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日頭暖和些,風小點兒,我就随你回去一趟。”
老太太的眼眸之中,滿是欣慰和感懷。
非晚初來乍到,都這般孝順,将心比心。
她的大兒子,兒媳呢?
不知感恩,不辨是非,隻知一味的索取。
老太太喟歎一聲,揉了揉俞非晚的腦袋“你就是家裏的小福寶。”
“你跟鵬鵬在屋裏等着,鵬鵬要是還想喝糖水,你看着點兒。”
老太太掀開門簾,中氣十足“誰讓你停下來的。”
一派十足的惡婆婆模樣。
隔着窗戶,俞非晚清楚的看到了王琴秀的身子抖三抖,林青山又忙不疊的開始扇扇子。
俞鵬嘴裏嚼着糖,也不忘眼巴巴的望着那一碗糖水。
俞非晚試了試溫度“喝吧。”
俞鵬歡天喜地的跑過來,咕咚咕咚的灌了兩大口。
太陽越升越高,風越來越小,院子裏的積雪也被王琴秀鏟的幹幹淨淨。
王琴秀彎着腰,屈着膝,哼哧哼哧喘着粗氣,額頭上大滴大滴的汗珠不斷滑落。
在看到放冰糖的罐子開着蓋時,粗黑的眉頭一皺,眼見着就要惡語相向。
老太太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冷哼一聲。
王琴秀的謾罵,在脫口而出的那一刻又重新咽了下去,忌憚的瞥了老太太一眼。
她都嫁給青山快二十年了,老太太竟然又開始突發奇想的立婆婆規矩。
稍有不順從,就陰陽怪氣的責罵她。
又是跪搓衣闆,又是打手心。
唯一讓她心裏平衡的就是,老太太連青山也沒有放過。
“我要是沒記錯的話,冰糖是我托人在供銷社給你們捎回來的吧。”
老太太冷着聲音,開口道。
王琴秀瑟縮了下肩膀“婆婆說的是。”
王琴秀現在隻想着将老太太高高供起來,再早早送回去。
這日子,實在是太痛苦了。
昨晚上,就因爲她端的洗腳水的溫度不合老太太的意,老太太就讓她在搓衣闆上跪着寫悔過書和保證書。
她雖識字,但實在不多。
一卡殼,一畫圓圈,老太太就雞毛撣子就會落在她的背上。
幸虧老太太下手還知道輕重,要不然她連床都下不了了。
老太太皺着眉頭,對着王琴秀,不帶感情的吩咐道“我回去一趟,你在家做飯,做我喜歡的。”
“做不好,你知道後果。”
老太太手腳麻利的裹了一件厚棉襖,拉着俞非晚和俞鵬走出了院子。
王琴秀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有一種煥然新生的感覺。
從沒有覺得日子這麽難熬過。
……
俞非晚心中驚詫不已,短短一天一夜,王琴秀竟好似受驚吓過度一般,在面對老太太時小心翼翼,大氣不敢出。
這還是以前那個在老太太面前指桑罵槐出口成髒的猛人嗎?
“奶奶,您好厲害!”
俞非晚鄭重其事的豎起了大拇指。
她對老太太的敬佩,猶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
老太太臉上不見半分喜色和成就感,抿抿唇,幽聲道“不是我厲害,是她厲害。”
“我隻是用她對海宏的方式對她。”
“短短一日一夜,她就受不了了。”
“那海宏呢?”
“這麽多年,海宏究竟是怎麽熬下來的。”
“這麽多年隻顧着補償青山一家,可到頭來才發現,一錯再錯。”
“養歪了青山,也委屈了水山,還沒察覺到海宏的苦難。”
“我的錯。”
老太太的眼眶中,似是有水汽氤氲。
“風太大了,吹的人眼睛疼。”老太太欲蓋彌彰,伸手揉了揉眼睛。
“奶奶,亡羊補牢未爲晚也。”
“以後,都會好的。”
“有句話說,往事暗沉不可追,來日之路光明燦爛。”
“都還來得及的。”
不論是傾家蕩産做手術卻依舊不得生的姥爺,還是被拐子拐走又殺害抛棄的俞鵬,還是十八歲風華正茂戛然而止的林海宏。
都來得及的。
悲劇,都已經是另一世的事情了。
姥爺會長命百歲。
俞鵬會安全長大。
林海宏會一生燦爛。
而她的媽媽,也不會再形影相吊凄苦悲涼。
“是啊,還來得及。”老太太的聲音有些哽咽,看向俞非晚的眼神越發感激和愛憐。
老太太是最清楚的人。
來得及的契機,就是非晚。
俞非晚摸了摸鼻子,不自然的笑了笑。
回到青磚瓦房的小院,老太太又裏裏外外的收拾了一遍,還很是配合的在院門外轉了一圈,再進來時手中拎着兩罐麥乳精,兩個保溫飯盒,還有三條上好的牛肋排。
翻紙包玩的俞鵬:……
老太太笑意盈盈,自顧自道“早就托人買的,這才送過來。”
演技自然,就像是真有那麽回事。
“非晚,牛肋排放院子窗戶下的大缸裏了。”
“麥乳精和飯盒,放桌子上。”
“當你爸媽回來後,你記得告訴他們。”
俞非晚笑着應下。
俞鵬的一雙眼睛,已經完全的黏到了麥乳精上。
舀在手心裏舔着幹吃,或是沖泡,都是美味。
“我就先回你大伯家了。”
“當你爸媽該吃吃,别扣扣搜搜。”
老太太給火爐裏添了下柴火,拄着拐杖就要出門。
俞非晚追上老太太,手裏捧着一頂厚實的帽子,小聲道“奶奶戴上吧,戴上暖和。”
老太太眼裏滿是笑意“你這孩子,以後可不許瞎浪費了。”
老太太的身影越走越遠。
俞非晚回到屋内,就見俞鵬墊着腳尖在碰那兩罐麥乳精,嘴角還挂着亮涔涔的口水。
“這個得等爸媽回來才能吃哦。”
俞非晚用手絹猜擦俞鵬的嘴角,不由分手抱着俞鵬回了裏屋“學習時間到。”
俞鵬戀戀不舍的收回目光,開始跟着俞非晚學認字。
而老太太回到林青山家時,王琴秀已經做好了飯菜,十分豐盛。
顯然王琴秀是打定了主意豁出去讨好老太太。
早日将這座大佛送走。
老太太的眼神盯着飯桌中央的那盤韭菜炒雞蛋“你不知道我這麽多年一直吃齋念佛嗎?”
“你這心思怎麽這麽歹毒?”
水山家媳婦兒沖雞蛋時,都知道單獨給她煮一碗粥。
上沒上心,一比較就看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