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扶鸢洗了多久鬼物,鍾斂風就在樹上看了多久。
“終于洗好了。”江扶鸢用手背擦了下額角沁出的汗水,站起來捶了錘因爲一直彎着而酸痛的腰。
看着清洗幹淨沒有一絲鬼氣的陪葬品,她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月下美人的笑容最惹人愛憐,鍾斂風此刻卻覺得心裏一陣酸澀。
她曾經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嫁的第一任夫君也是侯門之後,想必之前過得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而今卻成了窮鄉僻壤的寡婦,帶着兩個孩子孤苦無依,甚至還在半夜起來洗衣……
終究是他對不起她。
鍾斂風抓着樹枝的雙手青筋暴起,痛苦地閉上眼不忍再看。
“再給我點時間,等這一切結束以後,我一定不會再讓你過這樣的苦日子。”
再睜眼,隔壁院子裏已經空無一人,連水盆都收走了,隻有濺在地上的水漬昭示着不久前有人在這裏活動過。
鍾斂風:……看來他媳婦的體力還怪好哩。
翌日,想着賺錢養崽的江扶鸢不再賴床,早早起來準備擺攤事宜。
青銅小鼎、高腳酒器、瓦罐陶器……還有那副波墨山水圖,全帶上。
臨了她又翻了翻自己的首飾匣子,柯雪生的遺物她不能動,以後留給崽崽們好做個念想……目光掃過不多的飾品,最後聚焦在唯一的翠綠玉镯上。
這個看起來值點錢,反正她也用不上,倒不如一起賣了,也算是物盡其用。
可惜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擺攤倒賣事業的第一步就受到阻礙,江扶鸢找不到可以支攤的地方。
京州不比鄉下小鎮,所有攤位都是提前去轄區交錢登記,才可以獲得劃分好的一席之地。
江扶鸢有點茫然地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手上提着巨大的包裹,兩個崽崽則抱着小包裹緊緊跟着她,三個人看起來弱小、可憐且無助。
賣泥偶的大娘看不下去,好心搭腔:“小娘子,你們賣的是什麽?”
江扶鸢不是很确定地回答道:“……一些古董?”
大娘:“……”
長得這麽漂亮的小娘子,怎麽一副腦子不太好的樣子,自己賣什麽東西都不确定的嗎。
可憐了兩個粉雕玉琢的娃娃,跟着這麽個空有外表的娘親吃苦了。
大娘心有不忍,好意指點道:“你要是賣古董,不如去九甸的古玩行問問,咱們九夯不時興這個。”
比起空中樓閣,價格虛無缥缈的古董,九夯的百姓更樂意把錢花在眼前的現實中,更何況真正古董的價格,九夯也沒幾個人能承擔得起。
覺得大娘說得在理,江扶鸢點頭緻謝:“謝謝大娘,等我賣完了再來光顧你的生意。”
隻當她在客氣的大娘笑着擺擺手,示意她不用客氣。
告别賣泥偶的大娘,江扶鸢往九甸中心走去。
京州道路縱橫交錯的十分規律,兩條主幹道呈十字交叉,再往兩邊四處延伸,對路癡江扶鸢十分友好,隻要沿着主幹道往北走,她必然能抵達九甸。
走了小半個時辰,路邊的景緻便截然不同,房屋高大氣派,沿途的店鋪門面寬敞得可以并進五人有餘,沿街叫賣的吆喝聲裏物價貴得驚人,連糖葫蘆都喊到十文一串,來往的行人也穿着明顯比九夯的百姓們更加高檔華麗。
不用别人提醒,江扶鸢知道自己已經進入九甸地界。
九甸雖然在九夯内圍,但面積卻更大,在衆多店鋪裏尋一個不是很熱門的古玩行并非易事。
柯明柏的小短腿倒騰了這麽久,白嫩的小臉上沁出薄薄的汗水,兩團紅暈染在略有些嬰兒肥的兩頰,看起來可憐又可愛。柯明松體力要稍微好些,但也有了汗意。
江扶鸢心疼地摸摸兩個崽崽的小腦瓜,決定先在路邊陰影裏歇一會兒。
放下包袱,她拉着崽崽們坐在路邊的石頭上,掏出一打符紙别成扇形替他們扇風。
“大娃二娃累不累?等會兒咱們去買糖葫蘆好不好?”
柯明松懂事地搖着頭:“阿娘,我不累,我也不吃糖葫蘆,你給弟弟買就行了。”
他心思敏感善于觀察,短短兩天時間,他已經意識到家裏可能會面臨的窘境。
柯明柏雖然還沒看破家裏窮的真相,但也下意識知道跟着哥哥說:“阿娘,我也不要吃糖葫蘆。”
背後大樹簌簌作響,幾片樹葉在風的作弄下離開樹枝,飄飄悠悠落到地上,小崽眼睛一亮,撿起一片完整的大樹葉,開心地笑道:“阿娘,哥哥,你們看這個像不像大扇子?”
說着他捏着樹葉柄,學江扶鸢的樣子搖動樹葉。
“我也給阿娘和哥哥扇風,涼涼,不熱啦!”
兩個崽崽懂事到讓人心疼,江扶鸢心中一軟,還沒來得說些什麽,背後的小胖先嚎啕起來。
“嗚嗚嗚——我崽也太乖了——嗚嗚——給他買——給他們買糖葫蘆嘛——”
江扶鸢:……凎,是我崽!
一記眼刀甩過去,小胖渾身一顫。
有殺氣!
他立刻捂住嘴,瘋狂搖頭:“唔唔唔——”
我錯了!
道歉速度之快讓江扶鸢十分無語,怎麽感覺小胖這家夥越來越像個人了,死賤死賤的那種。
耳根清淨,江扶鸢揉了揉崽崽的頭毛,掏出三十文錢:“阿娘有錢,咱們都吃糖葫蘆。”
她指了指對面的糖葫蘆小販溫柔地說:“大娃二娃幫阿娘跑一趟好不好?”
“好!”兩個崽崽異口同聲地答應,接過錢蹦蹦跳跳往街對面的小販跑去。
“叔叔,請問糖葫蘆三串多少錢?”
小販一低頭,看到兩個水靈靈的小娃娃手拉着手站在自己面前,兩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中滿是渴望。
“三串三十文。”小販不動聲色看向兩個娃娃的衣着,很普通的麻布衣服,很幹淨,但是能看得出穿了挺久,有些部位已經洗到發白。
三十文錢對于這樣的家庭應該是巨款吧……
他又看向較小孩子手裏捏着的樹葉,心中一軟,柔聲說:“也可以是一片樹葉。”
柯明松發現糖葫蘆小販的視線,他皺起小眉頭,警惕地把弟弟往自己身後擋了擋。
“三串糖葫蘆,謝謝。”
高舉的小手上靜靜躺着一把銅錢,正是三十文。
小販:“……”
“您拿好,謝謝惠顧。”
接過糖葫蘆,柯明松拽着弟弟飛快跑回江扶鸢身邊,好像身後扛着草棍的不是糖葫蘆小販,而是拐賣小孩的人牙子。
小販:……謝謝,有被冒犯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