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娘之間是沒有一點人與人之間的信任了。
老太太的十分疲憊,再也不願意多看一眼那糟心的兒子林青山。輕歎一聲,努力地彎彎嘴角,試圖勾出一抹笑意,以此來掩飾内心的失望和無奈,眼神裏滿是慈愛和關懷,轉向了林海宏。
“海宏啊,你現在就安心地在城裏住下來吧。”
老太太用顫抖的雙手撫摸着林海宏那蒼白的小臉,心中充滿了酸澀和複雜,如刀割一般。。
她的乖孫兒,該多難過多自責。
她多想能爲海宏撐起一片天空,讓他不必再受這些無妄之災。
然而,她知道,她老了,已經力不從心了。
如果海宏沒有攤上青山和王琴秀這樣一對不靠譜的爸媽,該多好。
如果……
如果海宏真的不是青山的親生兒子,她是不是不該自私的爲了青山老有所依,就瞞着海宏。
老太太隻覺得鼻子一熱,眼淚險些忍不住。
或許,她骨子裏也是自私的。
“奶奶,我跟你們一起回村吧。”
“升學考也結束了,暑假有兩個多月,我回去也能做家務,還能去地裏拔草。”
“這些事兒,我都能做的。”
林海宏的目光掃過雨幕下的小院,心頭重的就仿佛是壓了一塊巨石。
小叔和嬸娘,那麽盡心的照顧他。
可他的爸爸,卻借債在外賭錢,還把小叔家裏的情況詳詳細細的告訴了那些滾刀肉。
他不信,他爸會不知道萬一還不上的後果。
林海宏忍不住用最陰暗的心思揣測他那個一直都不争氣的爹。
爸爸是不是就是想着把小叔一家拖下水。
要慘,大家一起慘。
他還有什麽臉,待在小叔家。
老太太隻一眼就看穿了林海宏的自責。
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偏偏養出了一個道德感這般強的兒子。
不管是青山還是王琴秀,都不配有這麽好的孩子。
“不行!”
老太太還沒有言語,林青山就搶先一步答道。
萬一海宏聽信了村裏那些長舌婦關于海宏身世的傳言,生了二心,要去找生父怎麽辦?
他都這把年紀了,就算二婚再娶個媳婦兒,不見得能生。
老太太斜斜的睨了林青山一眼,那點兒小私心,能瞞得過誰。
不過,正好,她也不想讓海宏回去。
俗話說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
那些捕風捉影的污言穢語,海宏還是能少聽就少聽一些吧。
再早熟再懂事的孩子的心,也不會是鐵做的。
一直關注着屋檐下談話的李蘭,啪的一下子推開了門,兇神惡煞的走出來,一把從老太太懷裏揪出了林海宏。
“你可不能走。”
“老老實實的住下,該幹活幹活,該輔導輔導。”
“考完試就走,這不是過河拆橋?”
“大人的事情,你這個小孩子少摻和,給我進來。”
李蘭不給林海宏拒絕的機會,直接拉着林海宏進了屋子。
村裏的風言風語,她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
這時候放林海宏回去,那些惡意就能把林海宏撕成碎片。
所以,不管林海宏心裏到底怎麽想,都必須得留下。
林青山和王琴秀不幹人事,可林海宏是個好的。
她是打心眼裏疼這個孩子的。
老太太和林青山都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林青山是在慶幸,兒子不會跟他離了心。
老太太是在歡喜,李蘭沒有遷怒林海宏。
别看李蘭話說的兇,但心最是軟。
隻要願意把海宏留下,就一定會好好對海宏。
放心了。
“青山,你就在屋檐下等着。”
“我回屋收拾衣裳,等雨停了,咱娘倆就一起回村。”
老太太拄着拐杖,緩慢的回了屋。
俞非晚收回視線,也不再關注屋檐下的情況。
她擔心的是林海宏、是老太太,不是林青山。
老太太通身萦繞的那股暮氣和倦意,讓她實在有些放心不下。
年紀大了的人,最是受不了刺激和打擊。
她真怕老太太的身子撐不住。
氣死!
都怪王琴秀和林青山!
俞非晚憤憤不平的跺了跺腳。
“非晚,奶奶沒那麽容易垮掉的。”
“大伯那個混不吝的性子,就隻有奶奶能壓的住。”
“這一點,奶奶也清楚。”
“哪怕是爲了看着大伯,她也不會倒下。”
俞萍坐在俞非晚身側,溫聲說道。
說着說着,俞萍把腦袋靠在了俞非晚肩上,小聲嘟囔着“非晚,我還是不喜歡大伯。”
“不是不喜歡,是讨厭。”
“在我所有的記憶裏,大伯不是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欺負爸媽,就是出各種幺蛾子讓爸媽去收拾爛攤子。”
“我還記得,有一年的除夕,大伯瞞着大伯母偷偷欠了别人的錢,債主大年三十晚上去大伯家鬧去要錢,大伯母拎着菜刀追着大伯和債主滿村的跑。”
“最後又是鬧到了咱們家。”
“錢是爸媽幫忙還的,歉也是爸媽幫忙道的。”
“也沒人念爸媽的好,大伯母還差點兒傷了媽媽。”
“其實,爸媽能像現在這樣強硬起來,不再管大伯家的爛事,我很開心。”
“爸媽能作出這個決定,也很不容易。”
“非晚,你别因爲心疼奶奶去勸爸媽。”
俞非晚靜靜的聽俞萍講述那些她不知道的往事。
林青山是老太太的兒子,老太太割舍不下,沒得選。
但俞水山和李蘭,沒有一輩子将就林青山的義務。
這些,她都能想清楚的。
隻不過,她控制不住對老太太的擔憂。
老太太真的老了。
“萍萍,我心裏有數的。”
“我不會讓爸媽難做的,你放心。”
“爸媽能心無芥蒂的留下堂弟,真心待堂弟好,已經足夠了。”
俞非晚擡手揉了揉俞萍的小腦袋,輕聲道。
俞萍蹭了蹭俞非晚的手心,軟糯糯道“大不了,等過了這段時間,咱們再說服爸媽把奶奶接回來。”
“但是,絕對不能同意讓大伯留下。”
“大伯留下,以後的日子就不可能平靜。”
“以後,說不定,攆都攆不走。”
俞萍不放心般,又絮絮叨叨了很久很久。
她們都很喜歡現在的生活,不希望因爲别人打破現在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