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卬?”孝公一臉驚愕,“不可能!此戰于魏而言,也是傾國相搏,魏罃是老謀深算之人,斷不至于如此糊塗!”
公孫鞅微微一笑:“魏罃心不糊塗,耳根卻軟,君上盡管放心好了!”
孝公長噓一口氣:“有愛卿此言,寡人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不過,欲成此事,臣尚需一個機敏之人前往安邑!”
“嬴疾不是就在安邑嗎?”
“公子疾得馬上回來,否則,命或不保!”
“你是說,公子卬——”孝公猛地打個冷戰,“他不會對紫雲……”
“臣需要一個機敏之人赴魏,一是救出公子疾,守護公主,二是玉成上将軍的美差!”
“愛卿相中何人了?”
“這個人最好與公主相熟!”
“女眷嗎?”
公孫鞅搖頭。
“子華如何?”
“就他了!”
陳轸一安頓好衛境的事,公子卬就拔營西征了。與此同時,魏王也抽調大梁諸邑守卒近三萬,交由公子卬一并發往河西。七萬大軍借道韓境,過洛陽,浩浩蕩蕩,直奔崤山谷道。
将出崤關時,公子卬召來裴英,吩咐他引領大軍過函谷,進駐臨晉關與少梁待命,自己僅帶幾十個護衛短兵,與陳轸一起渡河水直入安邑。
公子卬急于趕回安邑是爲兩件大事,一是處置秦公的女兒紫雲,二是盯住父王,莫讓征秦主将的大印旁落他手,尤其是龍賈。聽陳轸講,孟津會後,若是真的伐秦,父王極有可能改拜龍賈爲将了。
就在公子卬趕回安邑的前夜,被公孫鞅委以重任的公子華扮作仆女模樣,在紫雲貼身侍女的引領下直入紫雲内室。
一見紫雲,公子華就盯住她看。
紫雲與他對視。
足足幾個呼吸的時間,公子華沒有移目。
從沒有哪個女仆敢這般盯她,紫雲怔了,面色愠怒:“你……”
公子華非但不懼,反倒走近她,像幼年在秦宮玩耍時那樣扯住她的頭發。
紫雲本能地一躲,指着他怒喝:“大膽!”
公子華“撲哧”一笑,做出一個她十分熟悉的動作。
紫雲先是驚愕,繼而盯着他細看,似乎不敢确信自己的眼睛:“你是……華哥?”
公子華将女裝扯下,現出真容。
“天哪!”紫雲喜極,一頭撲進他懷裏,嗚嗚哭起來。
公子華安撫一陣,悄聲道:“雲妹,你放心吧,從今宵起,我就做你的侍女!”
紫雲嗯嗯點頭,将他抱得更緊了。
公子華松開她的手,凝視她:“雲妹,公子卬的大兵過崤關了,估計明晚可到!”
“華哥,快點帶我逃吧!”
“逃不掉,”公子華搖頭,“我見過疾哥了,他們守得極嚴,尤其是你,他們盯得牢呢。”
紫雲急了:“天哪,這該咋辦?那個畜生……”
“既然走到這步,我們就必須咬緊牙,與魏人一戰!”
紫雲咬牙:“我想定了,拼我一死,先把那畜生宰了!”
“宰不得!”
紫雲驚愕:“咋哩?”
公子華嘴角浮出一絲黠笑:“不但不能宰他,我們還要扶他當魏軍主将!”
紫雲驚叫:“啊?”
“隻有他當上主将,我們才能戰勝魏人呀!”
紫雲恍然明白,微微點頭。
“現在的關鍵是疾哥,上将軍回來,或會拿他出氣,不定還要拿他下油鍋呢!”
“這……”紫雲打個驚戰,“這可怎麽辦?”
“我已安排好了,讓他今夜逃走,外面有人接應。”
紫雲噓出一口氣,忽又想起什麽,心頭又是一緊:“那畜生回來,會不會……”指指自己鼻子。
“據大良造判斷,魏人暫時不會加害于你!”
“爲什麽?”紫雲不解。
“因爲他們将你視作人質,有可能把你帶往河西,拿你來作爲籌碼!”
紫雲咬牙:“那時我就死!”
見她動不動就談到死,公子華心裏一陣絞疼:“雲妹,你不許談死,有華哥在你身邊呢,你聽我的就是!”
紫雲點頭。
是夜,兩道黑影依次越過公子卬府的圍牆。
圍牆外面,三個黑影接住他們,一行五人隐入黑暗中。
翌日,通往安邑的衢道上,一輛帶篷的驷馬辎車疾馳,禦手正是戚光。車中公子卬、陳轸相對而坐,随車颠簸。
陳轸探頭問道:“到哪兒了?”
戚光應道:“禀主公,快到十裏亭了。”
“那就悠着點兒,骨頭都讓你颠散架了。”
戚光收起鞭子:“好哩!”
辎車慢下來。
陳轸縮回頭,看向公子卬。公子卬許是想到什麽,臉色兇狠,牙齒“咯咯”作響。陳轸盯他一會兒,撲哧笑道:“上将軍,不會是在想念尊夫人吧?”
“正是!”公子卬的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上卿猜猜看,那個賤女人會是怎麽個死法?”
陳轸搖頭:“轸猜不出!”
