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磊！”
江院長喊住了想繼續動手的顧磊。
而聽到消息，在護士長劉敏陪同下，也趕過來的蘇越，看見躺在手術台上的父親，早已哭了出來。
“爸爸，我是蘇越啊，爸！你醒醒啊！”
護士長劉敏和顧磊雙雙扶着他，讓他不要太激動。
而衆人的目光也落在了被推倒的王冬身上。
隻見他癱坐在牆邊，用沾染鮮血的手，用力拿掉手套，扯下手術放大鏡和口罩，露出幾乎不敢睜開的眼睛，微眯眼，劇烈喘息着。
也就是在國内了。
如果在國外，他高低也要來一句：“我不能呼吸了。”
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才是躺在手術台上那個永遠不能呼吸的蘇教授！
王冬孤零零的坐在沙發上，垂着頭，雙手不安的放在膝蓋上，一言不發。
“好。”
誰想到在這件事上，竟然搞出這麽大亂子。
後知後覺的他，看了孫景一眼，也能理解王冬爲什麽不複平時的穩重。
桐山醫院。
否則就算這間醫院從院長到下面的醫生，全都不信任他，要反過來教他做事，惹怒的他再生氣也不會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江院長，孫主任，你們看這件事怎麽辦？”這間醫院的院長頭疼的詢問道。
連他都生不起一絲僥幸心理。
他完全搶救不回來。
就是因爲他之前在二師兄身上練習過了，自覺很有把握，他才一再堅持不更改成傳統手術方式。
明明他感覺很有把握的！
“你！”江院長很生氣，但看着王冬死鴨子也要嘴硬的樣子，一時也有些無可奈何。
面對孫景這樣的天驕，王冬急了啊。
現在蘇教授人死了，連顧磊都敢以下犯上，直接伸手推他，甚至還想打他。
他知道他完了。
江院長盯了王冬許久，側頭詢問式的看向孫景，在孫景示意他先說後，看着王冬沉聲問道：“王冬，你說說情況吧！”
眼見江院長答應了，這間醫院的院長雖然有心說些什麽，但聽着旁邊蘇越的哭喊，他也隻能無奈點點頭，表示一切配合。
衆人離開了手術室。
“手術就是這樣，做醫生的，誰不會遇到幾次意外呀。”
但露出口罩外的眼神，看向王冬時，充滿了恨意。
不用看江院長他們的表情，他也知道他完了。
真正的原因他知道。
可他想不通，爲什麽會那麽急轉直下。
隻是本以爲王冬水平足夠，也頗爲謹慎。
他之前爲什麽會鬼迷心竅，同意王冬在他的醫院開展這種新手術呢！
然而這也隻是想想罷了。
江院長坐在中間。
因爲請王冬過來飛刀就是他當初促成的。
院長辦公室。
而對面則是三堂會審。
孫景這個心外主任和醫務處長坐在他的左右。
這件事一旦曝光，桐山醫院或許會非常麻煩，但他這家小醫院絕對有可能會是滅頂之災。
“這是意外。”王冬堅持道。
孫景當仁不讓的說道：“江院長，讓醫務處長過來，一起商量一下，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
“我希望你有一個好的态度和認識！”江院長一聽他這麽推诿責任，立刻發火。
因爲就算江院長他們這一關他都過了，可孫景也在這裏。
江院長和這間醫院的院長談了談，就讓醫務處長帶着王冬先回桐山醫院了。
孫景會放過他嗎？
沒人會有第二個答案。
“沒什麽可說的。”王冬終于擡頭，掃了一眼孫景，語氣頹唐，但很快求生欲就重新占了上風。
這幾年，王冬經常過來，也是他樂見其成的。
江院長看向了孫景。
哪裏想到蘇教授說不行就不行了。
“王冬，你應該也學過心理學吧？”孫景接話道：“美鏈宗當着全世界撒謊的錄像，被無數人反複研究。
每一個細微動作、細微表情，都被引用鞭屍了無數遍，作爲撒謊的經典研究對象。
你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就是經典的撒謊狀态嗎？”
“我不知道伱在說什麽。”王冬拳頭握的死死的，一改之前面對江院長的死豬不怕開水燙，有些激動。
