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前江扶鸢在醫館四角貼上平安符,囑咐祝夫人和呂掌櫃自己沒回來之前,誰敲門都不要開。
祝夫人摟緊祝離,不安地問道:“仙姑,我不用和你一起去嗎?”
江扶鸢搖了搖頭:“不用,你就抱着他,一直喊他的名字就行。”
沒了生魂的肉體最吸引不幹淨的東西,祝離現在對于那些躲藏在暗處的東西來說,無異于一塊送到嘴邊的肥肉。
祝夫人喏喏應了,伸手撫摸着懷中孩子僵硬的臉頰,低低地一聲聲喊着:“阿離,離兒,你快回來,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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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扶鸢手捏寫着祝離生辰八字的黃紙,順着掌心微微的牽引之力一路向東北方行進。
路上行人越往東北方走越稀少,直到身邊徹底見不到一個人時,視野盡頭出現一座低矮的小山坡。
走到山腳能看到一塊小石碑立在山徑正中,上面寫着饅頭山三個字,在石碑背面刻着兩行蠅頭小字。
“此山路險”。
“禁止前行”。
“主人,你确定就是這裏嗎?”小胖繞着石碑轉了兩圈,擡頭看了眼坡度平緩的山道,“看起來不危險啊。”
江扶鸢攤開手掌,手心黃紙微震,像一隻想飛又無力的蝴蝶。
重新把紙蝴蝶攥住,她嘴角勾起,淺笑一聲:“呵,小破孩藏得還挺深。在不在這裏,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忍不住心中感歎果然還是自家崽崽們最乖,不像祝離這個熊孩子天黑不回家還往山裏鑽,不省心的玩意兒。
拉踩完畢,江扶鸢和小胖跨過小石碑,拾級而上,饅頭山不過三四十米高,沒一會兒一人一鬼就看到山頂。
一陣尖細的聲音惡聲惡氣地從山頂傳來:“這是什麽玩意兒,我要你去抓其他小孩兒,不是讓你去撿破爛的!”
另一個稍顯稚嫩的聲音有點不高興地答道:“這不是破爛,它也很可愛啊,爲什麽一定要是别的人呢,貓貓你好煩哦。”
“我要人!人的生魂!”尖細的聲音怒道,“你不去給我抓别的生魂,信不信我就把你吃掉!”
江扶鸢和小胖躲在樹後悄悄看向聲音處,那兒有兩個人影,一個是祝離,一個則是穿着毛皮大衣手上脖子上挂滿金燦燦首飾地小孩模樣。
祝離嘟着小嘴,滿臉不情願,顯然沒把小孩的威脅放在心上,他把右手怼到小孩的眼皮底下,大聲嚷道:“它很可愛!不是破爛!你看它還會動!”
江扶鸢皺眉凝神一看,祝離右手裏抓着的分明是一個紅襖綠褲紮着羊角辮的小泥偶。
【我說昨晚出去二十個泥偶,怎麽就回來十九個,感情剩下那個是被祝離這個熊孩子抓走了。】
小泥偶被祝離抓得很不舒服,正手腳并用拼命掙紮,隻可惜它的力道太過弱小,它的奮力掙紮對于祝離來說,最多就是在撓癢癢。
祝離睜大眼睛,高興地對小孩說:“你看,它多可愛呀。”
小孩被氣得不輕,“啊——”地怒吼一聲,嘴角咧開直達耳根,十個粗短的手指尖唰地露出尖爪朝祝離抓去。
砰。
祝離沒事,他手裏的泥偶卻被小孩搶走,狠狠地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小孩惡狠狠地說:“一點都不可愛!我要它死!”
江扶鸢眉頭緊鎖,慢騰騰從樹後走出來:“我看你才要死。”
敢砸她的泥偶,她今天就讓這個明顯不是正常小孩的玩意兒嘗嘗什麽叫來自大人的鐵砂掌。
夕陽的餘晖與初升的月華交織,給大地攏上一層晦暗不明的奇特色彩,饅頭山上空曠處能看到灰塵在空中蹁跹,而樹木陰暗處則是漆黑一片。
不知何年落下的枯枝腐葉被江扶鸢踩過,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小孩被突然響起的聲音吓了一跳,咧到耳根的嘴角都回收了些許,結果看見出來的人是個瘦弱漂亮的女子,當即眯起眼睛,桀桀笑起來。
“女人的魂魄香甜,也能湊合。”
小孩明顯有點修爲,幾乎在一眨眼之間就到江扶鸢面前,他嘴角大張,露出兩排小而尖銳的獠牙:“嘻嘻嘻,吃了你!”
咔嚓。
下一刻,他就發現自己的嘴巴合不上。
一根長木條橫在他的嘴裏,擋在上下額之間,死死抵住企圖閉合的利齒。
“怎麽會這樣?!”
合不上的嘴巴導緻發出的聲音含糊而可笑,來不及吞咽的口水從嘴角滑落,拉出一條細長的銀絲。
江扶鸢嫌棄地把他往後推,“你有口臭。”
她皺眉用食指和中指探入深淵巨口中,努力讓自己不碰到小孩的涎水,夾住木條後用力一抽,木條被順利拽出。
就是木條比較長,離開深淵巨口時,順便帶走兩顆門牙。
“啊————”
小孩吃痛一聲慘叫,身形後撤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再起身時頭頂多出一對三角耳,雙耳正中還有一隻鈍圓的小角。
“貓貓——”祝離一聲驚呼,想撲到小孩身前,“你不要打貓貓!”
小孩聞聲擡頭看向祝離,一雙眼睛僅成兩道金色的豎線,他口中喃喃:“生魂……對,吃了生魂……我就能更強大……”
十指爆漲,尖銳指甲死死扣住地面,小孩身體緊繃成一張弓,後腿蓄力,他死死盯着祝離,伸出舌頭舔着豁口的門牙。
“阿離,你就讓我吃了你吧,等我吃了你,我就能殺了這個臭女人……”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祝離身軀僵硬,他不明白自己的玩伴怎麽突然會對自己說出這些他不能理解的話。
吃了他?貓貓要吃了他?
他覺得自己好像一隻被貓盯上的小老鼠,巨大的驚慌席卷全身,頭皮一陣陣發麻,渾身不住地顫抖起來。
徹底被獸性掌控的小孩嘻嘻笑了兩聲,後腿猛地用力,閃電似的撲向祝離。
野獸的速度太快,快到隻有一道殘影,江扶鸢根本來不及阻止。
“吃了你——”
“啊啊啊——阿娘救命——”
獸吼和祝離下意識的呼救同時響起,江扶鸢隻覺手心一燙,黃紙上的血滴瞬間剝離,擴成一張巨大的血紅色薄片,擋在獸化小孩和祝離之間。
咚。
血片似乎有彈性,撞在血片上的小孩被彈射向祝離相反的方向,狠狠地摔在地上,揚起一片灰蒙蒙的塵土。
下一刻,薄薄的血片輕柔飄落,變成一片輕紗一般攏住祝離。
一股暖流包裹着祝離,他呆呆地伸手觸摸血紗,在他接觸到血紗的刹那,血紗消散無蹤。
“阿娘……”祝離不自覺地喊出聲。
這個感覺他很熟悉,以前生病祝夫人抱着他時,就是這樣的輕柔且溫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