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醫生,還有問題嗎?”
孫景微笑的看着表情再難維持過去面癱逼格的甯至謙。
“至謙!”甯至謙還沒有說話,聽到消息匆匆趕來的院辦甯主任焦急的喊住了自己的兒子。
“孫醫生,這是我兒子……沒有打擾孫醫生的工作吧?”
“沒有。”孫景對甯主任笑了笑,轉身帶着三小走了。
甯至謙看着自己爸爸如此姿态,心中的憋悶憤怒立刻有了發洩渠道,上演了子訓父。
甯主任是醫生,工作太忙忽略了家庭,家庭破裂,給兒子留下了心理陰影,以至于被單方面開啓持續幾十年的冷戰。
甯至謙是比甯主任更強的醫生,幹脆直接常年待在國外了,連和養子日常見面都做不到。
不管是不顧家裏還是閃婚閃離,都比自己爸爸甯主任強太多了。
幸好他收養那個棄嬰也隻不過是爲了演一演自己是好爸爸的形象來挽回前妻的。
到點了孩子的親生母親要,他演一演不舍,一再強調一下自己‘含辛茹苦’,下一秒也就說還就還了。
到那時人設立起來,前妻也回來了,又能過兩人甜蜜世界談戀愛了。
否則孩子以後長大,或許會上演同樣的子訓父了。
甯家父子的傳承戲碼,孫景懶得看,帶着三小離開。
回到辦公室,眼見葉春萌低着頭一副犯了錯的模樣,他笑道:“是不是很奇怪?”
“是有點奇怪,但我不該當衆想問的。”葉春萌歉意道:“這裏面肯定有我不知道的情況。”
“孫老師,您給我們說說呗。”白曉菁也很好奇:“這個瘤子從腦片上看,的确不是很難切,爲什麽您和那麽多醫生都一緻選擇不切呢?”
劉志光不說話,但已經拿出小本本準備記了。
“其實很簡單。”孫景笑道:“甯至謙說的就是答案!”
“啊!”葉春萌驚呼。
“是不是很失望?”孫景玩味的笑道:“以爲我必有高見,還以爲我和他的看法必然不一樣?
其實不是!
我們當醫生,不能隻考慮手術的可行性,還需要考慮更多。
這個老太太的瘤子不是不能切。
但是她已經73了。
俗話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
這時候安安穩穩比什麽都強。
冒險做手術,還是技術最不成熟風險最大的腦部手術,而且大概率還不是一台手術就能搞定,這裏面的風險是不斷疊加的。
老太太這個兒子陳力真像他嘴上說的那麽孝順嗎?
他不知道這個俗語?
我看不見得。
你看他滿臉謙卑,各種人情世故門清,落在你們小年輕眼中,這幾乎就是孝順的代言人了。
但落在有經驗的醫生眼中,這就是異常麻煩的代表。
過分謙卑必有過分的要求。
你們說說,他的過分要求是什麽?”
“總不會是必須讓我們把他家老太太給治好吧?”葉春萌已經猜到了,但依舊不願意相信。
“可我看他挺真誠的,不像那種人啊,看起來挺通情達理的。
也對醫院和醫生的情況比較了解,應該能理解我們醫生的難處吧?”
“所以說伱們眼光有待提高。”孫景搖頭:“他演的太過了,這種人前一秒對你恭敬有加,下一秒就能将你往死裏踩。
他如此卑微,不管是真孝順還是假孝順,都是容易走極端的人。
而直接跳過門診混進病房來求助,已經說明他不僅有這個傾向,還有這個行動力。
一旦接手手術,主刀的醫生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如果隻是這樣,我不是不能考慮接手。
畢竟我對自己的技術有信心,有把握一台手術應該就能解決,可以将後續的一系列手術盡可能避免掉。
但關鍵手術對改善老太太的生活質量不見得有正面影響。
而且你們要記住。
手術成功不代表一切。
術後護理和康複,才是關鍵。
而有些人是将術後護理和康複,也算在主刀醫生頭上的。
越極端的人越會如此。
你沒聽他一見面就說的話嘛,孫神醫!
神醫嘛,隻要接手,開過刀後,不管如何都要還他一個健健康康沒有一點毛病的老太太。
可是你們覺得有可能嗎?”
“當然不可能!”白曉菁嗤笑道:“别說73歲的老太太了,就是最健康的年輕人,動了刀子必然會傷元氣,術後也不敢說完全康複,一點毛病都沒有!”
葉春萌沉默。
劉志光卻停下筆,有些迷茫的看向孫景:“孫老師,我們當醫生不就是爲了治病救人嗎?難道還要負責考慮别的因素?”
