睛?
不可能。
周不疑想到昨晚蘇顔将他挑下馬時那輕蔑的眼神,怎麽可能帶有半點的喜愛之情。
更何況……
銅鏡中的人隻有一隻眼睛完好無損。
瞎眼之仇,不共戴天。
蘇顔踏進寝宮,就瞧見站在中間的周不疑狠厲的轉過頭,眼中的殺氣若是能化作實質,恐怕她早就被碎屍萬段了。
但她瞧着眼中的笑意卻越發的深重,甚至于嘴角也上揚了不少。
“蘇顔,你在玩什麽把戲,要殺要剮盡管來,我還怕了你不成?”周不疑仰着頸,頸上的青筋乍現。
秋夜的風到底帶了些許的涼意,蟬鳴音色沉悶,卻無處不在。
蘇顔還穿着上朝時的服飾,但此時卻雙眼濕漉漉的望着他,帶着不可訴說的情誼。
“你……”周不疑這些日子早就習慣了她的狠辣,驟然之間被這樣對待頭腦有些發懵。
她揮了揮手,示意身後的侍衛退下。
就這樣雙眼含淚的撲入周不疑的懷中:“周郎。”
雙眼泛紅,纖細白淨的手指就這樣撫上他的眼側。
那隻被她刺瞎了的眼側。
但她那日動手時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今日卻手指顫抖着碰都不敢碰一下。
他出言諷刺:“蘇顔,你這樣做戲是給誰看,我已然成了你的階下囚,怎得你還舍不得殺我不成?”
他卻隻感受到胸膛出她劇烈顫抖的胸膛,看見的是她不斷抖動的肩膀,她附上他的臉側,低語疼惜:“疼不疼?”
周不疑一怔。
“是不是很疼?”
“周郎,我不是故意的。”
“若是我不這樣做,父皇就要殺了你。”
“周郎……”
低低的啜泣聲響起。
她頭上的步搖不斷發出清脆的響聲。
周不疑有些啞然卻又有些熟悉感。
是了。
在那場宴席之前,蘇顔就是這樣對他的。
明明是堂堂的公主,但卻對他卑躬屈膝,便是瞧見他手指上有道細小的傷口,都要哭哭啼啼的緊張半天。
懷中的身子還在不停的顫抖着。
“那你把我的手松開。”周不疑試探的說道。
蘇顔眼圈泛紅,眼角還帶着半落的淚珠。
“可是勒着你了?”
周不疑沒有答話。
蘇顔手指擦了擦眼角的淚,提着裙擺去解他身後的繩索。
感受到身後雙手的繩索被解開,他猛地轉過身将她撲在地上,手死死的掐住她的脖頸。
紅色寬大的裙擺散在地上像是綻放開了一朵花。
步搖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青絲散落了一地,卻還是靜靜的望着他:“你想要殺我是應該的,你頭上的傷雖說是父皇逼着我做得,但終究還是我動的手,我知曉你心中恨我,那便動手吧。”
眼睛被刺瞎的疼痛感還在萦繞在眼眶周圍,但前些日子她狠辣的手段到底在他心中留下了痕迹。
于是他眼中猶豫,手中卻不斷的收緊:“你以爲我不敢嗎?”
因爲缺氧,她臉頰都多了幾分異樣的紅色,但她卻還隻是看着他。
一寸一寸的,仿佛要記在心裏。
喉間的手驟然松開,周不疑倒在一側。
蘇顔臉頰紅得詭異,青紫的手指印在她白淨的喉間格外明顯。
喉嚨有些發澀,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氧氣,卻仍舊彎起唇角,明媚自然的望向他:“我就知道你定是舍不得殺我的。”
周不疑放在身後的手有些發抖,他瞧着這一幕,不知是自己弑君的想法可怕些還是蘇顔更可怕一些。
“周郎,你别怕,我不會殺你的。”瞧見周不疑沒有說話,蘇顔擺擺手急忙說道。
“将軍府的人都好好的,我沒有殺他們。”
“你喜歡喜歡我好嗎?”
蘇顔小心翼翼碰觸着他的手,睜着濕漉漉的眼睛。
散落的青絲披散在肩側,但她就那樣信任毫無瑕疵的望着他。
渴望着他能夠分一點喜歡給她。
仿佛這樣的就足夠了。
周不疑試探的反手牽住她的手,有些生澀的道:“喉嚨疼不疼?”
一句普通的關心足以讓蘇顔的眼中閃起光芒,她揚起頭,笑得不見眉眼:“不疼,隻要周郎高興就好。”
盡管眉頭還因爲難受而緊蹙在一起。
但她的眼睛卻是那樣的純粹。
仿佛裏面隻有他一個。
周不疑有些失神。
蘇顔搖了搖他的手,帶着幾分嬌意道:“你莫要生我的氣,那些都是父皇逼我的,你知曉的,我心中唯有你一人。”
“但那日,我向父皇求聖旨時,他卻說要麽要你一隻眼要麽要你一條命。”
“對不起,是我沒有能力保護你。”
周不疑看着她眉眼中的愧疚,緊了緊攏着她的手。
“無礙,隻是一隻眼。”
她低頭:“可我還對你說了那樣的話。”
“沒關系,隻要你不是那樣想的就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