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村的存在于這裏已經很久，但具體多久，其實槐村人自己也不清楚。
隻大概知道，至少有幾百年的曆史。
因爲在那場大戰之後，槐村的一切幾乎都被燒毀，關于槐村更久遠的曆史記載也都一并消失。
所以現在的槐村人大部分都不清楚自己的真實來曆，少數知道的也不敢亂說。
蘇聽的話對于現在的槐村人來說，無疑是在颠覆他們認知。
“什麽叫我們的命是老槐樹救的？我們不是都活的好好的嗎？”
“我他的是老槐樹害了我們才對吧？要不然我們怎麽會好好的突然樹化？”
“對啊！村長你找的這小姑娘靠不靠譜啊？”
“這麽年輕的大師我反正是沒有見過。”
……
蘇聽的話讓現場的一部分村民覺得荒謬，開始議論紛紛。
王強跟王建民試圖勸說，但是這部分村民完全不能接受自己的命，竟然是自己一直以來以爲的罪魁禍首救的。
蘇聽看着，也不覺得驚訝。
目光越過這些村民，看向村口那棵幾乎遮天蔽日的老槐樹。
在心裏歎了口氣。
一陣風吹來，老槐樹的枝葉在風中微微搖曳。
仿佛走到跟蘇聽和村子裏的人告别。
“你們想獲救，隻有一個辦法，放棄村口那棵老槐樹。”
蘇聽的話讓鬧哄哄的廣場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蘇聽看着衆人繼續說道：“當年戰亂，你們的祖先皆死于敵人的槍火之下。村口的那棵老槐樹早就有了樹靈，爲了救你們的祖先，放棄自己得道的機會，将你們的祖先複活。”
“但你們的祖先本就是已死之人，早該入輪回，被老槐樹用特殊的辦法救活後，已經不能算是真正的人類。”
“雖然依舊保留自己的思想，和普通人看上去别無二樣，但是一旦離開老槐樹的庇護範圍，還是會死。”
“因爲你們是依靠老槐樹的靈力繼續存在，久而久之，你們可以理解爲已經被老槐樹同化。”
“所以在你們離開老槐樹一段時間後，你們的身體就會慢慢發生異化，也就是你們說的樹化。”
蘇聽的話讓現場一片寂靜。
所有人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這番話。
這怎麽可能？
他們都是人！活生生的人啊！
怎麽可能早就死了？
怎麽可能是依靠老槐樹才活着的怪物？
蘇聽等了一會兒，給了這些人消化的機會。
王強跟王建民在旁邊聽着，同樣沒有說話，默認了蘇聽的話。
片刻後，蘇聽再次開口說道：“所以想要解除你們身上的所謂的「詛咒」，隻有兩種辦法。”
須臾後，有人開口問道：“什麽辦法？”
“「詛咒」的根本是你們在向村口的那棵老槐樹借命，想消除這個樹化的異變，第一個辦法，把你們向老槐樹借的命……”
“還回去。”
蘇聽說到這裏停頓住，觀察着廣場上衆人的反應。
果然，聽到蘇聽這麽說，村民們的表情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還回去？怎麽還？”
“這個意思不會是讓我們把命還回去吧？”
“那我們是不是就會死？”
一提到死亡，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沒有人不懼怕死亡，即便是對世界已經絕望的人，閉上眼睛的最後一刻也難免還有留戀，疑惑是遺憾。
槐村人更是如此。
哪怕是面對樹化這樣詭異的下場，他們還是在努力地活着。
努力尋找可以繼續活下去的辦法。
蘇聽再次看向村口的那棵老槐樹，或許它也早就預料到了自己的結果。
在很久以前，它決定放棄自己得道的機會救下那些人的時候，他就沒有給自己留過後路。
蘇聽收回視線，看向下面的村民，語氣肯定地回答道：“是的，會死。”
這一句“會死”，徹底點燃了衆人恐慌的情緒。
“我不想死！”
“第二種辦法呢？”
“我死無所謂，可是我的孫子才三歲啊！他不能死啊！”
現場一片哭嚎聲，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們下一秒就要死了。
