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用擔心,星兒就是昨晚不小心被燭火燙到……”
江扶鸢默默收回眼神,面無表情地夾起燒麥開始吃飯。
【她哪隻眼睛看到我在擔心她,眼睛有毛病也不知道早點看大夫。】
身邊很安靜,沒有熟悉的叭叭聲回應她的吐槽。
哦對了,小胖還在魂瓶裏縮着,突然身邊少了個碎嘴子一起分享吐槽的快樂,她還覺得怪不習慣的。
一頓氣氛尴尬的早飯結束,翟進祖走進飯廳,掃了一圈,目光鎖定江扶鸢:“仙姑,您看咱們要不要現在出發?”
鍾斂風皺眉:“這麽早?”
他原本還打算歇會兒食後勸媳婦回去補個覺,看她困倦的模樣,他心尖上酸酸麻麻的。
翟進祖解釋道:“吉時是道宮那邊定的,說今日辰時諸事皆宜。”
池信宿手掐點算幾下,點頭道:“辰時确實是個好時間。”
江扶鸢哦了一聲,淡淡道:“早上獻祭下午吃席,道宮的人是懂時間安排的。”
衆人:……
一行人抵達莫幹河邊祭台時,周圍已擠擠挨挨站滿了圍觀的百姓,所有人仰頭看向高高的祭台,臉上或惋惜或激動,神态各異。
江扶鸢等人擠在人群裏,聽着人群裏紛雜的讨論聲,靜靜等待吉時的到來。
“聽說這次的祭品是趙家四娘?”
“是呀,趙家前三個姑娘都許了人家,就這四娘還未出閣。”
“啧啧啧,趙家人也是狠心,自己的親閨女呐,就舍得推出來當祭品了。”
“不舍得能怎麽辦?成縣縣令願意出這個數!”說話的人比了個五的手勢。
“嚯,那還真不少!成縣可真有錢呐!”
“可不是,不過這次是成縣,下次就是徐縣、茂縣……都輪了一遍就要到我們博州城了。”
“唉,誰會願意把自己女兒白白拿出去獻祭啊,除非都跟成縣學,直接真金白銀的買。”
“就是給我錢,我也不要賣閨女!你看幾戶人家願意的,這陣子當齡的姑娘都被拘在家裏,就怕被看上了要抓去當祭品呢。”
……
鍾斂風越聽越覺得心中怒火瘋狂跳動,這就是幾個縣令商定出來的應對之策,用一條活生生的性命去平複虛無缥缈的河神,而博州道府,非但沒有盡自己道府的職責降妖除魔,反而在這件事上推波助瀾,加速無辜少女的死亡。
可笑,可悲,這是祭品少女的悲劇,也是大舜國的悲劇。
這麽多食百姓俸祿的官員和道士不能解決的事,竟然寄希望于一個柔弱女子的性命去化解。
在他怒氣即将到達巅峰時,人群中發出一聲驚呼。
“看,祭品來了!”
一個身着鳳冠霞帔的紅色身影左右被人半架着走上祭台,她定是萬分不願,因此掙紮得厲害,在到台子中央的時候,鮮紅的喜帕被甩落,露出少女滿是淚水的面龐。
少女回頭望着人群哭:“爹!娘!我不要!我不要嫁給河神!”
江扶鸢皺眉,偏頭問翟進祖:“不是說莫幹河神是女的嗎,怎麽還讓祭品穿喜服?河神也好磨鏡?”
翟進祖擦了把額頭沁出的冷汗:“應該不是吧,幾個縣令可能話本看多了,河神要少女,就自動腦補河神娶親……”
江扶鸢哦了一聲:“他們腦子該控控水了,盡整些沒用的。”
祭台上的壓迫還在繼續,少女的哭喊聲沒有引起多少人的同情,不知何處有人喊道:“認命吧!你爹娘都把你給賣了!”
另一處人接着鞭笞少女的内心:“你不嫁給河神嫁給誰呢?現在放了你,你也沒處去啦!”
少女驚愕地聽着此起彼伏的“勸慰”聲,漸漸地,掙紮的動作小了下去,直至最後木木地站成一樽傀儡模樣。
左右兩個人架着她的雙手,膝蓋往她腿窩一頂,少女不由自主地面朝莫幹河跪下去,在她跪下去的瞬間,似乎真有河神在看着一般,平靜的河面上蕩起陣陣波紋。
這場祭祀的高功是道宮派來的一名老道,他經衣大袖一揚,朗聲道:“吉時已到——祭品上——”
台下同時傳來三聲大呵:“慢着——”
衆人目光随即聚集在發聲處,正是江扶鸢、鍾斂風和翟進祖三人。
成縣縣令在台上眯眼觀瞧是哪個不長眼的竟敢阻攔給河神的獻祭儀式,當看到衆人目光中心的翟進祖時,他哎喲一聲:“翟大人,你怎麽來了?快,快上台來,和仙長們共同主持祭祀。”
一聽出聲之人其一是知府,圍着他們的人群的目光帶上了探究的意味。
“這就是咱們知府翟大人啊?”
“不是說他重病,夫人也突發惡疾死了嗎?家裏發生這麽大事,才把祭祀河神的事情交給幾個縣令決斷,怎麽這時候他又出現了?”
“該不會是來搶功吧?”
議論聲不大不小,剛好夠江扶鸢等人聽清楚的程度。
聽到百姓陰陽怪氣的猜測,翟進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知道百姓對他此前閉門不理政務的行爲頗有怨言,但被當面說,還是覺得很紮心。
人平時縱有千般好,隻要一件事做錯,就會被人戳着脊梁骨罵,就像現在的他。
他心有愧疚,不敢直視百姓,隻低聲對江扶鸢道:“仙姑,您看現在……”
江扶鸢頭也不回往祭台上走:“上去再說。”
百姓認得翟進祖,卻并不認得她,因此沒有人給她讓路,她隻能靠擠的方式慢慢前進,即便有鍾斂風在旁護着,他們前進速度依舊堪比在沼澤裏徒步。
忽地,人群中不知何處有人大喊:“快看呐!河神顯靈啦!”
呼啦一聲,所有人全部往岸邊湧去,被人群裹挾的江扶鸢也被往岸邊帶。
密密麻麻的人堆裏,她突然感覺到有一雙手在背後狠狠一推。
此時人群突然分開,腳下踉跄幾步後江扶鸢隻覺身體一墜,耳邊鍾斂風的喊聲和巨大的水花聲同時響起。
“不——”
噗通。
冰涼的河水馬上浸透冬衣,把松軟的棉變成沉重的鉛,拖着她直直下墜。
黑暗席卷全身。
【我落水了?】
【不對,這裏不是水中!】
再一睜眼,江扶鸢發現自己面前一片紅,身體似乎坐在硬闆凳上,被人擡着颠抖着。
高亢的唢呐聲魔音穿腦,奏的不知道是喜樂還是奔喪。
【這……是轎子?】
堪稱噪音的唢呐聲刺痛耳膜,讓她完全不能思考。
江扶鸢不是個能忍耐的性子,直接一手掀起蓋頭,另一手撥開窗簾,罵道:“吵死了!吹吹吹!吹得什麽玩意!你們不嫌丢人我都替你們臊得慌!”
唢呐聲戛然而止。
連帶着颠抖的花轎也一顫後停在原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