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長，這算什麽……”
王冬既尴尬又有不服氣。
他的确到處開飛刀。
但那是因爲同行和病人信任，才會專門請他過去。
這是他專業技術過硬的證明。
怎麽到了孫景口中，卻成了将他堂堂心外主任醫師排除在這麽重量級手術培訓外的借口。
這太過分了。
然而江院長隻是看着他，并沒有搭腔，也完全沒有安撫解釋的意思。
這讓他更尴尬了，隻能自己主動往下說：“院長，開飛刀也不違規吧？
而且這也是對所有人都好的好事。
下級醫院沒有好的外科醫生能做手術，請大醫院經驗豐富的專業醫生過去開刀。
對于病患來說，免去了奔波求醫之苦。
節省時間，節省很多錢。
要知道，大醫院挂号難是出了名的。
跑過來一趟不容易。
就像之前那個賀志梅。
坐了一天的火車來求醫，結果加重了病情，沒進醫院就倒下了。
直接從急診轉到了我們心外。
如果不是這樣，她挂門診号等待的時間，隻怕都要一周時間。
一周之後，看了門診，又要預約檢查，這又要一周。
一周後，門診醫生能看見檢查結果，才能安排是否住院。
要是碰見一個不怎麽靠譜的醫生，漏診誤診了。
這個過程還得重新來一遍。
對于他們這樣的家庭，在魔都這樣的城市，白白耗費兩周以上的時間，這是何等經濟壓力。
如果是重病，耽擱的時間，就更不用說了。
而且他們也根本不懂該找哪個醫生。
哪有内行的醫生指點他們，專門幫他們請業内專家過去直接幫他們看病，節省時間，節省錢？
這節省的可不是一點半點。
最關鍵的是就近修養，方便家人照看，也更有利于病人的術後康複啊。
賀志梅的媽媽和妹妹們，也千辛萬苦過來，結果爲了省錢，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如果不是孫主任幫忙，她們爲了省錢隻怕會選擇露宿街頭。
要是當初他們在家鄉時，就能請孫主任飛過去，那這些罪完全就不用受。
得對孫主任多感恩戴德！
而對于下級醫院。
也是非常有好處的。
下級醫院的醫生們，根本就沒什麽機會上手，更别說提升技術了。
如果能請來飛刀醫生，在下級醫院直接将手術做了。
這些醫生也能學到技術，提升專業水平。
當然，不能否認，飛刀醫生也能收獲一些勞動報酬。
但相比于對病人對下級醫院的好處，這反而是最不值一提的。
因爲國内飛刀的收費，和國外相比，收費之低廉簡直讓人淚目。
真的就是收個跑腿費。”
王冬越說越委屈，越說越理直氣壯。
江院長依舊平靜的看着他，等到他情緒自動收了收後，這才開口道：“王主任，你說的很好，飛刀的好處是有目共睹的，所以雖然不提倡，但也沒有嚴厲打擊。
但好處是明顯，難道就沒有壞處嗎？
我想你不會不知道吧？
對于病人來說，這的确是省時間省錢的辦法。
但結果就一定會是好的嗎？
不！
這裏面風險一樣很大。
誰知道下級醫院請的專家到底是不是真的合适？
對于外行的病人和家屬來說，這難道不是一個非常大的風險？
要知道在你眼中隻是讓人淚目的低廉跑腿費，依舊是大部分醫生正常工作的工資獎金遠遠比不上的。
有巨大的灰色利益，必然會滋生危害。
請誰不請誰，一旦牽扯到利益，難道真的還會隻從絕對的技術角度去考慮嗎？
就算真的那麽理想，真的隻從技術角度去考慮。
那也要受限于邀請的人和被邀請的專家的主觀判斷能力制約。
提出邀請的人，是否真的對專家的技術足夠了解？
被邀請的專家，是否對自身能力有足夠的認識？
會不會因爲面子問題，明明自己做不了的，卻在下級醫院的醫生注視下，強行做下去？
伱不能說完全不可能吧？”
“……”王冬聽到這裏，被江院長意味深長的目光給看的渾身不自在。
