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低聲對二人道:“二位恩公,快随我走!”
“甭急!”龐涓用手指蘸了獄卒的血,在牆上飛快寫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陳轸奸賊,血債血還!龐涓。”
待龐涓寫完,白虎熄了火把,引領孫、龐二人摸出刑獄,走向大門。
将到大門時,白虎駐足,轉對二人,悄聲道:“二位恩公,你們頭前先行,就作喝醉了,他們若是盤問,不去理睬,隻管走去。”
龐涓應道:“明白。”
龐涓、孫賓皆作醉态,相互攙扶着蹒跚走去。白虎忖了距離,搖搖晃晃地跟在後面。
幾個門衛也各喝了酒,半醉半醒。望見龐、孫皆是獄卒打扮,醉成這樣,遂不加盤問,任憑二人走出。
遁出刑獄,二人在一處陰影下略候一時,望見白虎大步流星地追趕過來。
龐涓悄聲叫道:“白公子!”
白虎轉過來,三人鑽入陰影裏,沿街道向城牆飛奔。
因無戰事,安邑的城牆上并無兵士守值。三人選到隐蔽處,白虎打開随身包裹,拿出兩套衣服,讓二人換過,又拿出一條繩索,系在城垛上。
待做完這一切,白虎撲地跪叩:“恩公在上,請受白虎一拜!”
龐涓急急拉起:“白公子快快請起!”
白虎起身。
龐涓責道:“公子拜的是哪一出?若是要拜,也該在下拜公子才是!若無公子,龐涓之命休矣!”
“恩公啊,救命容易,救心卻難。若無恩公,白虎……畜生不如啊!”
見到如此知恩之人,龐涓一陣感動,緊緊握住白虎的手:“公子能有此悟,我就認你作兄弟了!從今日起,你就叫我大哥!”
白虎叫道:“大哥!”
龐涓手指孫賓:“兄弟,這位是大哥在你的獄中結拜的義兄,孫賓!”
白虎朝孫賓深揖一禮:“孫大哥,白虎謝您了!”
“這……”孫賓怔了,“謝從何起?”
“謝孫大哥爲龐大哥舍生赴義!”
“呵呵呵,這不是沒赴嗎?”孫賓笑着回揖道,“孫賓見過白公子。”似是想到什麽,面現憂慮,“白公子,您這樣放走我們,若被查出,就是死罪啊!”
“大哥放心,白虎已有安排。事不宜遲,白虎就此别過,請二位大哥快走!”白虎從身上摸出一物,塞給龐涓,“恩公拿上這個!”
龐涓接過一看,是隻沉甸甸的錢袋。龐涓也不推辭,握牢白虎之手:“好兄弟,後會有期!”說畢退後一步,深深一揖,轉個身,率先缒下城去。
孫賓拱手别過,亦缒下去。
目送二人泅過護城河,遁入茫茫夜色裏,白虎方才轉身,沒入黑暗中。
翌日晨起,陳轸練會兒劍,正在簡上寫着什麽,戚光急急慌慌地跑進來,大口喘氣:“主……主公,出……出大事了!”
陳轸放下毛筆,斜他一眼:“什麽大事?”
“龐……龐涓逃……逃了!”
陳轸顯然不肯相信:“死囚牢裏如何能逃?”
“說是昨日夜半,龐涓假作肚疼,騙來獄卒,殺死二人,用他們身上的鑰匙打開鎖鏈,穿了獄卒服飾,趁夜色蒙騙門衛,缒城逃走了!”
“朱威曉得不?”
“朱威聽聞此事,大發雷霆,當即發出追緝告示,撤了司刑的職,同時表奏陛下,自請處罰!”
“哦?”
戚光湊前一步,低聲道:“主公,小人對此甚是起疑。大魏刑獄,壁壘重重,盤查極嚴,數十年來未曾發生過一起死囚越獄之事,偏是我府送去之人,僅過三日,就讓他逃了!”
“依你之意,此事與司徒有關?”
“小人隻是猜度!那……那龐涓還在牆上寫下兩行血書!”
“血書?是何血書?”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陳轸奸賊,血債血還!”