蘇聽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
“第二種辦法，殺了老槐樹，用它剩下的靈力徹底将你們完整的複活。”
蘇聽的話讓現場又是一靜。
或許是都沒有想到第二個辦法是這個。
也或許是有些人其實這麽想過，隻是之前沒有說出口。
而現在蘇聽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出了他内心深處最陰暗的想法。
但是很快他們又理直氣壯起來。
這話又不是他們說出來的，是大師說的啊！
他們也隻是想活着而已，有錯嗎？
想要活着，怎麽會有錯呢？
蘇聽說完後，問道：“現在，選擇權在你們的手上，是活下去，還是……”
蘇聽沒有把話問完整，因爲她覺得這些人不會選擇另一個選項。
蘇聽說完自己要說的之後，就站在原地靜靜地等着他們的選擇。
王強跟王建民也沒說話。
這件事關乎到所有人的生死，王建民雖然是村長，但也沒有權力決定所有人的生死。
現場的村民從一開始的小聲議論，到後面大聲争執起來。
蘇聽全程靜靜地看着。
其實心裏還算安慰，至少不是所有人都毫不猶豫地選擇送老槐樹去死。
至少還有那麽一些人對老槐樹心懷感恩。
雖然最後的結果還是一樣的，少數人從來難以對抗大多數。
世界上沒有那麽多的奇迹。
“考慮好了嗎？”蘇聽看了一眼天色，不打算繼續浪費自己的時間。
現場倏然一靜。
大約幾分鍾後，終于有人忍不住開口說道：“大師，我們決定好了！”
“結果。”蘇聽言簡意赅地問道。
“我們想活下去！”
那人大聲喊出來。
現場的人全都沒有反駁，隻是靜默地看着蘇聽。
少數人低着頭，或許是不忍，也許是心虛。
蘇聽并不意外，點點頭。
“知道了。”
王強面色沉重，看向蘇聽問道：“蘇聽小姐，我們需要做什麽安排嗎？”
蘇聽搖頭，“不需要。”
“什麽都不需要準備嗎？”王建民也問道。
“不需要，它都準備好了。”
“誰？”所有人都是一愣。
蘇聽突然一臉嘲諷地看了衆人一眼，“你們以爲是誰？”
說完便轉身，朝着村口而去。
隻留下一句：“把已經樹化的人擡進祠堂裏，其餘人跟我去村口。”
衆人面面相觑，彼此臉上都是疑惑跟茫然。
“什麽意思啊？”
王強立刻道：“都還愣着幹什麽？還不趕緊按照蘇小姐說的做！”
所有人這才急急忙忙起身，擡着擔架，把已經樹化的親人送入祠堂内。
還好祠堂地方夠大，不然這麽多人還真放不下。
把這些樹化的人放入祠堂後，這些人的親有些不放心。
“就這麽把他們放在祠堂裏沒人照顧着沒事嗎？”
“這裏是祠堂，能有什麽事？”
王建民也道：“好了，你們都趕緊去村口找蘇小姐，我在這裏看着。”
“村長你不過去嗎？”
“我就不過去了，我是村長，得看着祠堂。再者我本來也是樹化中的一員，隻是蘇小姐用了特殊的辦法暫時幫我恢複過來的而已。”
王強也道：“好了，這都是蘇小姐提前安排好的，其他人現在跟我一起去村口。”
見還有人磨叽，王強語氣嚴肅起來，“都抓緊點，還在這裏浪費時間，還想不想解除詛咒了？”
這話一說，村民們立刻不敢再浪費時間，烏泱泱地朝着村口跑去。
村口，蘇聽站在老槐樹前，伸手撫摸在老槐樹的樹幹上。
感受到老槐樹體内已經幾近枯竭的靈力，長歎一聲。
“你後悔嗎？”
一陣微風吹過，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
“這世上本就處處充滿了遺憾跟不圓滿，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妖也有妖要選擇的道。”
蘇聽轉身，看向老槐樹另一邊的老者。
“所以這就是你選擇的道嗎？”
老者笑容和藹，“我的道早在當年就選好了。”
蘇聽看着老者臉上的笑容，并沒有任何的陰暗之氣。
他坦然接受這個結果。
蘇聽嗤笑一聲，“愚蠢。”
老者也不生氣，轉頭看向村子裏，看到那群村民從遠處跑來。
仿佛看到許多年前，那群圍在他身邊笑着喊他樹爺爺的孩子們。
也許在那一刻，命運就已經爲他譜寫好了結局。
