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不過厚實的牆壁,隻從縫隙裏擠進一點點微弱的光亮,神殿裏的燭火早因無人維護而熄滅,江扶鸢和池信宿剛跨入大門,就因視線受阻而難以前進。
池信宿有點猶豫道:“要不我們回去帶個火把什麽的再來?”
江扶鸢左右看了看,随後轉身回到門外,從門口最近的一棵樹上掰下兩根粗壯的樹枝。
“不用,這有現成的。”
池信宿愣了一下:“可是我們也沒帶火折子啊?”
江扶鸢伸出蔥白指在面前随意一點,一簇指甲蓋大小的火苗憑空出現,随着她指尖一彈,火苗被彈射到樹枝上,迅速吮吸着樹枝成長爲一把熊熊燃燒的大火。
前後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兩支火把便做成了。
在池信宿目瞪口呆地注視下,江扶鸢輕輕吹熄指尖零星的火苗,感慨道:“有力量的感覺真好。”
從天牢裏接受到信徒的膜拜開始,她就察覺到在這個夢中世界裏也存在着信仰之力,并且因爲夢境的荒誕性,她甚至可以将這股信仰之力化爲實質。
具體的表現就是她能召喚出鳳凰神火,嗯……雖然現在隻夠稱得上是小火苗。
不過這也是一個相當實用的技能了,至少現在能解決眼前視線不清的難題。
将其中一個火把塞給池信宿,江扶鸢率先邁步向神殿深處走去。
不過隻走了不到五米,她就停下腳步。
被她憑空點火震懾到而慢了一步的池信宿見狀跟着站在原地,木然問道:“辭盞,有什麽不對嗎?”
其實他更想問哪裏是對的,從他睜眼開始經曆的一切都在挑戰他的認知。
先是自己成了階下囚,情敵成了皇帝,然後還發現自己的心上人成了被情敵藏起來的金絲雀,剛才他還目睹了金絲雀會噴火!
哈,果然是個夢,完全不講邏輯的。
現在就算面前人告訴他這個世界裏太陽西升月亮東落,他都不覺得奇怪。
江扶鸢側身讓出道:“你帶路。”
她與池信宿不同,她來到夢中時沒有接收到任何關于夢中世界的設定,連自己鳳凰神女的身份都是從别人口中得知,自然對所謂主神和神殿都是陌生的。
讓她走在前面,她怕把池信宿帶到迷路。
池信宿沒有意見,一個跨步便和她交換了身位。
雖然有火把的照明,池信宿走得還是很謹慎,他豎起耳朵仔細聽着周圍的動靜,眼睛不停地掃視着火光照不到的每一個角落。
“前面就是主神殿了。”他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怕驚擾到什麽一樣,“我之前就是在那裏睜眼的。”
江扶鸢嗯了一聲,保持着和他一步的距離。
相比池信宿的謹慎到警戒的狀态,她整個人要松弛很多,甚至還有心情邊走邊看附近的壁畫。
青色石壁上用藤黃、鴿血紅等對比強烈的色彩勾勒着鳳凰神女在主神的指引下給百姓賜福的故事,或許是因爲材料限制,壁畫的人物不管是神女還是百姓,全都是簡單的幾根線條頂着個圓圈來表示,唯獨他們身後的主神,濃墨重彩,刻畫得相當仔細。
壁畫上的主神臉被寬大的鬥篷遮住,隻露出尖尖的下巴,身着花紋繁複的拖地長袍,露出的兩隻手瘦而長,有幾幅畫裏能看出它垂着手時指尖都超過了膝蓋。
很離奇的身體比例。
“可真醜啊。”江扶鸢如實評價。
池信宿沒意識到她在說什麽,茫然地啊了一聲,回頭看去才發現她是在看壁畫。
“……”他腳步一頓,緊繃的神經松懈了幾分,“咱們不是來砸神像的嗎?别看了,等會兒天就黑了。”
江扶鸢将火把從壁畫前挪開,搖頭歎息道:“長這麽醜還要當主神,也不怕吓着信徒們。”
在火光離開壁畫的瞬間,脆亮的女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長這麽醜還要當神女,也不怕吓着信徒們。”
和江扶鸢一模一樣的聲音。
要不是主語不同,兩人都要以爲這是江扶鸢的回聲了。
“誰!?”池信宿立刻高舉火把,揚聲吼道,“誰在裝神弄鬼,快出來!”
他這聲大喊響徹神殿,卻沒得到一點回音。
江扶鸢微微一皺眉:“它罵我。”
就在她話音落下的刹那,那個聲音緊接着出現:“就罵你。”
池信宿:?
江扶鸢:??
從前世到今生,江扶鸢還是第一次被這樣挑釁,她猛地擡起左手,一個熊熊燃燒的火球出現在她掌心。
“你知道醜字怎麽寫嗎,就敢罵人醜。”她一字一頓,“有本事出來讓我烤烤你,醜字有幾種寫法。”
那個和江扶鸢一模一樣的聲音這回遲了片刻,才又出聲道:“你知道醜字怎麽寫嗎,就敢罵人醜……”
這回它話沒學完,一個火球就直奔壁畫而來,頃刻之間炙熱的鳳凰神火舔舐着青色石壁,将上面所有色彩焚燒殆盡。
“咦咦咦——呀呀呀——”
那聲音變了調,幾聲怪叫後一陣黑煙從火焰裏逃竄出來,從它不斷變換的輪廓中,江扶鸢辨認出它就是壁畫裏那個比例失衡的主神形象。
她眯起眼危險地盯着手忙腳亂撲騰着的人形黑煙:“我就知道你這醜東西有問題。”
人形黑煙滞了一滞,随後慢騰騰開口:“我就知道……咦——呀”
破空而來的一小簇火苗打斷它的學舌。
江扶鸢面色冰冷:“你再罵我一句試試。”
人形黑煙明顯具有一定智力,知道眼前人不是現在形态的自己能夠惹得起的,它蠕動兩下,委委屈屈地說道:“是你先罵我的……”
江扶鸢颠了颠掌心火球,冷冷道:“你罵我是大逆不道,我罵你是替天行道。”
她說得過于理直氣壯,頓時在場的另外一人一非人生物同時啞然。
人形黑煙被鳳凰神火燙怕了,雖然神火對它造不成什麽傷害,但總歸讓屬性相克的它覺得不舒服,于是它不再戀戰,身形猛地擴散,從一個人體模樣變成薄薄的一層黑灰,倏地鑽進牆壁。
池信宿心中一驚:“牆後面就是主神殿!它難道是……”
江扶鸢掌心火球更加旺盛:“管它是不是,這主神我是殺定了,至于這些……”
她環顧一周,目光涼涼掃過剩餘壁畫上的長袍畫像,聲音冰涼:“大不了一把火燒了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