在他看來，這一切或許他有些錯。
但最大的錯卻是孫景！
如果不是孫景搞出這個心髒不停跳冠脈搭橋手術的培訓，如果不是孫景獨獨将他排除在外，而不是對他傾囊相授。
又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情呢！
如今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那就該按照約定俗成的慣例來辦。
他堅持這是意外，是每一個新手術必經的過程。
否則以孫景那較真的做派，他不僅是前途不保，還可能會被辭退，甚至還會坐牢！
沒錯！
他這時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這一次不同以往，一旦深究，他是很有可能被送進去的。
而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和醫院站在一起。
沒錯！
他要和桐山醫院死死綁在一起。
“院長，我要單獨和你說。”王冬猛地擡頭看向江院長。
“這……”江院長頓時有些遲疑。
“可以。”孫景笑着起身：“江院長，讓他好好和你賠罪，坦白自己，威脅醫院必須保他，然後咱們再打碎他的幻想。”
“……”王冬腦子一轟。
這正是他的打算。
可竟然被孫景直接說出來。
并且還說就算他說服院長也沒用。
他殊死一搏激發起的高昂情緒又降了下去。
孫景果然不會放過他。
“說說吧！”江院長也心中有數，所以等孫景和醫務處長出去後，語氣并不好。
“院長，我錯了。”王冬見沒人了，哪怕知道孫景不會放過他，但還是想先說服院長，然後在說服家屬。
隻要有院長保着，家屬又不鬧。
一切都還有挽回的餘地。
“我不該逞強的！不該嫉妒孫主任，不該輕易動手去做自己不熟悉的手術。
現在全明白了，但是已經太遲了。
蘇教授死了……”
見江院長始終不說話，他終于不想繼續‘昧着自己的心’認錯，而是說出了後面的轉折。
“但人死不能複生，我給新開展的心髒不停跳冠脈搭橋手術抹了黑。
咱們醫院下了那麽大力氣，花了幾百萬進行新設備的采買，又花了這麽長時間進行人員的培訓。
好不容易弄出來的項目，全國都在矚目。
讓我一個人給毀了。
孫主任的名聲讓我給毀了。
醫院的名聲也讓我毀了。
項目也讓我毀了。
什麽都毀了。”
“你胡說什麽！這和孫主任有什麽關系？”
江院長本來想靜靜的看他表演，不用孫景提醒，他也知道王冬現在想幹什麽。
句句看似在認罪。
但句句其實都是在威脅。
可威脅醫院，威脅這個新項目，甚至威脅他，他都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但王冬這個時候了還敢威脅孫景！
這讓他聽不下去了。
現在孫景可是桐山醫院最大的招牌。
絕對不容任何攀扯玷污！
“我也想沒關系。”王冬見終于讓江院長有了情緒，心中振奮，嘴上依舊說着反話。
并不直接威脅。
而是說官話套話，來暗示。
畢竟他現在處于絕對的弱勢地位，一旦惹怒江院長，讓江院長發怒，不願意權衡利弊了。
那他鐵定要進監獄了。
好在這些反話，他相信江院長能聽得懂。
“可是外面的人不知道，消息一旦傳出去，全國的病人和家屬不會聽的。
他們隻知道我是桐山醫院心外的主任醫師。
而孫主任是我的主任。
這個新項目培訓也是他主持的。
哪怕我配合你們說，孫主任将我單獨排除在外。
我沒有參與這個新項目。
一切都是我在私底下的個人行爲。
但聽到消息的憤怒輿論，會願意相信這個說法嗎？
他們肯定隻會覺得我是被你們抛出來的‘臨時工’。
那樣孫主任的名聲不就也毀了嘛。
就算不毀。
哪怕損失一點名聲，都是莫大的損失，我于心難安啊。”
“你表演完了嗎？”江院長聽到這裏，再也壓不住火氣：“你這是認錯嗎？
你這是在要挾我！
一旦我選擇公布事實，就是毀了項目、毀了醫院，甚至會影響孫主任的名聲！
所以我不能處理你，是吧？！”