他很想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但就算江院長不知道他在開飛刀的詳細過程，但賀志梅的手術才過去幾天啊。
他在自家醫院，都爲了某些目的，強行要試試看。
結果開了胸後，一臉懵逼了。
當時就想着直接放棄。
可如果換成在下級醫院，被那麽多仰慕他的醫生看着，但凡有一線可能，他沒準都會選擇硬着頭皮做下去。
還有利益問題。
正如江院長所說，飛刀收入和國外比，當然少的讓人淚目。
但和國内醫生的本職收入比，那就多太多了。
自然而然就牽扯到利益尋租。
那些和他很熟的下級醫院，爲什麽一有手術就叫他，而不叫别人？
甚至有時候爲了等他排班，甯願讓病人冒險等。
而不是聯系另外的專家。
難道就他一個能做這種手術嗎？
當然不是！
該給的好處，他也絕對不吝啬。
不管是帶教提升他們的技術，或者更關鍵的分成……
“看來你也明白了。”江院長見王冬承認的确存在心中沒有逼數爲了面子還強行做手術的專家存在，繼續說道。
“既然有這樣的專家，那麽對請這樣專家過來飛刀的病人來說，這就有很大風險了。
更别說下級醫院的醫療條件，不管是人員還是設備、環境，都比大醫院差不少。
而飛刀專家，又不清楚這些。
手術一結束，就走了。
後續更加關鍵的康複過程，完全就靠這些不熟悉不夠專業的團隊支持。
這裏面的風險是很大的。
連孫主任這樣的神醫，之前在京城做手術，都差點栽在不熟悉的醫療人員手中。
那可是孫主任！
不僅手術完美！
術前、術後的照管，更是非常用心。
就這都差點栽了。
更别說其他飛刀專家了。
一旦出事，對于下級醫院來說，還是好事嗎？
對于飛刀專家本人，又是好事嗎？
現在可不是以前了。
資訊那麽發達，專家一旦在一個地方出事，被報道出來，全國都可能知道。
病人和家屬的維權意識也越來越強。
甚至就算飛刀專家的手術做的再完美，術後也完全沒問題，康複如初了，病人或者家屬反手一個舉報，難道還少嗎？”
“院長，這些我都知道。”王冬聽不下去了，尴尬道：“飛刀就是這麽有利有弊，很難說明白。
但這絕對不是孫主任将我排除在外的借口啊。
這完全是不把我當桐山醫院心外的一份子。
我知道他是院長親自請回來的主任。
但當初我回國時院長也是和我保證過的……我不服！”
一邊說，一邊拿眼去看江院長。
這也是他正式和江院長攤牌。
“我記得。”江院長知道王冬在提醒他過去的承諾，不過他絲毫沒有歉意，反而越發平靜的看着王冬。
“當初你作爲國外回來的優秀人才，被我邀請來桐山醫院心外，答應你等老主任退休，就讓你接任。
這些我都記得！
但是說實話，就算沒有孫主任天降奇才，我也不會讓你當桐山醫院的心外主任。”
說到這裏，他很有絕命毒師裏老白讓人喊出外号的氣勢：“問問我，爲什麽！”
“……爲什麽？”王冬被江院長這麽坦白的話給弄得有些惱火，又震驚于江院長仿佛撕破臉的态度。
“因爲這幾年，你的表現讓我無法認可！”江院長也不再給王冬這個主任醫師留面子。
“先說技術！你一個堂堂國外揚名的醫學博士，回國後，卻名不副實。
上不能做什麽高難度技術揚名。
下不能帶教出一批高水準的醫生。
隻是會寫幾篇論文。
這對桐山醫院心外整體水平的提升，毫無意義！
讓你當心外主任，桐山醫院心外隻會越來越差，不會越來越好。
我不是沒有提醒過你。
可你不僅不當回事，反而當飛刀專家當上瘾了！
到處開飛刀。
連我交代你過來迎接孫主任，你都名義上出差，還是在外開飛刀。
你别說這是你的自由！
要是你真的隻是閑暇時間開飛刀，出于開飛刀的确利大于弊的事實，我也不會多說你什麽。
可你呢？
甚至爲了開飛刀，幹出過脫崗這種事！
别告訴我，你不知道脫崗的危害性吧？”
“我那是老婆不舒服，我在家陪她……”王冬還是試圖辯解。
“你别咒你老婆了！”江院長打斷道：“真的假不了！要不然我去給你調記錄？你不會以爲我做不到吧？”
