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公主掀起車簾,在侍女的攙扶下走下嫁車。
見周圍站着幾個陌生人,又見此處是一個充滿喜氣的農家院落,梅公主頗爲詫異,看向淳于髡:“請問先生,這是哪兒?”
“呵呵呵呵,”淳于髡笑出幾聲,“是公主的新房呀。”
梅公主震驚:“不是沒到臨淄嗎?”
“是的,”淳于髡晃晃光頭,“公子虛臨時改變主意,決定在此處與公主完婚!”
梅公主花容失色,兩手捂面,泣不成聲:“你……你們……”
“呵呵呵,”淳于髡笑勸道,“公主呀,大喜之日,哭哭啼啼卻是不好,萬一傷到身子,洞房花燭就煞風景喽,”又轉對飛刀鄒,“有請新郎!”
飛刀鄒徑直走上公主嫁車,從旁邊打開一處暗門,鑽進車底的寬大暗廂裏,連拖帶抱地拉出一人。蘇秦急上前一步,合力将孫膑擡下。
陡然見到幹幹淨淨、煥然一新的孫膑,梅公主傻在那兒。
孫膑也是怔了。範廚的迷藥下得過猛,直到兩個時辰前他才醒來。見自己躺在一處暗廂裏,身下還有軟墊,又感覺車馬在動,孫膑大吃一驚,細細回想,知是秦人将他劫走了。想到自己命運如此不濟,孫膑不禁長歎一聲,坐起,閉上眼去,不想車門開處,拉他的是飛刀鄒,映入眼簾的竟又是蘇秦、淳于髡和梅公主,一切就如夢中一般。
梅公主最先反應過來,驚叫一聲,飛撲上去,泣不成聲:“孫将軍……”
孫膑将她緊緊擁在懷裏,泣道:“公主……”
望着二人親熱之狀,淳于髡樂了:“呵呵呵呵,公主呀,這就是你的夫君——公子虛!”又轉對衆人,朗聲唱道,“奏樂,迎新人入洞房!”
原來,在秦人劫走孫膑之後,飛刀鄒、木華、木實三人一路緊盯,見他們将孫膑裝入馬車的夾層,遂悄悄退出。是夜四更時分,屈将子帶着木華、木實等墨者隐入,朝已睡熟的秦人吹過迷煙,将車上毛皮全數取下,打開夾層,取出孫膑,複将一頭豬捆住四腳塞住嘴,用迷藥熏暈,依舊放在夾層裏,再依原樣放好毛皮。
蘇秦等早已得到飛刀鄒的準信兒,特來迎接。甄城是孫膑的祖地,孫家老宅及宗祠經曆近兩百年風雨,雖有倒塌破損,主體仍算完整,早被蘇秦使人修繕一新,連洞房也布置好了。
在齊國五千接應軍卒的嚴密保護下,孫膑、梅公主夫婦祭過宗祠,行過婚禮,在新房裏度過三日蜜月,于第四日淩晨起程趕往臨淄。
抵達臨淄後,爲謹慎起見,蘇秦、田嬰暫将孫膑夫婦安置在大将軍田忌府中,在後花園裏另設别院住下。
淳于髡入宮,将使魏過程及魏王回贈禮單奏過威王,并說順便應承魏王之請,成就了魏室公主的一樁姻親。
淳于髡輕描淡寫,隻字未提孫膑,齊威王聽得直樂,此事也就飾掩過去。
将孫膑成功救出之後,蘇秦去掉一樁心事,遂于該年五月,全身心地前往楚國合縱。縱親隊伍由入齊前的不足萬人增至一萬三千人,大隊車馬浩浩蕩蕩,人喊馬嘶,旌旗招搖,一路南行,渡過泗水、淮水,直奔楚國郢都。
遠遠望去,合縱氣勢勝過天子出巡。
公子華辛辛苦苦一年多,卻功敗于垂成之際,不無郁悶地回到鹹陽,向惠文公詳細禀報事件的過程。
“你怎麽肯定龐涓攔下的不是孫膑?”惠文公眉頭擰起。
“見龐涓沒追,我們就沒走遠,藏在附近看着。”
“如果是齊人,他們怎麽可能在你們的眼皮底下動手呢?”
“如果不出所料,移花接木的當是墨者!”
“墨者?”惠文公愕然,“你怎麽斷定是墨者?”