“葉春萌也這麽想,是不是?”孫景看着這兩個熱血未涼的年輕人,知道自己說的這些和他們學醫的初心有沖突。
“治病救人才需要考慮的更多!理想狀态下,醫生其實隻該負責治病,連救人都不該是醫生來負責。
因爲救人這個概念太大。
醫生承擔不起。
治病是在救人,但救人不僅要治病。
甚至有時候治病不僅不是救人,還在害人。
比如過去酷刑室裏也給安排醫生。
比如家庭經濟情況,一病毀全家。
這些如果都要醫生去負責,那醫生除非是全知全能的上帝,否則早晚累死在這上面。
然而現實就是醫生的能力非常有限,而世人卻對醫生有過多的道德要求。
治好了千好萬好,手術成功了術後沒有按照醫囑好好護理,稍微出點不願意接受的正常術後并發症,也會指責主刀醫生是不是開刀把人開壞了。
比較極端的人,反手就将醫生給告上法庭,能纏磨的醫生痛不欲生。
勸說學醫,天打雷劈!
這說的不僅是學醫的艱難,更說的是現在越來越難的醫療環境。
既然你們選擇當醫生,那麽就該接受醫療環境的現實,并且努力去适應它。
我讓你們學好規章制度,将規章制度記到骨子裏,一舉一動都嚴格按照規章制度來,保護好自己,這隻是第一步。
像如何遠離這類人,那是更高階的課程。
當然因爲世人對醫生過高的道德要求,這種很現實的心裏話連當衆說都不能說。
那些拒絕了陳力的老醫生們也隻是諱莫如深的以無法開刀給拒絕了。
你們跟着我,不管想不想學,都得學。
畢竟我要爲你們負責。
等以後獨立出師了,想不想用,就是你們自己的選擇了。”
嘴上如此說,他心中也不會覺得三小會栽在這上面,浪漫他時間精力的培養。
因爲之後他會讓他們多看看這方面血淋淋的例子。
多代入一下涉事醫生的絕望,自然就能讓他們越來越冷靜理性。
真一根筋講大道理追究絕對的理想主義,給他開挂也得連系統外挂都給魔幻現實硬生生撞碎了。
“孫老師,您真要去京城嗎?”
白曉菁不愧是想去國外讀醫學院的,精氣神很西式,并沒有葉春萌和劉志光那麽多的道德顧慮,首先就丢開了,關心起她真正擔心的事情。
“應該會去看看。”孫景點頭笑道。
“那我能跟着您去嗎?”白曉菁請求道:“杜小雨那時應該已經能出院回家了。
您如果一去很多天,我們的學習進度就耽擱了很多天。
神經外科的輪轉也就一個月,可經不起任何一絲浪費。”
“可以。”孫景沒有拒絕。
奧運會從8月8号開始開幕,一直到8月24号閉幕,總共持續17天。
孫景打算這17天都在京城待着,去各大醫院轉轉。
比如和諧的檔案室,那可是仁華都比不了的寶庫,他肯定也得去看看的。
等到奧運會結束,沒幾天就要大學開學季了。
有傅院長的保證,他大概率不用按部就班的去學習,但總要去露個面,商量好後續的學習安排。
并且還要送楚珺、孫頭頭入學。
她們之前再三和他确認了,要求他陪着一起。
他也答應了。
不帶着三小,還真的會讓他們落下很大的學習進度。
“太好了!”白曉菁很高興。
隻要去了京城,總有機會親自去現場看一看奧運會的。
畢竟是千載難逢的盛況,有機會誰又不想去呢。
孫景拿起桌上的電話,正要撥給醫務處的嚴處長,就聽見自己手機的鈴聲響了,接通後,說了幾句,就挂斷了,然後就又來電話了,趕緊擺手示意三小出去幹活。
“剛才孫老師說的是法語嗎?”
“當然是法語,這都不知道?之後後面接的電話不知道是什麽語言,好像是歐洲那邊的小語種,捷克語,還是斯洛伐克語?”
“孫老師太厲害了,說的好标準好流利的樣子,也不知道他懂幾國語言?”
“……”
聽着劉志光和白曉菁的對話,葉春萌面色古怪極了。
因爲她想起了孫景在飛機上說的如何最快學好一門外語的辦法……
劉志光的問題,聽在她耳中其實就是在問孫景有過多少個外國女友。
不對!
還是至少有多少個!
因爲一門外語可不見得隻對應一個女朋友。
葉春萌猛然想到,馬上就要奧運會了,很多外國友人都朝着京城飛來。
難道孫老師的那些前女友們也紛紛要過來了,這是在提前給孫老師打電話?
想到這裏,她不由回頭看了一眼辦公室裏面帶微笑的孫老師。
這一刻,她總感覺孫老師的笑容有些勉強的味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