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又問賈珃:“珃姐兒近日看過蓉哥兒媳婦麽?病得如何了?”
賈珃已經很久沒有進過秦可卿的屋子了。
那年她和林黛玉在秦可卿的院子遇到賈薔後,她便沒再去過秦可卿的屋子,隻偶爾到院子裏走走。之後有年在秦可卿的院中聽到賈寶玉在屋中連聲叫着“可卿救我”後,她索性連那院子都不再去。
因此秦可卿的病情具體如何,她是不太知道的,隻略聽聞過些。
賈珃道:“老祖宗莫怪我不把她的病情當回事,實在是我平日裏在外走動多,在家裏時候少些,不免顧不到許多。在自家和姐妹們頑就罷了,到甯國府去的少。便是去了,也是珍大哥哥和蓉哥兒常拉了我問話,閑聊都不怎的有,更遑論抽空去她院子裏探望。”
賈珃與京中各個高門府邸關系甚好,莫說是逢年過節了,便是尋常時候都總有貴人來請她到府上去。因此這些事兒,屋裏人俱都知道。
而賈珍和賈蓉本和京中不少官宦子弟熟悉,每每賈珃去到甯國府,他們父子倆總要問幾句。這也作不得假。
賈母便道:“珃姐兒确實不知,這一茬我倒是忘了。”思及自己年歲已高,她心中怅然,吩咐女孩兒們:“你們平日裏沒事的時候去看看蓉哥兒媳婦,陪她說說話兒,免得她總是在屋子裏悶着再悶出病來。”
女孩兒們紛紛應是。
邢夫人寬慰賈母道:“她還年輕,總能好起來的,倒是您老人家要注意身子。今兒晚上這些肉食炙烤透了的,外焦裏嫩最适口不過,您老可得多吃點。您把身體養好了,我們往後也好多仰仗您的關愛。”
一番話說得賈母心裏舒坦,這才露出了點笑顔與衆人道:“往年的時候,赦哥兒媳婦是個嘴笨的。如今有珃姐兒在,她心裏暢快,人也變得伶俐些了。所以說人呐還是得心裏舒坦,若心裏頭什麽都悶着憋着,那才真正傷身。”
大家都說老祖宗講得對,哄着賈母開開心心多吃了些東西。
沒幾日,入夜。
賈珃修煉完後剛躺下打算睡了,誰知隐約聽到雲闆叩了四下的聲音。再聽外頭傳來吵嚷聲,她便不睡了等人來叫。誰知等了些功夫不見人來叫她的門,索性自顧自睡了。
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方才有人來拍她的門:“姑娘,甯國府那邊有了點事兒,可能得姑娘過去一趟。”
賈珃到甯國府的時候,其他人已經到齊了。所有人都穿着素色的衣裳,不見半點鮮亮,便是女孩兒們也一身的寡淡顔色。
都聽說了秦可卿已死的消息,各個兒面露悲戚。便是平日裏看不慣秦可卿的惜春,也面露怅然:“好端端的怎就去了。”語聲哀戚。
賈珃寬慰幾句後,跟着衆姐妹一起走了個過場。而後女孩兒們被安頓在一處院落裏,等着下人們給端來早膳吃食。
屋裏氣氛憋悶。
賈珃索性走到外頭吹涼風清靜些。又聽到廊庑下有丫鬟婆子在那邊議論:“……好端端的也查不出個病因來。”
“說是有孕,不像。說不是有孕,還查不出來,真真兒怪事。”
那邊絮絮叨叨地議論了許久,賈珃不由得走過去問:“你們說病症奇怪,是怎的回事?”
甯國府所有人都識得賈珃,也知道這位珃姑娘是京中甚是有名的,便是其他府邸的貴人們都請了她到府上做客,且甯國府的諸位主子對她甚是客氣。
丫鬟婆子們就十分恭敬地道:“回珃姑娘,我們說的是蓉大奶奶的病症。看過許多大夫,總不見好,不知是怎麽回事。”
賈珃原先也約莫聽人提過秦可卿的病症。
記得上個月來甯國府的時候,賈珍還希望她去看看秦可卿,一臉哀求地說:“珃妹妹看好了許多貴人們的疑難病症,不如去看看她的。她素來最體貼可心,如今病倒在床那麽久了,我實在心焦得很,隻望妹妹看在我的面子上,求妹妹到她屋裏瞧瞧去。”
當時她看賈珍都眼含淚珠了,也有些心軟。
于是她問賈蓉:“蓉大奶奶的病症當真如此厲害了?要不要我去你那邊看看?”
賈蓉當時回答得十分含糊:“說她病得厲害,确實嚴重,總不見吃進東西去,也起不來身,好似虛弱得很。可若說她病情不厲害,也像是不厲害,我前去看她的時候她總說沒甚事情,讓我得閑的時候大可以去做旁的,不用總去看她。我便想着興許沒甚大礙的。”
賈珃想着,賈蓉這個做夫君的都說沒甚大事了,那賈珍的話不聽也罷。
更何況秦可卿還說讓賈蓉沒事兒不用去看她,那賈珃身爲長輩,愈發是“沒事兒不用去看”的。
賈珃就與賈珍道:“我平日裏幫人忙,多是看望長輩或者平輩,斷沒有用我的福氣去幫後輩的時候。我身爲長輩這樣去探望生病的後輩,反而怕後輩承受不住遭了反噬,那我走一趟反倒不美。珍大哥哥若誠心讓我去,我可以走一趟。隻萬一去了後蓉大奶奶病情更重的話,我是沒法子讓她恢複到現在這般狀況的。”
賈珍唬了一跳,再不敢提讓她用福氣去幫秦可卿的這一茬。
這事兒便揭了過去。
賈珃本也沒把秦可卿的病症太放在心上。畢竟甯國府這麽個極緻污穢的地方,半點幹淨氣兒都無,人在裏頭不生病就怪了事了。
可如今聽聞丫鬟婆子的話,她又覺得那病症聽上去怪異得很,這就多問幾句。
丫鬟婆子們對她敬重得很,你一言我一語地把這段日子以來,各個大夫給秦可卿看病的情形都講與她聽,還道:“大奶奶也沒亂見什麽人、亂吃什麽東西,卻好端端的忽而病成了這樣,一病不起了。您說怪不怪?”
賈珃正要點頭,突然想到了一人,忙問:“那個叫岸蓮的丫鬟,如今在哪兒?”
岸蓮是尤氏從人牙子那兒買下來照顧秦可卿的。
最關鍵的,她雖然隻一品水平,卻實實在在是個蠱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