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清真人自成爲道宮宮主後,掌管着大舜國上下所有道觀及道士,加之他總是神情和善、慈眉善目,是故從未有人當面懷疑過他的話。
道宮的人不敢,而道宮之外的人則不願和道宮撕破臉。
江扶鸢是第一個。
他沉默片刻,又笑道:“好,就如穆仙姑所言,我們焚香正告蒼天。”
有元飛道君的吩咐,小太監以最快的速度準備好銅鼎香燭,擺設于大殿之外。
谷清真人一手端持拂塵,一手擺出個請的手勢:“穆仙姑。”
江扶鸢點頭,拿起三柱香就開始放在紅燭上引火。
溫金鶴瞪了她一眼,小聲逼逼:“師父顧全禮節,謙讓而已,她還真不客氣。”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隻有身邊幾個道宮道士能聽到,可鍾斂風耳力非常,将他的抱怨盡收耳底。
“你們看她拈香手法,粗魯至極,一點道門該有的氣度都無。”
“香點完直接用嘴巴吹!這可是大不敬!”
溫金鶴一直逼逼個沒完,鍾斂風都給他氣笑了。
狗還知道當人面叫喚,他真是連狗都不如。
手腕一轉,一粒袖口裝飾的半珠從他指尖射出,發出極細的破空聲後,精準擊中溫金鶴手肘的麻筋。
“嘶……”溫金鶴倒抽一口氣,身子一顫,手中的拂塵啪地落地,引來衆人紛紛側目。
谷清真人不着痕迹地蹙了下花白的眉毛,随即又恢複成含笑的慈祥模樣。
江扶鸢已将三炷香插入銅鼎中,三點紅光明亮奪目,火花劈啪作響。
見狀谷清真人笑道:“不愧是穆仙姑,很得老天喜愛啊。”
元飛道君也暗暗點頭,心中喜道:“老天如此喜愛,皇高祖說得沒錯,她果然是神使下凡。”
上香完畢,江扶鸢退至一旁,谷清真人随後同樣拿起三炷香放在燭火上點,待點好後他捏着香末端的木柄,在空中有技巧地抖了一下,明火滅去,三柱青煙袅袅升起。
随後他踏步走到鼎前,大聲道:“老道谷清,請蒼天見證小徒溫金鶴與仙姑穆辭盞的比試,輸赢落定,絕不反悔!”
說罷他将香插在江扶鸢的香旁邊後,又虔誠以道禮拜了三拜。
忽地,他的三炷香也同樣火光明亮,發出哔啵地燃燒聲,陣勢不輸江扶鸢。
狼狽撿回拂塵的溫金鶴适時恭維道:“師父供奉的香火如此灼目,看來蒼天是更偏愛師父啊。”
衆人忍不住腹诽:……你怕不是瞎吧?這六炷香根本就沒區别!
江扶鸢沒理他,隻提醒谷清:“你還沒說輸了要給我五萬兩銀子。”
谷清真人:……
他點了點頭,又在銅鼎前補上一句:“若小徒比試輸于穆仙姑,老道願替小徒付給穆仙姑五萬兩賭金。”
銅鼎裏袅袅的六柱青煙猛地往上蹿了蹿,是上天收到了他的誓言。
告天儀式完畢,衆人回到殿中。
小太監已在衆人出去時準備好畫符所需的用具,兩張桌子并排擺在中央,上面各放着一打黃符紙,一杆狼毫筆及一小罐朱砂。
除了道宮道士,其他人都沒見過當場畫符的場景,一個個新奇地看着桌上的畫符工具。
谷清真人緩緩開口:“比試的符咒,爲道門秘法上清符,按密書所言,上清符可聚集一定範圍内的天地靈氣,以助道士修行……”
一旁的元飛道君越聽越心潮澎湃,忍不住開口問:“那怎麽知道他們畫的上清符是有效的呢?”
谷清真人拱手答道:“老道有一天地法寶,名曰乾坤石,隻要遇到靈氣充沛的符篆便能發光,屆時隻要将兩人所畫符篆放在乾坤石上,便可測得符篆成功與否。”
說罷他從袖中掏出一張黃符展開:“這便是上清符,你倆可上前仔細觀看,看完後便可去桌前畫符。”
他将上清符放在小太監捧着的托盤裏,轉身拱手對皇帝道:“陛下,我們以一個時辰爲限,在此時間内,符成數量最多的人爲勝,如何?”
元飛道君連連點頭,迫不及待應允:“但憑谷清真人定奪。”
他已經等不及看上清符成了,屆時隻要取上幾張放在寝殿之内,那他豈不是連睡覺時都能修行?
妙啊!
溫金鶴率先上前,站在小太監面前仔細觀察托盤上的上清符。
能看出符篆已經有一段年歲了,黃符紙微微發皺,上面的朱砂顔色黯淡,不過朱砂所畫的符文很完整,也很複雜。
不懂符文的人看來,這張上清符上的紅色紋路歪歪扭扭,錯綜複雜,像是無數根極細的紅色蚯蚓相互糾纏,難解難分,但溫金鶴從小畫符,他能看出這張上清符從符頭到符尾,至少蘊含八九個陣法。
他正凝神細看,頭頂傳來詢問聲。
皇帝迷惑問道:“仙姑,你不去看看上清符的符文嗎?”
溫金鶴一轉頭,發現江扶鸢淡定地走到桌子前坐下,壓根就沒有上來看一眼的意思。
江扶鸢淡淡答道:“我看過了。”
就是剛才谷清真人掏出符篆展示的那一刻,她看了一眼。
上清符文複雜到她看一眼都眼花,這麽多線條,想讓她記住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
記不住,幹脆就不記了。
見她神情自若,面不改色的模樣,皇帝忍不住鼓起掌:“仙姑過目成誦!”
溫金鶴:……
搞他心态是吧,他就不信這麽複雜的上清符,隻匆匆一眼她就能記住全部,說不定她是知道參不透上清符的精妙,自暴自棄了。
他哼了一聲,轉頭繼續屏息凝神,揣摩起上清符,不再理江扶鸢。
規則是限定時間内畫符最多者爲勝,溫金鶴還在看符,江扶鸢便沒辦法自己先動筆,她坐在位置上,托着腮,無聊地轉着筆。
目光與人群中的池信宿接觸到,池信宿悄悄指了指溫金鶴方向,示意她也上去再看看。
江扶鸢挑起眉毛,給了個讓他少操心的表情。
目光再轉,與鍾斂風撞了個四目相對。
鍾斂風刀刻一般的下颌線收緊,劍眉下壓,唇角抿成一條直線,見她看過來,很勉強地擠出個笑容。
江扶鸢:……
莫名有點心虛是怎麽回事,剛才她沖阿宿挑什麽眉,媳婦不會是誤會了吧?
她趕緊沖鍾斂風眨巴幾下眼睛。
【媳婦,相公疼你。】
感覺自己白擔心的鍾斂風:……
半晌,溫金鶴終于看好,走到另一張桌子前坐下。
谷清真人一聲令下,計時開始。
衆人立刻看到截然不同的兩個場景,溫金鶴這邊一筆一劃皆慎重,每落筆之前都要沉思一番,而江扶鸢這邊握筆就是幹,簡單粗暴,筆走龍蛇。
唰唰唰沒一會兒,江扶鸢已經畫完一半符紙。
江扶鸢:哈哈,畫符本姑娘就是玩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