“迷香。”公子華應道,“那天夜裏臣弟親手将孫膑放進夾層裏,之後與衆雕謀議出行方案,議到子夜,吃過夜宵,方才困去。”
“沒有派人守值嗎?”
“派了,是兩個小雕。出事之後,我審他倆,據他們講,将近天亮時,他們嗅到一股奇香,然後就啥也不曉得了,一覺睡到天大亮。那夜我們也都睡得特沉,原定淩晨即走,趕開城門的第一時間,結果是雞叫三遍才醒,出城時日頭已出,想必也都着了那香的道。根據他倆對香味的描繪,臣弟斷定是迷香。此香沒有任何毒性,隻能使人昏睡半個時辰,隻有墨者手裏才有。”
“嗯,”惠文公點頭,“這個天底下怕也隻有墨者能從我們的黑雕手中搶食了。隻是……墨者爲何要助齊人呢?”
“或與蘇秦有關。”公子華應道,“蘇秦與孫膑早已有約,而墨者助弱,想必與孫膑有些聯系。齊人那夜去接孫膑,見我們搶先了,就去聯系墨者!”
“蘇秦今已得齊,下一站必去楚國!”惠文公沉思有頃,看向公子華,“與蘇秦定親的那個妞兒叫什麽名字來着?”
“秦秋果。”公子華應道,“在雕台受訓一年,已經出窩,成爲枭了。此番虞姑娘特意将她帶到大梁,這辰光就住在太子府中呢!”
“甚好,”惠文公點頭,“先讓她見見世面,再放她展翅翺翔。”
“臣弟領旨。”
“車衛國他們的楚語學得如何了?”
“穿上楚衣就是楚國人了!”
“甚好,”惠文公盯住公子華,“如商君所言,未來列國,楚國于我乃重中之重。可讓衛國他們馬上赴荊,紮根郢都,協助陳轸力阻蘇秦縱楚。隻要楚不入縱,蘇秦就掀不了多大風浪!”略頓,“還有,在楚也不能閑着,聽說宛城的烏金品質遠勝宜陽的,可以讓他們做些生意。”
“臣弟領旨。”
“君上旨曰,”車衛國朗聲宣旨,“陳愛卿,蘇秦縱成五國,行将赴楚。楚若入縱,則無秦矣,寡人爲此夜不成寐,苦思旬日,唯有一解,就是愛卿。誠望愛卿施展本領,阻止楚人入縱,促成秦楚之盟,解寡人徹夜之憂。嬴驷拜托。”宣畢,走下幾步,将旨書呈給陳轸,“陳叔,請接旨!”
“臣領旨!”陳轸再拜,接過旨書,站起,朝車衛國拱手,“賢侄辛苦了!”自坐于主位,指客席,“賢侄請坐!”
車衛國坐下。
“賢侄此來,隻爲傳旨嗎?”陳轸盯住他。
“回禀陳叔,”車衛國拱手應道,“衛國此來,一是聽候陳叔早晚使喚,二是做點兒小本買賣,還請陳叔照看!”
“賢侄打算做何買賣?”
“烏金、青銅、皮革、巴鹽,能夠賺錢即可。”
“賢侄是打算運往秦地嗎?”
“正是。”
“呵呵呵,”陳轸笑道,“賢侄眼光精準,這些可都是賺錢的買賣哩。”略頓,“不過,就轸所知,巴鹽尚可,青銅、皮革、烏金卻是犯禁的!”
“衛國曉得,”車衛國亦笑一聲,“若是不犯禁,也就不好玩兒了。”
“啧啧啧,”陳轸豎起拇指,“果然是車希賢的兒子!”
“衛國初來乍到,人地兩生,還請陳叔教我!”車衛國拱手。
“教字不敢,”陳轸還禮,“轸遊手好閑,不懂生意。敢問賢侄,是想把買賣做大呢,還是做小?”
“何爲做小?”
“做小是結交宗親,譬如屈、景、昭三家。”
“做大呢?”
“結交王親!”
“衛國有心做大,敬請陳叔舉薦!”
“紀陵君,就是當今殿下的二弟!”
“謝陳叔指點!”
之後數日,在陳轸的暗中協助下,車衛國在郢都鬧市盤下一棟商号,又在郊野買下一處帶有林地的倉庫,經營起絲綢、皮毛等物,結交王公貴胄,設立起楚國雕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