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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黑氣西殺孝公危多方角力秦宮亂(1)

第148章 黑氣西殺孝公危多方角力秦宮亂(1)

天光說沒就沒了。

在衆人的驚詫聲中,商鞅走出書房,來到院中開闊處,觀看上天異象。

望着被地母一點點吞去的月亮,商鞅眉頭皺起。

冷向走過來,小聲道:“君上!”

商鞅收回目光,看向冷向:“召天官!”

沒過多久,天官趕至。

商鞅劈頭問道:“方才的天象你可看到了?”

天官應道:“下官看到了。”

“是吉是兇?”

“大兇!”

商鞅吸一口氣:“是何大兇?”

天官略作遲疑:“這是天機,下官不知。”

商鞅盯住他:“你是不知呢,還是不肯說?”

天官聲音微顫:“是……天降殺氣!”

“殺氣?”商鞅沉思一時,擺手,“去吧,不可亂講!”

送走天官,商鞅吩咐冷向:“問下宮中的人,看有什麽事沒?”

冷向應一聲,急急而去。

一個時辰後,商鞅正自伏案疾書,冷向走進,悄聲道:“問過了,宮中一切尚好。”

“君上呢?”

“仍是老樣子,隻是咳得更厲害了。後晌看會兒奏折,黃昏時入榻。”

商鞅噓出一口氣,再問:“殿下呢?”

“殿下與幾個公子在鬥蛐蛐,從後晌一直鬥到天黑。殿下搞到一隻特别厲害的,已經咬死幾個對手了,興緻高得很,沒準這辰光仍在鬥呢。”

“司馬錯從商於回來沒?”

“回來了。”

“有請。另外,請疾公子也來。”

府宰看向天空,驚愕道:“這辰光?”

“擺宴!”

不消一刻,司馬錯、公子疾急如星火地走進府門,被冷向請進商君府的後院。

院中央燈火輝煌,正中擺着四個幾案,案上擺滿酒肴,商鞅端坐于主位。

看到這個場面,司馬錯、公子疾皆是一震,對視一眼,看向商鞅。

商鞅手指席位:“請!”

二人入席。

商鞅淡淡一笑,指天道:“今宵月明星稀,天地清爽,鞅興緻忽來,又不願獨賞,特請二位小酌。”

司馬錯、公子疾各自噓出一口氣。

“呵呵呵,”司馬錯咧嘴笑了,“末将已經睡下,忽聞商君有召,還以爲有啥好事了呢!”

商鞅指他笑了下:“你呀,是不是又想打仗了?”

司馬錯拱手道:“生錯者父母,知錯者商君!”說罷端爵,“來來來,既然商君有此雅興,我們就不啰唆了,先爲這天上明月,幹!”

場面喜慶,三人舉爵。

一番劇烈的咳嗽之後,秦孝公精神怠倦,面色蠟黃,全身似無一絲氣力。

内臣憂心道:“君上?”

秦孝公剛喘幾下,又咳起來。這一次咳得更加猛烈,咳畢,捂嘴的手帕上是一層厚厚的帶血的濃痰。

内臣看得真切,換過新手帕,急道:“君上,臣召太醫來!”

“太醫?”秦孝公苦笑一聲,“他們已經診治幾年了!”

“可這……”内臣遲疑一下,“聽咳聲,今晚有點兒不一樣!”

“是嗎?”秦孝公再次苦笑,“對了,有幾天沒有看到驷兒了,他在忙什麽呢?”

“跟一個叫趙良的演習禮樂。”

秦孝公眉頭微皺:“禮樂?趙良?在哪兒演習?”

“在太夫人宮裏。聽說趙良是個不錯的儒者,甚得太夫人看重呢。”

“糊塗!”秦孝公急了,“禮樂豈能治秦?”

内臣嘴巴動了下,又止住了。

秦孝公的語氣恢複平靜:“難道他不鬥蛐蛐了?”

“後晌還在鬥呢。”

“和誰鬥?”

“華公子、厘公子、文公子幾個,偶爾還有紫雲。”

“還是過去的鬥法嗎?”

“有點兒變化。後晌是諸公子各選一隻蛐蛐,捉對兒厮殺!”

“驷兒的蛐蛐叫何名字?”

“殿下的所有蛐蛐都叫黑雕!”

“其他人的呢?”

