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哐當,哐當。”
寂靜的夜色中,一輛紅色的公交車緩緩開過來。
等車的人都是深夜加班黨,正疲憊不堪。他們都沒有去看一眼車頭,在車停下後,門打開,就排着隊麻木地往上走。
深夜公交一般都沒人,他們很順利地找到了位置。
一位頭發半百的老人坐在前面靠近司機的地方,方便說話。
兩個夾着公文包的男人坐在中間。
一個女人坐到了最後面最角落的位置,讓自己的臉被陰影完全覆蓋。
還有一個人……
等等,明明隻上車了四個人,怎麽又出現了一個。
公交車裏的乘客沒有一個發覺不對。
而趙陽,發現自己又又又換位置。
他已經見怪不怪,發覺旁邊就有位置,他走過去坐下。
恰好是兩名男人的身後。
公交車“哐當,哐當”,又開動起來。
一步一晃,還有不斷響起的零件碰撞聲音,好像這輛車馬上就要散架一樣。
突然,一個急停。
趙陽身體因爲慣性被甩出去,頭撞在前面乘客的後背上。
趙陽揉着額頭站起來,正要道歉,發現前面的人,頭不見了!
肩膀上空空蕩蕩,斷口整齊。
趙陽:“……”
趙陽用力咽了咽唾沫,視線在車裏掃了一圈,發現頭滾到斜後方被卡住了。
頭上的眼睛正盯着他。
趙陽走過去把頭救出來,安回匹配的身體上。然後道歉:“不好意思,剛才,沒注意力氣,撞得太重了。”
“沒、關、系、但、是、反、了。”
趙陽尴尬極了,再次道歉,同時雙手用力扭,把頭給轉回半圈。
這次好了。
前面的乘客活動了幾下,側過身談興很濃地和趙陽聊起來:“你坐這趟車,你也是住在月亮灣?”
趙陽含糊地“嗯”了一聲。
他就是個聽故事的,哪裏知道故事裏的人都是什麽情況。
那名乘客卻突然打開了話匣子,主動說起自己的情況。
他叫趙霖,在一家外貿出口公司做事。老闆摳門,爲了節省成本隻招了兩個員工,其中一個還是老闆親戚。于是大部分的工作都落在了趙霖身上。
他每天早上要趕6點的早班公交車,在七點半到達公司。
然後一直忙一直忙,忙到十一點多才能下班。
這還是順利的情況。
不順利的時候,那位老闆親戚做錯了單子,還得他去擦屁股,追回重新出單,忙到一兩點都是有的。
趙霖對于目前的狀況很不滿。那麽多的工作量,才一點點錢,剛剛夠每月支出。他想存錢,他想換工作,老闆就說做完這個季度給他發獎金還加工資。
于是他繼續勤勤懇懇工作。
沒想到時間到了,老闆的兌現沒有實現,他還在行業裏壞了口碑。
原來是老闆出去說他壞話,把親戚幹的各種錯漏事按在他身上,再一副大度做慈善的面孔,表示看他可憐才留下他。
這麽一圈話散出去,基本找不到願意要他的公司了。
因爲老闆還把他想要的工資虛高了兩倍。
今天,老闆找他談話,說公司有些困難,打算工資以後就每月發80%,剩下的年底再一起結算給他。問他願不願意,不願意的話現在就可以拿上離職證明走。
他不敢走啊。
沒了收入,他拿什麽還房貸。
可是老闆實在太惡毒了,拿捏準他換不了工作,離開不了這裏,于是繼續壓榨他。
他受不了,他實在受不了。
于是——
血色眼淚從趙霖的眼眶裏滾落。
他還沒來得及說發生了什麽,他旁邊的車窗突然打開,一個長着人類肥碩身體,三顆小腦袋并排的怪物爬進來。
怪物直奔趙霖,将他撕扯,甩出腸子内髒眼珠,“嘎吱嘎吱”,一副很美味的樣子享用起來。
怪物吃幾口還會看一看趙陽,似乎評估他的味道。
趙陽屏息,一動不動,假裝自己就是個假人。
這是他進入多次故事後總結出的辦法,隻要不讓故事裏的鬼怪發現他的活人,他就會被無視。
果然,那三頭怪物吃完後,吧唧吧唧嘴,拉開窗戶爬出去了。
地上,趙霖隻剩衣服,身體是一點渣都沒有了。
可是那衣服突然自己動起來,漸漸地變成了一個人。
一個面容蒼白神态麻木的趙霖出現了,他走回座椅上坐下。
他仿佛不認識趙陽了,他端坐在位置上,雙眼平視前方。
趙陽這才注意到,除了趙霖,其他上車的人是頭垂下,一副忏悔的姿勢。
好似,在爲錯事恕罪。
趙霖的錯事——是他殺了老闆,在辦公室分屍,然後分塊裝入外貿訂單中發出去。
他還打開了老闆的保險箱,拿走了老闆裏面的金條,準備今晚逃跑。
可他不幸地坐上了審判公交。
一切罪惡都将終結。
量刑處罰,沒有一個人能逃脫。
趙陽的耳邊響起了一個畫外音般講訴的聲音:“這是審判公交審判的第一起惡性犯罪,貪婪不知感恩的人,最後會被貪婪吞噬,永遠承受分屍咀嚼之苦。
接下來,要進行第二次審判。”
公交車一個急停,趙陽身體不受控制地骨碌碌往後滾。
他重重地撞在公交車尾部的車闆上。
一隻纖白瘦弱的手朝他伸出:“我扶你起來。”
聲音細細的,很輕。
趙陽看過去,隻看見厚重的劉海以及尖尖的下巴。
“謝謝,我自己可以。”趙陽拒絕了,他撐着地,就要一個挺身,結果腰扭了。
趙陽姿勢滑稽地摔回去,活像隻趴在地上的大蛤蟆。
“撲哧。”
清悅的笑聲在頭頂上方響起。
趙陽尴尬得耳朵都紅了,他堅強地想繼續爬起來,卻使不上裏。
最後還是靠那雙細白的手才起來坐在椅子上。
腰部傳來一陣陣的針紮的疼,趙陽忍不住大口吸氣。
“我這裏有膏藥你試試。”細白的手拿出一個散發濃重藥味的布包。
趙陽一副不好意思被她看到的樣子,側身貼藥,不過貼在了屁股下的凳子上,然後轉身,用衣服遮住。
“謝謝,舒服多了。”趙陽微笑着說。
細白手很害羞,垂下頭拘謹地捏着手指頭,細聲細氣說:“不客氣。”
兩人之間沉默起來。
趙陽感受着腰間越來越誇張的疼,知道這個話必須他來開頭了。快速在腦海中想了下搭讪技巧,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力量異化連帶着腦子也異化了,從前風流倜傥的趙少,竟然想不起來應該怎麽和女人聊天。
他幹脆直接問:“你叫什麽名字?”
“徐茉茉,茉莉的茉。”
“你做的什麽工作?下班這麽晚。”
“坐、坐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