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并不想給家裏再添麻煩。
若單單隻有一個張鳳嬌,她可能還不會這麽糾結猶豫。
可張鳳嬌的背後有那樣的爹娘。
混不吝,滾刀肉,厚顔無恥,貪得無厭,還喪心病狂。
一旦有牽扯,那簡直是比王琴秀還王琴秀。
好吧,王琴秀在她這裏變成了一個形容詞。
唉,不想養,又爲何要生,生下來,又嫌棄又抛棄。
就因爲是女娃,就不被期待。
自降生那一刻起,就要面對更多的苦難。
甚至,第一關,便是生死。
現狀的改變,還需要很多年。
“奶奶,我讨厭田有根。”
讨厭諸如田有根之類的人,讨厭充滿偏見歧視的世道。
可她最愛的人,都在這裏。
因爲她愛的人,她會心甘情願留在這裏。
她這隻小蝴蝶翅膀人微言輕,煽動起來改變不了這個世道,但她是真心實意的想力所能及做個善良的人。
救救身邊的人,也好啊。
她本以爲那個看似嬌蠻任性實則可憐善良的張鳳嬌,在經曆了波折後,能被新的爸爸媽媽寵愛,能有順遂如意的一生。
可在張鳳嬌身上,她好似明白了一個道理,年少的可憐人,苦難之後,仍是苦難。
老太太拍了拍俞非晚的小腦袋,慈祥和藹“田有根的确算是人見人憎,但那小丫頭品行極好。”
“田家那檔子事,村裏人都心知肚明。”
“田有根自己沒本事還懶,又有酗酒的毛病,一喝多,就攪的人仰馬翻,鬧的最兇的一次,拎着刀滿村追着砍那小丫頭她媽和她。”
“還是大隊沒有辦法下一棍子敲暈了田有根。”
“她媽的處境也是在生了兒子之後變好的。”
“耳濡目染,小丫頭也沒長歪,還很會心疼人。”
“那小丫頭和萍萍的牽絆很深,萍萍自己可能都不記得了,那時候鵬鵬還沒出生,田有根還苦惱于沒兒子,田有根的媳婦兒還知道護着小丫頭。”
“大池裏的水,這兩年才完全幹涸的。”
“前些年,大人們能在大池邊漿洗衣裳,十來歲的孩子們夏天玩水,冬天池面結了冰滑冰。”
“萍萍五歲那年,水山和李蘭忙着掙工分偷偷溜出去,差點兒掉下去,那小丫頭死命拉住了萍萍,胳膊都脫臼了,手腕上還被冰劃破留了道挺深的疤。”
“萍萍當時都吓壞了,回來就開始發熱。”
“所以,如果想幫幫她又不喜麻煩,缺一個能完全說服自己的理由,那奶奶告訴你的過往就是理由。”
“一輩子這麽長,誰還沒有需要幫助的時候,你幫幫我,我幫幫你,這輩子也就過去了。”
“非晚,麻煩是可以解決的,但若是釀成悲劇的遺憾是無法彌補的。”
“不論你做什麽決定,奶奶都支持你。”
“萍萍因爲這事,眼眶都紅紅的。”
“再說了,本來以爲幫不了,誰知道田有根又生了賣女的心思,也算是給了咱們一個伸出援手的機會。”
老太太心裏想的很通透簡單,再難的麻煩能抵得過生死嗎?
她家運氣好,得了非晚,水山的病有的治,海宏也能不再早死。
雖說做好事不求回報,但這就當是爲了給小輩們積福積德吧。
仙人也是需要福氣的。
她尚在閨中時,街上常年有頭插草标的小孩兒和青年女子。
隻是那時是仆從,如今是收養爲家人。
俞非晚撲在老太太懷裏,孺慕依戀“奶奶,您真好。”
老太太是她意料之外的親人。
這個不曾出現在媽媽日記中、話語裏的人。
“當長輩的不就是遮風擋雨的。”
“父母愛子,子敬父母,父母養子,子孝父母。”
“等奶奶再也擋不了風雨的時候,就得你們站出來了。”
老太太伸手拍着非晚的背,聲音柔和。
“奶奶,這件事情還是得跟爸媽商量商量。”
俞非晚軟糯糯開口。
老太太年邁,她年少,家裏的主力還是俞水山和李蘭。
她還記得之前李蘭勸誡她和萍萍的話。
“好。”
……
“我不同意!”
一家人聚在一起商議這件事時,李蘭嚴詞拒絕。
張家漢子和田妮過去幾年的日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婆婆,人又不是阿貓阿狗,能随随便便撿回來養,我和水山都沒大本事,養三個孩子都勉強,更别說田家那丫頭一沾上就拖家帶口,到時候養的就是田有根一家。”
“您和水山以前都說量力而行,量力而行,怎麽現在發起善心做起好事來,就忘記這句話了。”
“總不能因爲萍萍和田家丫頭關系親,咱就要接過來養吧。”
“婆婆,我不同意。”
李蘭疲倦的揉揉鬓角,别過頭去,心中滿是煩躁。
李蘭動怒,屋子裏的氣氛瞬間凝滞。
付婆子手足無措,嘴唇嗫嚅,低垂着頭,不敢插話。
“水山,你怎麽看?”
老太太并沒有辯駁,而是看向了俞水山。
俞水山看看面色不佳的李蘭,歎息道“娘,您說的有理,可李蘭的顧慮也是現實。”
“咱家要去城裏讨生活,一切都得從頭開始,兒子做完手術後的康複情況無法預估,以後的日子究竟怎麽過,過成什麽樣子,都還是未知數。”
“咱們沒有那麽大的本事,也沒有那麽大的能力。”
“那田有根的爲人,更是心術不正。”
“娘,不是不想幫,是幫不了。”
“養一個孩子,就要替她負責,咱們能負的了責嗎?”
俞非晚抿唇,心知李蘭和俞水山的考量沒有任何問題。
老太太愛縱着她,有一部分原因是相信她胡編亂造的身份。
可在李蘭和俞水山心中,她隻是個出身不太尋常出手比較闊綽的普通孩子。
“不收養,她這一輩子就完了。”
“我猜測,田有根想把那丫頭賣給老鳏夫。”老太太頓了頓,凝眉道“收養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李蘭猛的回頭“不是秦家夫妻嗎?”
村頭老鳏夫,也不幹人事。
老太太苦笑一聲“還真是秦家夫妻,我就不用這般發愁了。”
“秦家媳婦兒懂禮爽利,那秦家漢子也是個有文化的,除了身子骨弱落下了病根兒,絕對是戶好人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