“有熊有豹有虎有雁有鳳,還有狐狸與大象呢。”

孝公臉色和緩,輕歎一聲:“唉,這個驷兒,一天到晚隻跟一幫娃娃子厮混,何時才知操心國事呢?”

“臣以爲,殿下斷非等閑之輩,隻要擔子擱他肩上,準能挑起來!”

“那件事兒,你可辦妥了?”

“依君上吩咐,全辦妥了!”

“召驷兒吧!”

内臣拱下手,轉身,退出。

東宮的正殿裏燈火輝煌,嬴驷與公子華、公子厘等公子哥兒目不轉睛地盯住兩隻蛐蛐,心揪着。

鬥盤裏,嬴驷的黑雕與公子厘的黃熊互相撕咬在一起,你死我活,激戰正酣。

嬴驷跳腳叫道:“咬哇,咬哇,小黑雕,飛起來咬哇,咬死大笨熊,快咬哇!”

人與蟲正在盡興,嬴虔陰沉着臉走進來。

公子華瞥見,背過臉去。

公子厘用手肘碰下嬴驷,悄聲道:“驷哥,叔父來了!”

嬴驷扭身一看,揖禮:“驷兒見過叔父!”

嬴虔白公子華幾個一眼,朝外努嘴:“你們出去一下,我和殿下說個事兒!”

公子華吐下舌頭,與公子厘幾個溜出宮門。

“驷兒,”嬴虔掃一眼盤中的蛐蛐,“你就這麽一天到晚鬥蛐蛐兒?”

“呵呵呵,”嬴驷嬉皮笑臉道,“鬥蛐蛐太好玩了!”指向仍在決戰的兩隻蛐蛐兒,“叔父你看,這隻小黑雕,個頭雖小,咬起架來絕不含糊,前日咬死兩隻,昨兒咬死一隻,今兒咬死三隻!這隻大塊頭叫黃熊,是厘弟的看家寶,這已鬥有半個時辰了,嘿,真叫個對手!”

“唉!”嬴虔苦歎一聲。

“驷兒打算擇個良辰吉日,修建一個黑雕台,像這樣的小黑雕,驷兒養它一群,到那時,不是吹的,驷兒保管打遍列國!”

“驷兒,打遍列國不能僅靠幾隻小蛐蛐兒呀!”

嬴驷兩手一攤:“不靠它們,我能靠誰?”

嬴虔一時語塞,沉默少頃:“驷兒,你是殿下,你該……”

嬴驷擺手打斷他:“已經入夜了,叔父該當早點兒歇息才是!”

“驷兒,叔父此來,是想說,你……你該幹點兒正事才是!”

“正事兒?什麽是正事兒?”

“就是國事呀!”

“國事有公父和商君在,家事有叔父你在,何事需要驷兒操心?”

“唉,”嬴虔又是一歎,“殿下若是這麽想,大秦江山,遲早會是那個外姓人的!”

嬴驷誇張地打個哈欠:“隻要公父樂意,讓他拿去就是!”

嬴虔急了:“殿下?”

“叔父,你到驷兒這兒,沒有别的事吧?”

“唉,殿下,叔父憂心哪!”

“叔父何憂?”

嬴虔湊近,壓低聲音:“君上咳得越來越厲害,叔父後晌前去探望,君上氣色不好,叔父問太醫,太醫說,君上這病……”

嬴驷不以爲然:“不就是咳嗽嗎?”

“是痨病!”

“啊?”嬴驷吃一驚,“這麽大的病,公父他……曉得不?”

“曉得。”

“可……”

“君上誰也不讓講,叔父也是後晌才聽說。”

嬴驷吸一口長氣。

“聽太醫說,痨病是不治之症。君上能撐這麽久,已經相當不易了!殿下呀,你該當家立事了!”

“依叔父之見,驷兒該當如何立事?”

“從明天始,甭再鬥蛐蛐了,得空就守在君上身邊,一是盡孝,二是防個萬一!”

嬴驷沉思有頃,點頭:“驷兒曉得了。”

一陣腳步聲急。

傳旨宮人趨進,朗聲宣道:“君上有旨,宣殿下複興殿觐見!”

嬴驷一怔,看向嬴虔。

嬴虔急切地指着複興殿方向:“殿下,快!”

途中,傳旨宮人在前,走得很快。嬴驷大步跟上,小聲問道:“喂,大半夜的,公父尋我,可有急事?”

