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在南方存了多少家底兒,田有根打聽的最清楚。
而她被關在家裏的這些天,沒少聽田有根罵罵咧咧。
張家漢子神情複雜,擡起手想要似過去那般揉揉俞鳳嬌的腦袋,可在撞上那雙哭的發紅的眼睛時,僵在了半空,慌亂的别過眼去“以後要聽新爸媽的話,好好長大。”
“要是有機會,我跟你姑姑會回來看你的。”
“聽話。”
張家漢子裏又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有零有整的錢,塞給了俞鳳嬌,緊接着尴尬的笑了笑,轉身離去。
他來這一趟,是想讓自己心裏好受些。
可現在,他發現自己更加心虛愧疚了。
不是不能養,更不是養不起,是他不想養了。
望着張家漢子落荒而逃的背影,俞鳳嬌的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
那些話,幾分真幾分假,在場的,除了姑父本人,也就隻有她能勉強辨别清楚了。
俞鳳嬌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蓋小聲啜泣,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洇濕了薄薄的秋褲。
李蘭搓搓手,很是爲難。
這,不好哄啊。
好歹也是五六年的父女情,怎麽可能不難過。
躊蹰片刻,李蘭歎了一口氣,彎腰将俞鳳嬌攬在懷裏,盡可能溫聲細語的安慰。
李蘭發誓,這輩子她還沒這麽溫柔過。
俞鳳嬌漸漸止住了啜泣聲,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鼻涕泡卻不受控制的冒了出來。
李蘭也沒有嫌棄,用手絹捏着俞鳳嬌的鼻子“再擤。”
俞鳳嬌羞羞答答,也顧不上難過。
“媽,我一會兒洗手絹。”
“這些錢,您收好。”
李蘭眨眨眼,茫然極了,征求似的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點點頭。
從俞鳳嬌的反應裏,老太太讀出了些新東西。
張家漢子那番看似推心置腹的話,實則真假摻半。
這小丫頭,也是聰明。
有了老太太的首肯,李蘭也就放心的将錢塞進了口袋裏。
看着扭扭捏捏非要去洗手絹的俞鳳嬌,李蘭輕輕拉了一把“洗什麽洗,就穿着秋衣秋褲,披着件棉襖,不怕感冒?”
“感冒,就得花錢。”
“你受罪,我也心疼。”
“去被子裏暖着,一個小手絹,順便的事兒。”
嗯,心疼新閨女,也心疼錢。
隔着門,俞非晚适時扯着嗓子“嬌嬌,你快進來。”
重回被窩,俞鳳嬌小眼神兒飄忽,很是羞赧。
當着全家人的面,哭的鼻涕泡都出來了,被子也是一片濡濕。
丢人,丢人,真丢人。
“你哭也哭了,見也見了,以後可不能再憋事了。”
“當然,你應該也沒時間想東想西了。”
“過段時間,咱們就要搬家了,一堆的事兒,忙過這個節骨眼兒,你就得馬不停蹄學習了,萍萍現在都自學二年級下學期和三年級的一部分數學了,你要是不抓緊時間趕上,就要被落下了。”
抵擋悲傷最好的辦法,就是忙碌。
忙碌可以治愈大多數的胡思亂想。
俗稱,找點兒事情做。
俞非晚戳了戳俞鳳嬌的小臉,繼續道“難不成,你想被落下?”
俞萍也學着俞非晚的樣子戳了戳俞鳳嬌的另一半臉,搖頭晃腦“學習,使我快樂。”
“一邊堂弟,一邊非晚,我都不好意思說自己不愛學。”
俞鳳嬌作苦惱狀。
等等……
俞鳳嬌眼睛一亮,後知後覺抓住了話中的重點“搬家?”
俞非晚點點頭“去城裏。”
俞鳳嬌捂臉,哀嚎道“突然就預見了倒數的命運。”
俞非晚扶額,有一說一,是有點兒自知之明在的。
望着這一幕的林海宏,眼睛裏流露出一抹豔羨和傷懷。
是啊,分别在即。
再見,應該也是半年以後的事情了吧。
真的希望,小叔的手術能夠成功,身體能夠養好,小叔一家的生活蒸蒸日上。
林海宏苦澀的彎彎嘴角,将快要滑下去的俞鵬重新抱好。
他也得繼續好好學習,考的好一點,再好一點,這樣掌握自己命運的機會就會再大一點。
……
俞家收養田有根閨女一事,不過三兩日,就人盡皆知。
不少人圍着火爐翹着二郎腿,歪着嘴,暗罵老太太這麽多年吃齋念佛傻了,天天吃虧,淨幹蠢事,又譏諷俞水山和李蘭替别人養娃養上瘾了,更有甚者在靜等着看田有根賴上俞家的笑話。
别問這些話,俞非晚是怎麽知曉的。
要問就是大人們說者無意,小孩兒們鹦鹉學舌。
吃虧嗎?
俞非晚嘟嘟嘴,看着自己漲了一大截兒的積分,決定原諒那些人的愚昧無知。
她可是在老太太口中知曉了這個年代五百塊的購買力。
城裏的房子,一平米也才幾十塊。
這下,房子也不用租了,攢一攢,再加上這段日子學習、抄經陸陸續續積少成多的積分,大概也能買一處小院子。
買,總比租強。
指不定,十幾二十年後,她也能成爲拆二代。
至于小院子和樓房之間,俞非晚果斷的選擇了小院兒。
雖說這年頭不少人以住樓房來彰顯身價。
但,她身爲一個窮鬼,還是個财迷的窮鬼,看長期回報,看實用性。
一方面,老太太和付婆子年紀都大了,腿腳不方便,去城裏本就是想讓付婆子在一個新環境裏好好生活,總不能整日憋在房間,另一方面,在村子裏住慣了的人,一時半會不見得能适應樓房的生活。
老木椅,葡萄架,蟲鳴鳥叫,院子裏能種菜種花兒養雞的空閑地,這對老一輩人都有莫大的吸引力。
嗯,她也喜歡。
有想法,當然是找老太太商量。
“買小院?”
老太太隻覺得有些異想天開。
錢,不是大風能刮來的,更不是吹口氣就能變出來的。
除非,除非把現在住的青磚瓦房的小院兒賣了,再貼不少錢錢,也能勉勉強強在城裏置辦下個小院。
可,老太太有些舍不得。
人老了,就會念舊。
住了十幾年,一磚一瓦,都無比熟悉。
親眼見着還是小樹苗的棗樹變的粗壯繁茂,牆角背陰處的青苔一茬一茬兒,空蕩蕩的院子一點點被填滿。
舍不得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