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魏惠王樂得合不攏嘴,點頭贊道,“确實是個大才。前日觀之,寡人不以爲然。今日觀之,孫愛卿之才當在龐愛卿之上!寡人留你們下來,是想問問你們,依孫愛卿之才,寡人該當如何用之?”
惠施看向太子申。
太子申接道:“兒臣以爲,既是大才,就不能小用,父王可拜孫子爲監軍。”
魏惠王轉向惠施:“申兒說拜他爲監軍,愛卿意下如何?”
“殿下安排甚當!”
“好!”魏惠王決斷道,“就封孫子爲監軍,愛卿拟旨去吧!”
惠施答應一聲,跟毗人走至一旁的偏殿拟旨。
看他走遠,魏惠王轉向太子:“鬼谷之中,真就是藏龍卧虎啊!申兒,此去鬼谷,别的可曾看到什麽?”
太子申油然感慨,朗聲應道:“鬼谷先生另有三個弟子,一個名喚張儀,一個名喚蘇秦,還有一個仙姑,名喚玉蟬兒。另有童子一名,模樣精靈!”
魏惠王急問:“張儀、蘇秦二人,也都是習兵學的?”
“兒臣不知。”太子申搖頭,“就兒臣所知,他們個個不俗,抛開張儀、蘇秦不說,單是那位仙姑的所言所行,就使申兒終生難忘!”
“哦?”魏惠王大是驚奇,“一個女娃兒家,能有什麽不俗之處?”
太子申侃侃說道:“此女當是奇人!就兒臣所知,鬼谷諸子,包括孫子,皆聽她的。父王所賜千金,所賞珠寶,此女叫兒臣原物帶回。兒臣言及父王心意,執意不肯,此女竟說:‘回去轉呈你家父王,爲君之道,當與民相安。财物取之于民,亦當用之于民。這些金子,這些珠寶,皆爲民脂民膏,來之不易,自該用于該用之處,不要随意抛擲!’”
魏惠王沉默半晌,點頭歎道:“唉,寡人一時糊塗,竟以粗鄙之物亵渎鬼谷聖地。看來,鬼谷先生,當爲天下聖師!”
接下來幾日,魏惠王連頒幾道诏令,要求三軍将士墾荒種田,舉國不再征役,蒼頭農閑演兵習武,農忙回鄉種地,百姓賦役減免六成,凡願回鄉的邊陲流民,十年之内賦役全免。
诏令下達,舉國歡騰,民心大振,百姓奔走相告,各地流民聞訊,紛紛返回。到冬至時,前後不過三個月,東返魏民已過十萬,思鄉欲動者不計其數。
早有急報傳至鹹陽。
惠文公震驚,急道:“快,召竹先生、大良造、上大夫、國尉速來議事!”
内臣應諾後離去,剛到門口,惠文公又道:“慢,順帶捎上那個姓陳的上卿!”
竹遠、公孫衍、公子疾、司馬錯、陳轸五人急急趕至禦書房時,惠文公仍在閱讀河西急奏。看到五人叩見,惠文公沒有擡頭,伸手略擺一擺,順口說道:“衆卿免禮!”兩眼仍舊盯牢奏報。
五人互望一眼,各就其位坐下。
惠文公眼盯奏報,似是自語,又似是說給衆臣聽:“這些魏民竟置長勢良好的冬麥于不顧,扶老攜幼,重返故土。河西郡一月失民五萬,”擡起頭來,掃視衆臣一眼,聲音略略提高,“諸位愛卿,你們可都看見了?”
諸臣紛紛點頭。
“若是聽任此事,”惠文公用指背敲着幾案,“大家兩年來的努力,就會毀于一旦!諸位愛卿,你們可有良策?”
司馬錯奏道:“啓禀君上,依臣之見,封鎖河水,關閉邊關,看他們如何東返?”
惠文公沒有理他,隻将目光緩緩移向公孫衍。
公孫衍拱手奏道:“臣以爲不可!”
惠文公問道:“爲何不可?”
“留人若不留心,非但無益,反而有禍。再說,多年以來,列國邊民如同士子一樣,均是自主流動,我若閉關強留,縱使留住魏國流民,也無異于自斷後路,自此以後,列國流民誰敢再度入秦?”
惠文公點頭:“愛卿所言甚是,說下去!”
“依臣之見,眼下流民東返,不爲急患。”
惠文公急問:“何爲急患?”
“急患在于魏國政治。據臣所知,近日魏王推行新政,三軍屯田,減稅六成,獎勵流民返鄉,免除流民十年賦役。常備武卒屯田自給,士氣陡增,戰力有增無減。各地蒼頭耕戰兩顧,民心聚合。”
“唉,”惠文公歎道,“愛卿所言,正是寡人憂患之處。寡人真不明白,同一個魏罃,先君在時事事糊塗,簡直就像一個昏君,輪到寡人,他竟就一下子明白過來,這要趕上一代明君了!”
