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先不知道爲什麽江扶鸢不想讓他到寝宮商量事情,等到了這兒,方才明白原因。
整個皇帝寝宮金碧輝煌,内裏更是堂皇,到處都鋪着柔軟的墊子,防止某個愛赤腳亂跑的家夥不小心受凍,價值連城的物件不要錢似地堆滿整個宮殿的各個角落,就連話本裏描述得再奢侈的皇帝寝宮都未必有這樣的氣派。
見到這樣的住處,就知道什麽叫金屋藏嬌,也隻有這樣的住處,才能昭示裏面住的人是何等受重視和寵愛。
池信宿目光淡淡掃過這一切,心中一陣無語。
他很想和鍾斂風說,少看點話本吧,現實裏大舜國皇帝的寝宮可不長這樣。
元飛道君的寝宮追求仙氣飄飄,到處都是青紗飛舞,和這個堪比金窟的夢中宮殿一比,素淨到磕碜。
珠簾内,江扶鸢在榻上慵懶地斜卧着,聽到宮女傳報神女影衛已在外等候,她嘟囔着催促柯雪生:“你快點選一套,都過了我和阿宿約的時間了。”
柯雪生不急不緩地取出一件領口滾着厚實白毛邊的火紅深衣:“朕覺得哪件衣服都不夠好看,配不上小鳳凰的美貌。”
他走到江扶鸢身邊,表面故作抱歉道:“耽誤你出行,朕萬分抱歉,不如……讓朕補償小鳳凰吧。”
說罷他低下頭去,輕柔地與江扶鸢交換了個吻。
江扶鸢:……
學得和現實裏一樣快,這一早上下來柯雪生以補償爲借口至少親了不下十次。
沒開竅前他就是隻羊,素到讓她抓狂,一旦嘗過肉味,就化身爲狼,随時随地找機會親親了。
啧,她懷疑她媳婦就是個煮熟的蛋——心裏黃。
“行了,回來再親。”江扶鸢起身,伸開雙手示意他可以替她穿衣了,“你下午要見齊國使臣,别放人家鴿子。”
企圖跟着一起去的柯雪生出師未捷,話都沒說出口就被江扶鸢堵死了去路。
他突然覺得什麽安排都和小鳳凰報備,也不是件好事。
見他面色失落,江扶鸢踮腳安慰地輕啄了下他的臉頰:“乖,等我。”
雖然很想問“你去了神殿還會回來嗎”以及“你回來後還愛我嗎”,但江扶鸢這一吻讓柯雪生又将所有話咽回肚子裏,最後隻低低用鼻音嗯了一聲。
換好衣服,宮女卷起珠簾,池信宿便看到一身紅衣美豔絕倫的女子從屋内走出,三千青絲僅用一根紅帶輕輕挽起,未用任何珠翠,卻勝過金玉滿堂。
柯雪生緊随其後,看到池信宿看呆了的模樣,他似是自言自語大聲道:“我眼光真好,給小鳳凰挑的衣服很适合今日天氣。”
池信宿:……
他有病吧。
懶得理變相宣誓主權的柯雪生,池信宿趕緊對江扶鸢說:“神殿路遠,我們得快點了。”
江扶鸢颔首,擡手揮别身後眼巴巴的木可王,和池信宿頭也不回地上了早就備好的馬車,朝神殿行去。
——
神殿位于王宮西北方幾十裏外的一座最高的山頂,四周空曠寂靜,隻有稍矮一些的山脊呈放射狀圍繞着神殿腳下的山峰,連綿不絕,像無數根血管向神殿輸送着源源不斷的養分供給。
馬車隻能行到半山腰的空地,再往上就是羊腸小道,需要信徒一步一步慢慢走上去。
江扶鸢和池信宿走在小路上,左右皆是茂密高大的樹木擋着兩人的視線,似乎除了腳下這條路外,其他都不允許出現在他們眼中一般。
走了好一會兒,薄薄的汗珠從光潔的額頭沁出,江扶鸢雙頰泛起嫣紅,喘着氣問道:“你……之前離開神殿,也是走的這條路嗎?”
池信宿擦了把汗,猶豫道:“好像是吧?我沒太留意……”
他當時滿腦子隻有快點去王宮,壓根就沒注意腳下的路到底是何模樣,隻依稀記得也是條小道。
但……似乎沒有這麽強的壓迫感,也沒有走這麽久。
江扶鸢皺起眉,站定回頭看了眼來路,随後她又扭頭對池信宿說:“繼續走吧。”
他們沒的選,前後都隻有這一條路,池信宿應了聲,深吸一口氣繼續和江扶鸢一起往前走。
不過隻走了半刻鍾,江扶鸢再次停下腳步回頭看來路。
“啧,我就知道有問題。”
聞言池信宿也跟着回頭看,入目依舊是兩邊密林夾着一條孤零零的小道,他并沒有看出哪裏不對。
“哪裏有問題?”他謹慎地張望着,手指已下意識地掐訣。
江扶鸢指着小道隐沒在密林中的末端:“你看這是偏右的。”
這條唯一的小路并非直直的一條,而是略有弧度,像螺旋狀向山頂延伸。
池信宿愣了下:“是偏右的,有什麽不對?”
江扶鸢神色凝重:“我剛才看,是偏左的。”
盤旋而上的登山路,人若是一直朝一個方向走,身後的路便也會朝一個方向偏,這是不會變的。
除非……他們自己本身的方向變了。
想明白其中症結,池信宿面色一沉,低聲道:“莫不是遇上……鬼打牆?”
鬼打牆大部分都是因爲遇上幻術或者精怪,它們會使人分不清方向,感知模糊,從而不知往何處走,隻能在原地打轉。
他們以前在溪月村時就遇到過一次,當時還是靠兩隻黃鼠狼引的路才尋到目的地。
隻是這次他們身處夢境,并沒有外援,這要如何才能破解迷障?
當他還在苦思冥想時,江扶鸢清冷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不是鬼打牆。”她仰頭看向茂密樹冠間若隐若現的檐頂一角。
方才還看不到神殿的影子,如今已可以窺見冰山一角,可見他們走的方向是對的,他們确實離神殿越來越近。
瞥了眼身後寂靜無聲的密林,江扶鸢淡淡道:“走吧,應該馬上就能到了。”
她倒想看看,什麽樣的玩意兒竟敢在她媳婦的夢裏自稱主神,還在她面前裝神弄鬼!
待兩人繼續前進,慢慢走遠後,他們身後擠擠挨挨的樹冠無風自動,相互摩挲,發出有節奏的窸窣聲,像一個人在緩慢地呼吸。
走到薄汗凝成汗珠滾落,兩人才抵達神殿入口。
站在黑漆漆的門前,江扶鸢和池信宿同時感到心頭一陣氣悶,仿佛有一隻大手捏住兩人的心髒,讓他們猛地彎腰大口喘息起來。
江扶鸢迅速拉住池信宿的胳膊,氣喘籲籲道:“跟我念!”
“清心若水,清水即心。微風無起,波瀾不驚,幽篁獨坐,長嘯鳴琴……”
清心咒起,随着兩人的低誦,胸悶氣短的感覺也漸漸消散,雖然心髒還有隐隐痛感,卻不至于讓人站不直身子。
面色潮紅的池信宿大口呼吸了幾下,心有餘悸地問道:“咱們……還要進去嗎?”
江扶鸢冷冷呵了一聲,明眸中閃着怒火道:“去,怎麽不去,我是鳳凰神女,你是神女影衛,我們回自個兒地盤,還要什麽東西允許不成!”
江扶鸢:鳳凰不發威,你當我是小雞崽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