王冬立刻不吭聲了。
江院長作爲桐山醫院的院長，想要他在外院做的手術記錄，隻不過是一個電話的事，根本瞞不了。
他現在算是徹底知道江院長絲毫面子不準備給他留了。
可惡啊！
人家孫景都還沒有說幾句，你堂堂大醫院院長，就爲了讨好他，如此不管不顧的對一個主任醫師肆意開噴，也不嫌跌份！
沒錯！
他的确以老婆不舒服，需要他陪伴爲由，而脫崗過。
其實是飛刀的飛機晚點了。
他沒有做好時間安排。
沒有及時趕到醫院上班。
但也沒有出什麽事情，至于嗎？
“你一個明明大有前途的海歸醫學博士，整天不琢磨提升自己的專業水平，不是水論文，就是開飛刀，要不然就是和有身份的病人家屬攀關系，這像什麽樣？”江院長依舊沒有放過他。
“你看看孫主任，他需要做這些嗎？
不需要！
當技術達到一定的高度，擁有絕對的不可替代性。
别說是那些有身份的家屬了，就是我這個院長，甚至是所有人，都是要求着你的。
哪需要你費盡心思去拉關系？
當然你知道自己做不到孫主任那樣。
從這方面來說，你也算是有自知之明了。
開飛刀的好處，你說的天花亂墜。
既然你那麽在乎給病人節省時間節省金錢，也在乎提升下級醫院醫生的專業水平，那麽你爲什麽不幹脆離開桐山醫院去下級醫院當心外主任？
這樣完美滿足你口中的所有飛刀好處。
甚至還能滿足你當心外主任的職業追求。
你幹嘛不去？
你說飛刀隻是讓人淚目的低廉跑腿費，完全不能和國外比，那你爲什麽不去國外當醫生，反而選擇回國？”
“……”王冬無言以對，臉色鐵青。
江院長句句誅心！
他如果真有本事，又沒有回國爲老百姓服務的思想追求，那麽留在國外才是正常選擇。
要知道國外醫生作爲和律師并稱的兩大中産職業，那真是讓國内的同行們羨慕嫉妒。
就拿孫景的貴人格林醫生來說。
他一個人工作，供養從大學畢業就直接嫁人不工作的妻子和三千金，讓她們全部過上富裕生活。
那真是奢侈品買到手抽筋。
老大瑞秋，更是因爲從小到大過得太好，爲了過自由日子，選擇剪斷爸爸給的各種信用卡，想要學一學獨立，自己找工作。
結果什麽都不會。
最後還是靠着這些年買過太多奢侈品，用金錢硬生生不知不覺間買成專家，而選擇當奢侈品導購，然後混的風生水起。
可想而知在國外當醫生是何等賺錢了。
在國内開飛刀賺的那點錢，真的沒法比。
可那也得王冬真有本事啊。
很明顯他是有自知之明的。
所以才選擇回國。
至于去下級醫院當心外主任，給老百姓提供更好更廉價的服務，給那些沒有機會學技術的下級醫院醫生免費帶教？
别開玩笑了！
對于一個開飛刀開的脫崗，平時更喜歡給有身份地位的病人上門服務的人來說，這怎麽可能嘛！
然而這些卻又是不能說出口的。
所以他隻能鐵青着臉，離開了院長辦公室。
他其實很想說‘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老子不幹了！’，但那是在沒有孫景在的情況下對江院長的反抗。
可現在有孫景在，江院長根本不在乎他走不走。
甚至看這意思，他隻要一說口，江院長肯定直接一口答應，立刻給他辦離職……
可他卻是不可能真的一怒之下就離開桐山醫院這個大平台的。
還是那句話，技術一般的他，心虛啊。
江院長目送他離開，搖了搖頭。
爲了給孫景最好的環境，他連愛徒白術都放棄了，更别說早就看清底細的王冬了。
現在這個王冬不老實窩着，竟然還敢和孫景龇牙。
他不發飙才怪！
江院長的一通發飙，被‘路過’的人聽到，很快就傳遍了桐山醫院。
孫景聽到那些繪聲繪色，有如現場觀摩的描述後，啞然失笑，心道：“白術小白啊，你老師還是你老師啊，這才是老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