王冬猛地起身，卻是也被江院長的态度給激怒了。
沒看見他眼角都流淚了嗎？
坦白的如此真誠，竟然還說他演戲！
太過分了！
是！
他就是那個意思。
但大家都是想上進的，官話套話懂得都懂。
何必直接戳破？
難道真想魚死網破嗎？
“江院長，你怎麽能這麽說我？我真的知道自己錯了，你該怎麽處罰我就怎麽處罰我。
但如今的醫患關系，你是知道的。
沒有事實，隻有情緒。
爲了我一個人，卻影響了項目、影響了醫院、影響了孫主任，甚至影響整個醫生群體的形象。
我萬死難得其咎！
這個新項目一旦開展，能夠惠及多少病人？
一旦因爲這個耽擱了，甚至被凍結，那又将有多少本該承惠的病人會付出生命的代價。
爲我一個人，真的值得？”
“……”江院長見他口口聲聲說‘爲了我一個人值得嗎’，其實被觸動了。
在他眼中，王冬的确不配。
如果換成以前，他隻怕會如王冬的意，再憤怒王冬草菅人命，也要考慮妥協的可能性了。
但他已經知道了孫景的明确态度。
知道就算他同意了，孫景也不會妥協。
到那時候，他反而裏外不是人。
既自己憋屈。
還可能會喪失好不容易和孫景培養出來的默契。
不過此時此刻，他還是沒有将話說死說絕。
他還要看看王冬還有什麽要說的。
最大程度的了解全貌，把握全局。
之後和孫主任商量，一錘定音。
省的來回扯皮。
“你如果真知道錯了，就不會是這個态度。”
江院長心中已經有了定計，哪怕依舊在罵人，但情緒上依舊肉眼可見的收斂了。
“你這是犯錯嗎？作爲醫生，你這是在犯罪！滔天罪行！”
“是，我有罪。”王冬哪怕看出‘江院長有妥協的意思’，依舊被這個評價給氣的緊握雙拳。
不過他知道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刻。
于是他忍了。
“所以我求求你，求求你幫幫我，不然我這輩子就毀了。
我再怎麽樣也還算一個不錯的心外大夫吧？
國家培養一個醫生不容易。
更别說我這樣的主任醫師了。
我真的以爲我能做這個手術。
我怎麽可能故意去把病人弄死呢？
我真的想做這個手術。
隻是發生了意外。
院長，你相信我，如果不是我确信我能做這個手術，我是絕對不會接這個病例的。
現在我全明白了。
當外科醫生就是得承擔這麽大的壓力。
如果當初我選擇當内科大夫，就不會有這種可能會将自己送進去的風險了。
可是外科醫生總得有人去當啊。
一個好大夫是多少年培養出來，不能輕易被毀啊。
院長，再給我一次機會。”
“你想怎麽樣？”江院長見他祈求的看着自己，想問出王冬真正的打算。
“按照慣例來，盡量說服家屬别告。”王冬立刻說道：“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犯這種錯誤。
以後我也絕對配合孫主任的工作。
你們想我怎麽做，我就怎麽做。”
“你想醫院出面幫你擺平一切，一切就當沒有發生過？”
江院長冷聲道：“你想的可太美了！這可是死了一個人！而他本來不該死！”
“我沒有這個意思。”王冬再次從江院長這裏探聽到了孫景不可能當這件事沒發生，于是說出了他真正的想法。
“孫主任眼裏揉不得一粒沙子，我知道，我可以自己離開他的眼皮底下。
但不用玉石俱焚，一輸全輸的方法！
沒有那個必要。
隻要院長你這次幫我一把，我會主動離開桐山醫院。
自動離職，對所有人都有個交代了。
我努力了那麽久才在桐山醫院這樣的魔都三甲醫院獲得主任醫師的職位。
一旦自行離職，職位就沒有了。
一切又要重新開始。
在保全這個項目、保全醫院、保全孫主任的名聲的情況下，這樣的懲罰難道還不夠嗎？”
江院長沉默了。
這個處理結果，雖然依舊不理想。
但其實還是合适的。
特别是對于桐山醫院。
然而一切都好，唯獨他知道孫景不可能同意，輕飄飄的放過王冬這個壞人。
他習慣好人的沉默。
孫主任可見不得壞人的嚣張，也絕對不會沉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