陳轸心頭一凜,怔了一會兒,歎道:“唉,看來你是對的,不該将他們送官!”臉上忽又現出恨勁,“朱威這厮,看起來溫和,做事卻狠,竟敢……”
“主公說得是,龐涓準是他有意放走的,主公可向陛下參他!”
陳轸給他一個白眼:“參他要有證據!”
“證據就是白家那個小子!”
陳轸一怔:“白公子?”
“正是。龐涓在元亨樓裏救出他後,當夜被擒,次晨被小人送入刑獄,白家那小子偏就于那日後晌前往刑獄就職,做了掌囚,死牢就在他的轄下!”
陳轸吸一口長氣。
“就在昨晚,白家小子獄中大宴,慶賀王上任命,獄中所有吏員盡皆醉倒,那龐涓必是被那小子趁機救走!”
陳轸閉目長思。
戚光略候一時,接着說道:“白虎獄中聚衆酗酒,私放死囚,當是死罪。朱威縱容部下,治律不嚴,亦有渎職之罪,主公不可放過他們!”
陳轸猛地睜眼,白他一眼:“亂講!”
戚光驚愕:“主公?”
“刑獄是朱威的地盤。他敢如此放人,必有應對。再說,你怎麽證實龍公子就是龐涓?還怕元亨樓之事鬧得不夠大嗎?這麽告訴你吧,龐涓若是得朱威指示私放,你我就動他不得!”
戚光喃聲道:“是。”
陳轸緩緩噓出一口氣:“唉,這麽告訴你吧,元亨樓的事,朱威與公孫衍盡皆知情。我若告他,他必反咬于我。元亨樓聲名狼藉,王上或有所聞,倘若因龍公子涉案而借機追查,豈不壞我大事?再說,朱威是什麽人?是國戚!白虎是什麽人?是白家獨子!甭說我們沒有證據,即使證據确鑿,王上是重情之人,也必念及故情,網開一面!朱家、白家在魏地盤根錯節,勢力龐大,你讓我等何以自處?”
戚光倒吸一口氣。
“事既至此,就不必再提了。至于姓龐的那厮,諒他一條小小泥鳅,還能掀起多大的浪濤?多放些人下去,訪得勤些,再得此人,先斬後奏!”
戚光拱手:“小人遵命!”
陳轸目露兇光:“放話出去,無論是誰,隻要拿到龐涓腦袋,懸賞百金!”
“小人遵命!”
龐涓、孫賓逃出安邑,不走大道,或走青紗帳,或走偏僻小路,曉宿夜行,不消兩日,來到一處三岔道口。
龐涓察看路标,驚喜道:“孫兄,這兒是韓境了!”
孫賓噓出一口氣。
“有兩條路,一條往北,可到上黨,一條往東,可到南陽。孫兄欲往何處?”
孫賓反問道:“賢弟欲往何處?”
龐涓咬牙:“涓弟心中,唯有‘報仇雪恥’四字,餘皆不存!”
“賢弟心情,賓感同身受。隻是眼下時機未到,賢弟若是勉力爲之,或欲速不達,大仇未報,反受其害!”
龐涓點頭道:“孫兄所言甚是!何去何從,涓弟也真沒個譜兒。孫兄可有去處?”
“賢弟可願前往雲夢山一遊?”
“雲夢山?去那兒何幹?”
“不瞞賢弟,在衛之時,賓有幸得遇墨家巨子。賓敬服巨子,誠意拜他爲師,不料巨子力薦在下前往雲夢山學藝。據巨子所說,雲夢山中有位高士,名喚鬼谷子,天下學問無所不知。在下深信巨子所言,特去求拜先生爲師,本欲經宿胥口直入雲夢山,不料先遇小偷,後遇賢弟,生出許多曲折來!”
“不知孫兄求拜鬼谷先生,欲學何藝?”
“在下天性愚癡,除兵學之外,并無其他喜好!”
龐涓大是興奮:“太好了,兵學正是涓弟心中夙願!”
孫賓指向朝北的上黨方向:“那我們就走這條,入上黨,經由滏口徑入邯鄲,由趙地進雲夢山,雖說遠些,卻是安全!”
“安全倒是安全,卻是繞得遠了。”龐涓指往東,“就走這條,經由白陉,直入雲夢!”略頓,發下狠,“死過之人,我倒想看看還有何人敢攔?”
“就依賢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