老者回頭看向蘇聽，對于蘇聽不禮貌的言辭并不生氣，處處笑呵呵地看着她說道：“小友，或許我的選擇在你看來是愚蠢，但我覺得值得。或許有一天你也會遇到那麽一個，或是一群人，讓你放棄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讓你願意爲此付出一切。”
“何爲道？我的道便是，順心而爲。”
蘇聽翻了個白眼，懶得跟他廢話。
活了幾千年了，結果還是活的跟個“戀愛腦”一樣。
戀愛腦還有清醒的時候呢，這老槐樹倒好，至死執迷不悟。
“我懶得管你的道，既然你都要死了，那你的本體我收了你沒意見吧？”
老者仰頭看着自己的本體，“小友可否别全都拿走？至少，給他們留下些念想。”
蘇聽又想翻白眼了。
想說就算你想留下，他們未必願意要。
但看了一眼老槐樹蒼老的面容，想了想還是沒說出口。
反正最後這整棵樹肯定都是她的。
“蘇小姐！”
蘇聽回頭看向身後趕來的王強等人，“到齊了？”
“齊了！”王強點頭。
“嗯。”
蘇聽回頭看向身後的老槐樹，老者已經不見了蹤影。
蘇聽動作頓了一下，心頭再次忍不住暗罵一聲“愚蠢”。
不管什麽時候，蘇聽都覺得爲了人類犧牲自己，是最愚蠢的決定！
而這老槐樹明明救了這些人，到最後卻連見這些人一面都不敢。
又愚蠢又膽小。
“開始吧，所有人，手拉着手圍着老槐樹盤腿坐下。”
蘇聽話落，衆人雖然疑惑，但依舊照做。
所有人坐好後，蘇聽站在老槐樹的粗壯的樹幹旁，仰頭看了一眼老槐樹的枝葉。
“我給你最後一次反悔的機會，我給他們選擇的機會，你也有選擇的機會，若是你不願意繼續犧牲自己成全他們，我就收手。”
蘇聽的話讓坐好的村民一陣騷動。
但是蘇聽根本不在乎，她隻是等着老槐樹的回答。
就在村民們快要坐不住的時候，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
“我不反悔，開始吧。”
蘇聽沉默片刻，“好。”
“謝謝你。”
老槐樹道完謝，再沒了聲音。
村民們在聽到老槐樹的聲音後，一個個就安靜下來。
如今聽完老槐樹跟蘇聽的對話後，臉上都帶着驚疑，看着蘇聽想問又不敢開口問的樣子。
蘇聽也沒跟他們解釋，隻是說了句：“開始了。”
下一秒，衆人就見蘇聽雙手合十并在身前。
十指翻飛，速度越來越快。
衆人的眼中隻能捕捉到一片殘影，根本看不清她的手勢。
最後一個手勢結束，一道金色的光芒從蘇聽的指尖擴散出去。
“散！”
蘇聽一聲喝，雙臂大開。
金色的光芒迅速擴散開，将老槐樹包裹住。
衆人隻覺得金光刺眼，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金光落在老槐樹的身上後，頓了片刻，又極速向内收縮。
當金光壓縮到極限後，轟然炸開。
一瞬間金光沖天。
蘇聽一驚，連忙設下結界，将整個槐村的變化籠罩在其中。
即便速度夠快，仍舊讓外面的人發現了那一瞬間的異常。
“剛才那是什麽？”
“好像是隔壁槐村弄出來的。”
“去看看？是不是有什麽寶貝？”
“那村子邪乎的很，會不會是什麽邪祟？”
“就去遠處偷偷看看，不進去不就沒事了！”
……
槐村的異變引起了周邊幾個地方的人的注意，盡管對于槐村心有忌憚，但仍舊有不怕死的，想要富貴險中求。
與此同時，四大家族内也發現了異動，紛紛開始探查具體位置。
槐村内，蘇聽知道剛才的情況肯定已經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暗罵了一聲這老槐樹坑爹，一邊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結界封鎖住了槐村的異變，蘇聽對着老槐樹的樹幹輸入自己的靈力。
金色的光柱慢慢潰散，金色的光芒像是被打散的金粉，洋洋灑灑地從空中飄落下來。
落在槐村人的身上。
落在槐村的每一片土地上。
落在祠堂的屋頂上。
衆人隻覺得腦中一空，而後一段久遠的畫面就像是電影畫面一般，印入腦海中。
那是老槐樹跟槐村人羁絆的開始。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