傳旨宮人應道:“臣不曉得。臣就是個傳旨的!”

“有誰來過嗎?”

“沒有。”

嬴驷吸一口長氣。

孝公咳得上不來氣,内臣輕輕捶背。

孝公咳完,顯然想起什麽,坐直身子,緩緩下榻。

内臣遲疑一下:“君上?”

孝公就如沒有聽見,一步一挪地走出寢宮,走到正殿。

内臣大叫:“掌燈!”

幾名宮人各執燈具,急走過來,将殿中照得通亮。

大殿一角擺着一隻巨大的木架,架上是塊拼接起來的木闆,闆上烙着列國形勢圖。

孝公湊近地圖,凝神細看。有頃,孝公拿出朱筆,飽蘸墨水,将商於谷地的十五邑全部圈起,在“商”字旁邊,寫下一個更大的“秦”字。

秦孝公勉強寫完,便劇烈咳嗽起來。

内臣上前,輕輕敲背。

孝公止住咳,目光上移,漸漸落在河西,用朱筆沿河水從北至南畫出一道線,一直畫到陰晉附近,也寫一個大大的“秦”字。

秦孝公後退幾步,目不轉睛地望着這道紅線。

這是秦、魏的時下邊界。

遠處傳來打更聲,秦孝公側耳傾聽。

内臣湊近,小聲禀道:“入二更了,君上!”

孝公擺手:“搬隻腳凳!”

内臣搬來一隻腳凳,孝公踏上凳子,湊近地圖,目光凝聚在函谷通道上。

孝公的臉色越來越凝重,額頭滲出汗珠,握朱筆的右手微微顫抖。

有頃,孝公左腿打個趔趄,身子一晃。

内臣扶住,關切道:“君上?”

秦孝公穩住身子,強自忍住,從陰晉起筆,沿河水南岸的函谷通道畫過去,一直畫到函谷關、崤關等處,将朱筆重重地圈在函谷關、崤關上。

孝公尚未圈完,兩眼一黑,兩腿一軟,龐大的軀體劇烈晃動一下,從凳上跌下。内臣未能扶住,孝公龐大的軀體重重地摔在地闆上。

内臣急将孝公扶起,大叫:“君上!君上——”

孝公牙關緊咬,嘴角流出污血,雙目緊閉,不省人事。

一陣腳步聲急,嬴驷剛好走進,急沖上來:“公父?”

許是事情過于突然,内臣、宮人無不傻了,怔在那兒不知所措。

“公父!公父——”嬴驷一把抱過孝公,轉對内臣,“快,傳太醫!”

内臣轉身出去。

嬴驷叫住他:“還有……”

内臣頓住。

“叫叔父來,還有公子華幾個,他們都在我的殿裏!”

嬴虔幾人趕到時,孝公已經躺回榻上,神志不醒。先一步趕到的幾個太醫輪番把脈,面色嚴峻。

嬴虔将年紀最長的太醫拉到一側,叫來嬴驷:“君上這……怎麽突然就……”頓住。

老太醫淚出。

嬴虔看向嬴驷。

嬴驷問老太醫:“可有救治?”

太醫哽咽道:“殿下,能用的方子我們都用了,”抹淚,“君上能撐到今日,已是……奇迹!”

嬴驷遲疑一下,問道:“公父患的隻是痨病?”

“單是痨病倒是還能撐些時日。”

嬴驷驚愕:“你是說,公父他……還有其他病?”

“痨病把精氣神耗盡了,其他病魔就跟着來了,眼下當是中風。”

“那……”嬴驷吸一口長氣,“公父還能醒過來否?”

“臣不曉得,臣盡力!”

嬴驷急了:“快去,抓緊救治!”

太醫拱手:“臣遵旨!”便匆匆進去。

嬴驷看向嬴虔。

嬴虔凝會兒眉,果斷說道:“驷兒,宮禁!”

嬴驷略一沉思,點頭:“有請内宰!”

嬴虔叫來内宰。

嬴驷看向内宰,朗聲道:“宣旨,今宵子夜始,宮禁!”

内宰拱手:“臣領旨!”

“還有,免禁衛軍都尉鄭欣桐職,由嬴華接替!”

“臣領旨!”

