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婆子這個稱謂,全無自我。
“你現在已經是我的妹子,不僅僅是付家的牛馬。”
俞非晚一口水噴了出來。
根據語境,她能猜出老太太想說當牛做馬,簡略成了牛馬。
而此時,牛馬還沒有曲解。
可奈何,她已經是被互聯網深深荼毒過的人了。
她隻想說,這句話調整下語序,付家才是牛馬。
從最開始知曉付婆子的悲劇,她就覺得付家老老小小都是鐵石心腸狼心狗肺。
按照老太太的簡略方法,狼心狗肺簡稱狼狗?
老太太滿含警告意味的瞥了俞非晚一眼。
俞非晚連忙捂住嘴,欲蓋彌彰的左右看來看去。
她知道,老太太在進行一場喚醒人心的大事。
老太太收回視線,看着怔忡不已的付婆子,耐心的等着付婆子回答。
付婆子的眉頭越皺越近,眉心處皺出了一座崎岖的小山,越是回想,越是茫然“就,就是付……付……”
幾十年的搓磨和摧殘,付婆子已經完完全全忘記了自己的名字。
名字,不僅僅隻是一個符号。
老太太歎了口氣,換了個問法“那你可還記得自己的來曆,娘家是哪裏?”
鬧大饑荒時的有毒野菜的事件,在這個村子裏鬧的沸沸揚揚,但自始至終,都不曾見有人替付婆子撐腰。
娘家人呢?
難不成也沒逃過大饑荒嗎?
傅甯,傅甯,在跟弟、來弟、招弟、引弟、迎弟、欠男、停妹之類名字紮堆的年代,能有一個滿含爹娘對自己期待的名字,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學堂之上無羅裙,棄嬰塔裏無男嬰。
很多年,這樣的事情并不是危言聳聽誇大其詞。
付婆子的身子輕輕顫抖,半晌才擠出一句“我不記得了。”
“在我記事起,就在付家了。”
“我是付家的童養媳,十來歲就嫁給了付大。”
俞非晚蹙蹙眉,眸光閃爍。
不是被賣,就是被拐。
拐子,都可恨的很。
老太太輕嘶一聲,頗爲苦惱“我年歲比你大,隐約聽過些你的事情,你的名字應該叫傅甯。”
俞非晚:開始了,開始了,老太太又開始一本正經胡說八道了。
這話,一聽就漏洞百出。
老太太搬到村子裏時,付婆子都快要尋死覓活了,還能知曉數十年前的往事?
可誰讓付婆子視老太太爲救世主,老太太的話,比靈霄寶殿玉皇大帝的話都管用。
玉皇大帝托夢給付婆子借五百塊錢,付婆子都不見得舍得。
沒有任何意外,付婆子信了!
付婆子眨眨眼,好奇道“我本來就姓付嗎?”
俞非晚适時的将鉛筆和本子遞了過去。
老太太筆下是清秀靈動的簪花小楷“傅甯。”
原來,萬物皆可書法是真的。
“是這個傅,你叫傅甯。”
“甯,安甯,健康,如意。”
付婆子看着本子上漂亮的字,失聲喃喃道“我好像也學過這樣的字。”
“傅甯,我也有名字了?”
老太太斬釘截鐵“對,你就叫傅甯。”
“你不是沒有娘家人,也許以後還能有緣遇到。”
老太太堅信,能給自家女兒精心取名字的人家,不到萬不得已是舍不得抛棄的。
更别說,還是丢給付家這樣一個破破爛爛家徒四壁的人家。
付婆子比她小,若是爹娘長壽,兄弟安全,也不是沒見到的可能。
茫茫人海,總是有冥冥注定的緣分。
實在不行,非晚出馬。
付婆子眼睛都亮了,沉浸在老太太給她織就的美夢裏。
對于付婆子來說,美夢真假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身邊已經有人相伴了。
有人噓寒問暖,有人燈火下閑聊,這是她過往二十餘年,想都不敢想的。
夜漸深,李蘭放下鞋墊插回針,就像是一個信号,所有人都各回房間睡覺。
俞非晚:她睡哪兒?
以往,她十天有八九天是跟老太太睡西堂屋的。
俞非晚風中淩亂。
原來,幸福是别人的,她依舊在漂泊,連一張床都沒有。
俞萍攥住荪歌的手“爸晚上跟堂弟住。”
“我們住一屋。”
俞非晚不淩亂了,歡天喜地的挽上俞萍的胳膊。
嗯,不反駁,她就是媽寶女。
有媽萬事足!
俞鵬挂在林海宏腿上,如同一隻八爪魚,死不松手。
最後的結果就是,俞萍李蘭俞非晚睡在了東堂屋,俞水山俞鵬林海宏睡在了西屋。
幸虧西屋準備的床不小,幸虧冬天夠冷擠擠沒問題。
黑暗中,李蘭歎氣盤算“咱們去了城裏得租幾間房啊。”
“你們奶奶和姨奶奶住一間,鵬鵬跟海宏兩個男娃兒擠一擠,你倆也半大的姑娘了,不能再跟鵬鵬和海宏擠一個屋了。”
“怎麽算,也得四間房。”
“這可得多錢啊。”
越想,李蘭越心慌,越睡不着。
“媽,堂弟不跟我們一起去。”俞非晚閉着眼睛插話。
李蘭凝眉“那怎麽行?”
“咱們都走了,誰給他撐腰啊。”
以前對林海宏,李蘭是心疼是贊賞。
現在養了一段時間,是真的養出了些感情。
“你不勸勸?”
“我看那孩子很聽你的話,就像付婆子聽你奶奶的話一樣。”
俞非晚嘴角一抽,這算什麽比喻。
“媽,堂弟跟以前不一樣了。”
“咱們不如先去城裏給堂弟探探路。”
“再者說,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大伯和大伯母是堂弟的爹娘,難不成咱們還能徹底阻斷了人家見面?”
“靠咱們不如靠堂弟自己。”
李蘭沉默片刻“說的也有理,那咱們可以少租一間房。”
“既然決定了搬家,那咱們可就得早早準備起來了。”
“你說我該跟你爸做個什麽活,才能養家糊口。”
李蘭的問題,一茬接着一茬。
李蘭久久沒有等到回答,漆黑的房間裏響起均勻的呼吸聲。
……
一大早,雪地裏。
“嚴格自律,惜時如金,不屈不撓,奮鬥拼搏,力鑄輝煌,以學爲樂,百煉成鋼。
“作爲一名學生,我莊嚴宣誓:我堅信我是一名勤奮的學生,學習是我的天職,我潛力無窮不怕吃苦。”
俞非晚爲了積分,開始打雞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