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把随身帶的零錢塞給林青山,又不放心千叮咛萬囑咐了一番,才拄着拐杖離開了光線昏暗的小旅館,留下鼻青臉腫的林青山在舔舐傷口。
“非晚,海宏身世的事情你怎麽看?”
老太太長籲短歎一路,滿臉愁容。
俞非晚攙扶着老太太,乘着夏夜的月色緩步走着。
“奶奶,如果真的想搞清楚大伯和堂弟是不是親生父子,可以去省城的醫院。”
“一根帶着毛囊的頭發就能有結果。”
“可大伯沒有想搞清楚的意思,稀裏糊塗的逃避何嘗不是一種選擇。”
“難得糊塗,難得糊塗啊。”老太太幽幽的歎息着。
“這王琴秀簡直就是作孽,早晚後悔。”
俞非晚神情冷凝,語氣肅然“再後悔跟咱們家也沒有關系了。”
“現在就等着堂弟升學考試結束再告訴他了。”
“奶奶,您也不用太擔心大伯,他就是心裏不痛快,剛才被你訓了一頓,又酣暢淋漓的哭了一場,心裏的濁氣也算是發洩出來了。”
“以後,有海宏堂弟在,大伯的好日子在後頭呢。”
還好林青山沒有蠢到底,心裏還念着養了十幾年的兒子。
老太太苦笑一聲,點了點頭。
事到如今,也隻能這樣想了。
隻要沒死嘛,這日子總要過下去。
“奶奶打算什麽時候還那些人的錢?”
俞非晚岔開了話題,不願再談論林海宏說不清道不明的身世。
她這個人,親屬關系分的分外明确。
林海宏是她的自己人。
林青山隻能說是不太熟的外人。
老太太皺着眉頭,沉聲道“不能還的太利索,那些人都是不講究的,要是讓他們知道你大伯身上有利可圖,指不定還會忽悠。”
“你大伯的耳根子軟的很。”
“哪怕一天十塊錢的利息,也得再拖一兩天。”
“主要是那個寡婦……”
老太太欲言又止,眉頭皺的更厲害了。
“非晚,你有注意到麻将桌子上的那個寡婦手鏈上綴着的那個小雕像嗎?”
“那是你大伯的。”
“跟了你大伯幾十年了。”
“我現在就害怕你大伯又眼瞎,還沒有從王琴秀這個坑裏爬出來,就又掉進了更大的坑。”
“難不成你大伯他就是被女人哄騙一輩子的命?”
俞非晚眨眨眼,快速的回想老太太口中的寡婦。
人到中年,風韻猶存。
身上穿的是剪裁修身時髦的小裙子,豐滿的身材盡顯無遺。
大波浪的燙發烈焰紅唇碩大的金耳環,濃郁的香水味。
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成熟女人的韻味。
哪怕是在那個烏煙瘴氣的麻将館,都是一道靓麗的風景線。
再反觀林青山……
俞非晚頗有些一言難盡。
不管怎麽說,林青山都不是那女人的菜。
而林青山也負擔不起人家的生活。
“奶奶,您多慮了。”
“那墜子,十有八九是大伯輸給人家的。”
“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大伯肯定不會再栽倒的。”
她看的出來,林青山嘴上說的尋死覓活,可實際上還是想好好活着的。
或許是爲了讓王琴秀後悔。
也或許是爲了讓村裏那些說三道四的人閉嘴。
“但願如此。”
老太太現在隻盼着升學考能早日結束,一大家人坐下來把這些事情攤開了講,最好還能把林青山放在她眼皮子底下,省的出去鬼混。
……
“婆婆,非晚,你們這是去哪兒了?”
一回小院兒,系着圍裙的李蘭就迎了上來,一臉焦容的詢問。
林海宏聽到動靜,也連忙從屋子裏出來,圍在老太太和俞非晚的身側。
林海宏鼻子輕嗅,眼裏劃過一道狐疑。
煙味?
還有淡淡的酒味?
奶奶和堂姐這是去了哪裏?
老太太在看到林海宏的那一刹那,差點兒沒忍住眼淚。
“就是出去轉了轉,沒啥事。”
“家裏今晚做了什麽飯?”
“我跟非晚都走累了。”
夜色遮擋,老太太微微低頭,聲音聽不出太多的情緒。
李蘭也沒有多想,笑了笑“用新榨的大豆油烙了些餅。”
“這次榨的油,格外的香。”
“婆婆,你一會兒可以好好嘗嘗。”
老太太依舊低着頭,唯恐被人注意到她又紅又腫的眼睛。
“那我先去歇一下,非晚一會兒把飯給我送進屋吧。”
老太太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回了屋子。
瘦瘦小小的背影,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
李蘭心覺怪異,可又想不出什麽,索性就重新回了廚房繼續烙餅煮湯。
林海宏站在原地,猶豫着開口“堂姐,我爸他進城了嗎?”
聞言,俞非晚心頭一跳。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父子連心,一猜一個準?
“堂姐和奶奶身上都有還沒完全散盡的煙味。”
林海宏補充道。
俞非晚擡起袖子放在鼻子下,輕輕聞了聞。
原諒她,她什麽也聞不到。
難不成是腌入味了?
“嗯,你猜對了。”
“大伯他确實是進城了。”
“好像是跟他包工隊的人在城裏接了個給人翻新房子的活兒,就想着趁着晚上的空隙見見奶奶。”
“你也知道,都是一幫幹粗活重活的糙漢子,累了就喜歡抽兩口煙提提神。”
俞非晚半真半假的含糊說着。
林海宏高高懸着的心終于落下“我爸他的身體看着還好嗎?”
林海宏也是心疼林青山快五十歲了,還得幹力氣活掙錢。
俞非晚毫不猶豫的點點頭“很好。”
能喝酒,能抽煙,能打麻将,能借錢。
被老太太用那麽粗的棍子揍了一頓還活蹦亂跳有力氣跟老太太吼。
這身體,一般人都趕不上。
“那就好,那就好。”
林海宏俊秀的面龐上浮現出一抹笑意。
到底是生他,給予他生命,又養了他十幾年的爸媽。
哪怕過去十幾年他過的水深火熱,可還是會惦記着這份生養之恩。
“堂姐,那我爸他有提到我媽嗎?”
林海宏整個人都有些扭捏起來了,不好意思的問道。
俞非晚:……
何止是提了。
不僅提了,還罵了。
大罵特罵。
“提了。”
“這些事你就别擔心了。”
“大不了等你考完試,自己去看看。”
“也就半個月時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