内宰帶嬴華諸人疾步趕至宮城禁衛軍都尉府,都尉鄭欣桐倉皇出迎。

内宰徑至廳中,朗聲宣旨:“君上有旨!”

鄭欣桐叩拜:“末将聽旨!”

“君上口谕,自今日起,禁衛軍都尉鄭欣桐歸家候旨,另有任命!”

鄭欣桐驚呆了。

内宰提高聲音:“鄭欣桐?”

鄭欣桐叩首:“末将……領旨!”

“嬴華聽旨!”

嬴華叩拜:“嬴華候旨!”

“君上口谕,自今日起,禁衛軍都尉由嬴華統領,暫行宮禁,沒有旨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宮門!”

“嬴華接旨!”

子夜,一隊甲士奔至秦宮正門,分兩列立于門口。

宮門緊閉。

大半夜被突然解職,鄭欣桐震驚之餘,奔至商君府,倚在門框上,大口喘會兒氣,拍門。

冷向聞訊趕出,詫異地看着他。

鄭欣桐大口喘氣:“快,禀……禀商君……”

冷向問明所以,疾入後院,見商君與司馬錯、公子疾喝得正興,遲疑一下,遠遠向商鞅招手。商鞅瞥見,舉爵又飲。

冷向急了,直走進來,耳語一番。

商鞅震驚,酒爵咣當一聲落地。

司馬錯、公子疾皆是一怔,看過來。

商鞅回過神來,賠笑,拾起酒爵,斟上,又給司馬錯、公子疾分别斟滿。

二人皆盯住他。

商鞅舉爵,感慨道:“司馬錯,公子疾,你二人皆是衛鞅的最愛,更是秦國的未來!”

司馬錯、公子疾驚愕,似乎也猜出有事情,着急地望着他。

商鞅把話說明:“鞅叫你們來,一爲盡興,二也是想問你們一句話!”

司馬錯、公子疾異口同聲:“商君請講!”

“十數年來,鞅在秦嘔心瀝血,隻爲樹立新法。鞅想問你們的是,從心底裏說,新法如何?”

司馬錯不假思索:“這還用問,沒有新法,就沒有我大秦國的今日!”

商鞅看向公子疾。

公子疾點頭:“疾贊成新法。”

商鞅的目光依次掃過二人:“如果有人反對新法,如果有人圖謀廢除新法,你們會如何做?”

司馬錯一拳震幾:“誰敢這麽做,誰就是秦國的敵人,看我宰了他!”

商鞅看向公子疾。

公子疾尴尬一笑:“不會有人這麽做吧?”

商鞅鄭重說道:“鞅是說如果。”

公子疾搖頭:“在疾看來,不會有這個如果。”

“哦?”商鞅驚愕了,“爲何不會?”

“新法在秦已深入人心,是秦人就不會自廢武功,而外人又很難插手秦人的事。”

商鞅緩緩搖頭,給他一個苦笑:“秦人會不會自廢武功,外人能不能插手,公子皆言早了。”

公子疾怔了。

商鞅舉爵:“時辰不早了,今天的酒就喝到這兒,來,最後一爵,爲公子的‘沒有如果’,幹!”

公子疾、司馬錯的心裏皆是咯噔一響,互看一眼,舉爵飲下。

翌日晨起,東方欲白。

秦宮卻宮門緊閉,門外站着兩排持戟軍士。趕來早朝的文武百官皆聚門外,面面相觑。

商鞅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階。

文武百官齊看過來。

商鞅掃一眼衆人,佯作不知:“咦,怎麽都站這兒了?”

有人朝宮門努嘴。

商鞅走到宮門前面,被軍尉攔住。

商鞅震怒,喝道:“叫都尉出來!”

旁門開啓,公子華走出,沖商鞅揖個大禮:“商君,禁衛軍新任都尉嬴華有禮了!”

商鞅假作一怔,還他一禮:“請問都尉,”朝宮門努嘴,“怎麽回事兒?”

“君上于昨夜子時傳旨宮禁,今日不朝!”

“哦,是這樣。”商鞅轉對百官,拱手,朗聲說道,“諸位同僚,君上有旨,今日不朝,請大家各回各府,各司其職,候旨上朝!”

衆臣不便多議,各自下階。

商鞅孤零零地站在台階上,顯然是在等待什麽。

公子華視若不見,顧自轉身進門。

望着旁門哐地關閉,商鞅若有所失,怅然下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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