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俞非晚,其他人都有些不明所以,但都還是收斂起渾身的氣勢,安撫般揉了揉林海宏的頭,李蘭還習慣性的用手絹擦了擦林海宏額頭上的冷汗。
林海宏黑亮如曜石的眼睛中,被茫然席卷。
沒有心慌恐懼,沒有顫抖想逃離。
所以,是好了,沒好全。
還是說,他心底裏對爸媽又怕又怨。
曾親眼見過王琴秀虐待林海宏的李蘭,略作思量,明白了林海宏的恐懼,歎息一聲,将林海宏摟在了懷裏。
“萍萍,非晚,去沖幾碗麥乳精,讓大家都甜甜嘴。”
李蘭一邊輕輕拍着林海宏的背,一遍放緩聲音溫和吩咐道。
俞非晚點點頭。
麥乳精是她年前從商城用積分兌換的。
李蘭和俞水山省了又省,甚至都沒見少太多。
俞萍偷偷戳了戳俞非晚的手臂,低聲道“堂弟是怎麽了?”
“在難過。”俞非晚不假思索道。
難過他自己對生養他的父母有最深重的恐懼和怨恨。
本應是世間血脈相連最親近的人,可如今那些一道又一道的傷痕在時間的沉積下,成了一座座渴望不可攀的高山。
隔着的每一重重山,就是一重重傷害。
俞萍似懂非懂,隻是嘟嘟嘴,天真道“那我們多給他泡一些。”
“嘴上甜,肚子裏暖,心裏也就又甜又暖。”
“我們真的不帶堂弟一起走嗎?”
俞萍狀似無意的有問道。
俞非晚斂眉,沒有作答。
如今,對于林海宏來說,他需要花精力面對的不是王琴秀的虐待,而是逐漸療愈曾經的陰影。
林海宏不再是那個被以愛之名洗腦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小可憐了。
倘若王琴秀不想被人指指點點孤苦無依,就絕不敢再肆意妄爲。
逃避?
不!
逃不了一點!
爺們兒要戰鬥!
倘若不是付婆子情況太特殊,年齡大又脆弱,敵衆我寡,人言可畏,她也不會提議搬家。
沖泡麥乳精的功夫,林海宏煞白的臉漸漸有了血色。
正如俞萍剛才所說,嘴上甜肚子裏暖,心裏自然也就又甜又暖了。
心裏又甜又暖,所有人不快的情緒一掃而空。
西屋。
爲慎重起見,俞非晚還是再一次詢問了林海宏的決定。
誰讓那小臉兒煞白的讓她看了心疼。
再說了,認真算起來,林海宏還不算是個爺們兒。
林海宏搖搖頭“堂姐,剛才失态,更多的是因爲驚訝。”
“我可以的。”
在得知自己并沒有完全正常的那一瞬間的落差感,讓他惶恐。
可也隻是惶恐,沒有想過逃避。
最起碼,他要成爲一個正常人,邁過這個坎兒。
吃完午飯,雪完全停了。
一家人齊動員,齊上場。
小孩兒掃雪,大人推車一車有一車的雪往外送。
老太太和付婆子坐鎮總指揮。
再進來的李蘭神情有些不自然,嘴裏還嘀嘀咕咕,似有些不敢相信,一走神,差點兒滑倒。
老太太着急出聲“回神回神。”
“想什麽呢,這摔一下,再被闆車壓一下,得多吓人。”
李蘭皺着眉頭“我剛剛跟水山推着闆車往巷子拐角幹涸的大池裏倒雪,恍惚看見田有根從隔壁老宅子的大門出來。”
“田有根什麽時候跟老宅子裏的住戶有了交情了?”
“那老宅子裏現在不是就住着三戶人家?”
老太太眉心跳了跳“沒看錯?”
“沒,田有根那雙擦的锃光瓦亮的黑皮鞋,别說多顯眼了,還有那跟螃蟹一樣橫七豎八的走姿。”李蘭支好闆車,一邊将掃在一起的雪用鐵鏟鏟上車,一邊很是肯定的回答。
俞非晚豎起小耳朵,不停的腦補橫七豎八的走姿是什麽樣?
那豈不是比五體投地還要驚悚。
隻聽李蘭接着道“就田有根那懶鬼樣,能躺着絕不坐着,能打秋風蹭吃蹭喝就絕不掙錢,除非大陽打西邊兒出來,要不然能不顧鎮裏回村路上那麽厚的積雪,還硬要回來?”
“這得是多深的交情,就是對田妮這個姐姐,田有根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老太太也不住的皺皺眉,絞盡腦汁想了想,還是實在沒想出田有根跟老宅子僅剩的三戶人家打過交道。
付婆子一家都是爽利人,又實在的很,根本瞧不上似螞蝗一樣的田有根。
跟秦家夫妻,也是早年間從外頭遷移過來的,在村裏頭基本上沒存在感。
至于那個住在倒座房裏的長工,更是守着這個老宅子,深居簡出。
怎麽看,都不像是能跟田有根有交集的。
“就隻有田有根自己?”老太太随口問道。
李蘭哼哧哼哧鏟雪,頭也沒擡“應該吧。”
“反正出來的時候就隻有他一個人,腳步走的飛快,還在雪裏摔了一跤,起來都沒顧上拍打身上的雪,就急匆匆的朝村口去了。”
“可能真是咱不知道的交情。”
老太太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也隻能作罷。
俞非晚不免多想了幾分。
一提田有根,她就能想起張鳳嬌。
上次見張鳳嬌,還是臘月二十五大集上置辦年貨後的匆匆一瞥。
那也是唯一一次聽說張鳳嬌的近況。
至于田有根和張鳳嬌之間絕無可能有所謂的的父女感情。
這麽多年,田有根靠着賣姐姐,賣女兒,好吃懶做日子卻過的風生水起,如今長期飯票張家漢子不買賬了,連女兒也退回去了,田有根難不成還能激發慈父之心彌補張鳳嬌?
不可能。
還是那句話,除非太陽打西邊兒出來。
所以,本就是豬狗不如的田有根做畜生事才是最正常不過的。
“奶奶,媽,張鳳嬌的姑姑姑父真的把她送回去,沒再接回來的可能了?”
李蘭将鐵鏟子豎在一邊兒,搓着手,挑眉道“那可不。”
“昨兒去上香前,還聽那些人在說,除夕前一天,三更半夜的,那小姑娘的姑父就回來了,懷裏還抱着小男娃兒。”
“張家漢子第二天還給鄰裏送了些瓜果花生,喜氣洋洋的,說自己也算是後繼有人傳宗接代了。”
“聽說這次帶回來就是認祖歸宗,過完年就要帶着田妮一起去南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