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什麽去?”
“我親眼看着你把門闩插上了。”
李蘭皺着眉頭,意味深長的扯着俞水山徑直回屋。
俞水山側身,看着緊閉的木門,心中百感交集。
對,不會是大哥的。
自始至終,大哥都牢牢記着當年的仇恨。
在大哥心中,他不是血緣兄弟,而是仇人。
夜風簌簌,小院之中,再一次陷入了寂靜。
老太太躺在床上,如同烙餅似的,翻來覆去睡不着。
那一沓兒被深藍色粗布包裹着的零零碎碎的紙币,對于老太太來說,就仿佛是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的夜空,突然閃爍出的星光。
微弱,卻又那般堅不可摧。
老人們素來都期盼着一家和樂,而不是分崩離析反目成仇。
“非晚,是他嗎?”
老太太枯槁的皮包骨頭猶如小雞爪的手,輕輕的攥着俞非晚的手腕,小心翼翼的問道。
聲音之中,還帶着微不可察的顫抖。
在期盼,卻又不敢宣之于口。
橫在兩兄弟之間的鴻溝,早已不僅僅是當年的風言風語那麽簡單了。
這幾十年來,水山所受的每一份委屈,都讓這道鴻溝,又深了幾分。
到如今,似天塹,不可逾越。
迷迷糊糊的俞非晚猛的驚醒,實話實說“奶奶,我也不确定。”
“如果真的是大伯有心修好,以後必然還會有所表現的。”
唉,說實話,她也搞不清楚林青山的想法。
白天鬧的那麽不可開交,已經徹底撕破臉了,風雪夜,竟然又深一腳淺一腳的踩着積雪冒着寒風做賊似的送錢。
這是心中有愧?
還是說想給一巴掌給一顆甜棗。
本來,她對這個自私自利胡攪蠻纏的林青山充滿了惡感,多看一眼都難以接受。
可現在,竟又生出了幾分好奇的探索心。
真是賤的慌!
俞非晚在心裏偷偷唾棄自己。
人性卑劣,但人性也向來複雜。
老太太斂眉,輕輕拍了拍俞非晚的手背,縮回了手。
是啊,如果青山有心修好,日後總會有表現的。
想到白日裏的那隻烏鴉,老太太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烏鴉的出現,會不會有别的預兆。
俞非晚翻了個身,似是察覺到老太太沉甸甸的心事,溫聲道“奶奶,不會有事的。”
“我是仙人啊。”
對于信奉神佛的老太太來說,再多的安慰都不如一句她是仙人來的更有說服力。
果不其然,一聽俞非晚的話,老太太的神色便輕快了些許。
是啊,她的乖乖孫女兒是仙人。
翌日,恰是周末。
堪堪上了一天學的俞非晚,就迎來了自己的第一個假期。
以往,她一連數年期盼着上四休三的快樂生活。
如今,上一休二的快樂,猝不及防。
在她磨磨蹭蹭起床後,已經是半晌午,堂屋裏坐着個上了年紀的老奶奶,一雙眼睛閃着精光,一看就是個精明持家的好手。
而此時,俞萍已經在裏屋捧起了數學書,絞盡腦汁的算題。
“非晚,這是你郭奶奶。”老太太淡笑着介紹。
“郭奶奶好。”俞非晚甜滋滋的問好,然後搬了個小木凳子坐在老太太身旁,學着老太太的樣子将整闆的香分成一根一根。
連日下雪,香有些受潮,稍不注意,就會半截兒斷開。
郭家奶奶從口袋掏出一塊糖塞給俞非晚“是個好孩子。”
緊接着,又開始跟老太太唠嗑。
“你聽說了沒?”
老太太分香的動作不斷,擡了擡頭随口道“什麽?”
“外頭都在傳,你家青山被烏鴉盯上,沾了黴運,這才摔了腿。”
聞言,老太太分香的動作一重,手中薄薄的一闆香,都盡數被掰斷“摔了腿?”
老太太的聲音下意識就充滿了焦急。
她不知道……
“什麽時候的事啊。”
老太太将斷裂的香放在一邊,追問道。
俞非晚:破案了。
昨晚那個在雪地裏踉跄摔倒的身影就是林青山。
這……
這還不如不破案。
這人,還不如壞的徹底。
唉,越是不徹底,越折磨人。
郭家奶奶輕嘶一聲“你不知道?”
“就昨兒晚上。”
“我聽人說是因爲王琴秀生氣青山打了海宏,拌了幾句嘴,但說着說着就吵起來了。”
“越吵越兇,大晚上的青山摔門走了。”
“這村裏也沒燈,路本來就不好走,還下着雪,可不久滑倒了摔傷腿了。”
“一大早的,王琴秀就罵罵咧咧的求人用闆車拉着青山去了鎮子裏的衛生所。”
“大妹子,這是還真是有些玄乎。”
“昨兒中午才被烏鴉啄了,晚上就摔傷了腿,這是越琢磨,越覺得瘆人。”
“大妹子,你可别嫌我說話直,青山兩口子也該長些記性了,這些年都把水山欺負成什麽樣了。”
老太太心不在焉,下意識的轉動着手腕上的串珠,越轉越快。
清脆的撞擊聲,并沒有撫平老太太心頭的煩躁,反而讓她的心随着撥動珠串的撞擊聲越懸越高。
“嚴重嗎?”
老太太失神問道。
再失望,也是疼了幾十年的兒子。
爲人母者,永遠都不會記孩子的仇。
郭家奶奶觀察着老太太的神色,砸砸嘴“應該不輕。”
“要不然就王琴秀那恨不能把所有錢都給自家兒子存着的性子,能舍得把人送到衛生所。”
“應該養養就好了。”
“你可别往上湊,王琴秀現在巴不得讓你和水山出錢出力呢。”
“水山的檢查結果還沒出來,昨天的事情又鬧的那麽兇,千萬别上趕着往上湊。”
“要不然王琴秀十有八九就把青山推給你了。”
“亂七八糟的費用,鐵定是訛你。”
老太太勉強的勾了勾嘴角“唉,家醜啊。”
可家醜真的能夠斬斷親緣關系嗎?
她活着一天,水山和青山之間,都不可能徹徹底底的了斷。
她是青山的娘,也是水山的娘。
見老太太實在心緒不甯,郭家奶奶也識趣的找了個理由走了。
俞非晚沉默的分着香,沒有給出任何建議。
剛才郭家奶奶的話,雖說聽起來有些不近人情,但卻是現實。
“非晚,那隻烏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