司馬錯插言道:“魏有此治,必是因了龐涓這厮!”
“嗯,”惠文公點頭道,“必是他了。寡人苦心孤詣,隻在謀魏,誰知這半路上殺出一個龐涓,實讓寡人措手不及!”
公子疾接道:“天下盛傳龐涓夢中得授兵學秘籍《吳子兵法》,深得吳起用兵精要,臣本疑此事,觀今日情勢,傳聞或爲真實!”
惠文公的眉頭擰得更緊:“秦人甚懼吳起,無論此事是否屬實,都将影響三軍士氣。看來,龐涓不除,秦無甯日!”
陳轸嘴角微動,鼻孔裏哼出一聲,面現不屑之色。
惠文公靈光一閃,轉向陳轸,目光征詢:“陳愛卿?”
陳轸拱手:“回君上的話,臣以爲,魏國大治與龐涓無關。”
“哦?”惠文公兩眼圓睜,“請愛卿詳言!”
“據臣探知,龐涓夢受吳起兵學一事純屬謠傳。”
惠文公急問:“愛卿何以知之?”
“龐涓曾于數年前入雲夢山,跟随鬼谷子修習三年兵學。”
“鬼谷子?”惠文公一驚,目光迅速轉向竹遠,“竹先生可知此人?”
竹遠正自閉目靜坐,吃此一問,不自覺地“哦”出一聲,緩緩擡頭,微微一點。
惠文公急道:“先生請詳言之!”
竹遠睜眼:“鬼谷先生是修長師伯。在山中時,修長屢聽家師提及師伯,說他已成道身,上可通天,下可徹地。不過,據家師所講,師伯向不收徒,今日爲何收留龐涓授藝,修長也是不知。”
陳轸接道:“跟随鬼谷子修習的不僅有龐涓,還有孫膑、張儀諸人。據臣所察,龐涓與其師兄孫膑同習兵學,龐涓所學,不過是鬼谷子的一點皮毛,孫膑之才,更在龐涓之上。”
惠文公喜道:“果真如此,陳愛卿可速去鬼谷,爲寡人聘之!”
陳轸搖頭道:“回禀君上,眼下去聘,已是遲了!”
“哦?”惠文公驚道,“難道此人……”
陳轸接過話頭:“據臣所知,此人已至魏國,被魏王聘爲監軍。如果不出臣之所料,免賦、屯田之謀,當是出自孫膑。”
惠文公眉頭緊鎖,緩緩站起,在廳中來回踱步,許久,方才回至座位,眉頭略有舒展,掃視衆人一眼:“陳愛卿所言,倒是新鮮。關于如何應對,請諸位詳加斟酌,他日複議。”
衆人應諾,各自告退。
陳轸正欲出門,惠文公叫住他:“陳愛卿留步!”
陳轸回來,又要叩拜,惠文公笑挽其手道:“愛卿不必多禮。聽聞愛卿精通天下音律,寡人早欲請教,恨無閑暇。前幾日義渠君進貢幾位歌姬,說是歌聲繞梁,如夜莺一般。愛卿若有雅興,可陪寡人一同賞玩。”
陳轸心知肚明,退後一步,拱手揖道:“臣謝君上厚愛!”
惠文公呵呵又笑幾聲,攜陳轸之手徑去樂坊,在一個舞廳分主仆坐下。惠文公擊掌,鍾鼓管弦齊鳴,後場轉出六位舞姬,在二人前面的紅地毯上翩翩起舞。領舞的少女皮膚細白,頭發金黃,美目生盼,朱唇輕啓,聲音果如夜莺鳴啭。
惠文公笑道:“陳愛卿,這曲歌舞入眼耳否?”
陳轸回應一笑,贊道:“回君上的話,義渠歌舞,音聲悅耳,姿态賞心,可謂美妙絕倫啊!”
惠文公手指六位舞姬:“六姬之中,愛卿可有評點?”
陳轸又是一笑:“叫臣來說,六姬個個絕美,尤其是那領舞女子,婀娜多姿,顧盼生情,一舉一止,楚楚動人,堪稱絕代佳麗!”
惠文公笑道:“愛卿果然識美!此女旬日之前來到此地,寡人也是首次見她。據說此女來自西方異域,義渠君得之,視爲奇珍,特意進獻寡人!”
陳轸拱手道:“天下尤物,自當侍奉英主,臣恭賀君上了!”
惠文公擺手讓衆女退下,轉對陳轸笑道:“聽愛卿說話,果是惬意!”起身走至廳外,看看天色,“時辰不早了,關于這個天下尤物,寡人他日再向愛卿讨教!”
陳轸拱手:“臣告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