公子卬目露兇光:“我要一刀一刀剮了她!”
“嘿,”陳轸給出個怪笑,“瞧那細皮嫩肉的,上将軍下得了手?”
公子卬鼻孔裏哼出一聲:“哼,等着瞧好了!”
“好是好,”陳轸話中有話,“可這等死法,轸是既不願瞧也不能瞧啊!”
公子卬聽出話音,看過來:“你是說……”
“上将軍最好讓她不死!”
公子卬激憤道:“她是秦人下的一個套,套的是你和我!”
“還有王上!”
“是哩!”公子卬咬牙道,“所以她必須死!凡是陪她來的,統統得死!”
陳轸沒有接腔,頗爲歎服地自語:“唉,思來想去,公孫鞅是真正落了一枚好棋子呀!”
見他竟爲敵人喝彩,公子卬十分不滿:“你……”
“不過……”陳轸看向公子卬,“這枚棋子今日卻又落在上将軍手裏!”
公子卬聽出話音了,問道:“你是說,那個女人?”
“呵呵呵,”陳轸樂笑了,“應該說是上将軍夫人!啧啧啧,真是一枚好棋子呀,晶瑩圓潤,秀外慧中,堪稱天生尤物,就看公子打算怎麽用喽!”
公子卬拱手:“魏卬愚拙,請上卿指點!”
陳轸附耳低語。
向晚時分,上将軍公子卬回到府裏,步入正堂。兩名侍女侍候他脫去甲衣,換上常服。家宰擺下手,二侍女低頭走出。
公子卬在席位上坐下,沖内宰道:“那女人怎樣?”
内宰湊前一步:“夫人還好,隻是……”欲言又止。
“隻是什麽?”
“那個陪護她的五大夫帶着一個人走了!”
公子卬震驚:“怎麽走的?”
“逾牆走的。”
“咦,溜得倒是快,本将正打算拿他涮肉吃呢!”
“想是得知上将軍回來,他懼誅,這才逃了!”
“哼,”公子卬恨道,“逃得了他,逃不了其他人。傳令,将府中所有秦人關押起來,等候處置!”
“那……夫人呢?”
“那女人除外。對了,将她身邊的人全部換掉!”
“遵命!”
半個時辰之後,紫雲寝宮裏沖進一群家丁,爲首的是内宰,朗聲宣布:“凡是秦人,站到左側,非秦人,站到右側!”
衆人面面相觑,十來個陪嫁宮女、兩個去勢内臣及幾個雜事仆役站到左側,右側隻剩下兩個宮女,其中一個是公子華。
内宰掃向左側一排:“将這一排全部押走!”
衆家丁擁上,将一排秦人綁縛起來,押往門外。
紫雲顯然猜到了這一結局,冷冷地看着他們。
内宰走到公子華二人跟前,打量一番,看着另一奴婢:“哪兒來的?”
那奴婢應道:“奴婢是趙國來的。”
“何時來的?”
“有十多日了。”
内宰審她幾眼,轉向公子華。
公子華模仿女聲:“奴婢是韓國人,前日來的。”
“前日?”内宰盯住他,“說,你是怎麽來的?”
公子華語帶哭腔:“家父欠下賭債,拿奴婢抵押,倒來賣去,奴婢也不曉得怎麽回事兒,就到這兒了!”
内宰指向二人:“先去雜役坊安歇,趕明兒起,就到浣洗坊去!”
聽到内宰讓公子華走開,紫雲情不自禁地“啊”出一聲,又旋即止住。内宰看過來,躬身道:“禀夫人,上将軍有令,夫人宮中所有侍從全部替換!”說完朝外擊掌。
七八個侍女及兩個内臣聞聲走進來。
内宰吩咐道:“好生侍奉夫人!”
衆仆役應道:“喏!”
紫雲掩面悲哭。
公子卬剛剛洗漱完畢,安排好家事,陳轸就過來約他入宮。
魏惠王沒看陳轸,對公子卬感歎道:“卬兒,你回來得好哇!”
“父王,河西……”公子卬号啕大哭。
“卬兒呀,”魏惠王安慰道,“眼淚不頂用,起來吧。”
公子卬擦把淚水,起身,在席位上坐下。
魏惠王的目光落在陳轸身上,語氣遠沒有過去親密:“陳轸,你是怎麽讓他們退兵的,講給寡人聽聽!”
“回禀我王,”陳轸拱手道,“臣用了三箱金子,一箱送給奉陽君,一箱送給申不害,僅此而已!”
魏惠王怔了下:“不是三箱嗎?”
“另外一箱撫恤衛人了!”
“哦?”魏惠王傾身,“齊人呢?”
陳轸苦笑一聲:“臣見田忌時,他正在帳中調兵遣将,将臣并金子掃出帳門不說,還讓臣捎給上将軍一封戰書,約定三日之後開戰!”
魏惠王一拳震在幾上:“可惡!”
公子卬摸出戰書,雙手呈上:“父王,戰書在此!”
毗人拿過,遞給魏惠王。
惠王接過戰書,看都不看便擲于地上,“呸”地吐上一口,看向陳轸:“後來呢?”
“臣走到轅門,就要離開時意外遇到田嬰,反身進他帳中。”
惠王急切道:“他怎麽說?”
“田嬰獅子大開口,索要宋國!”
“你可給他?”
“給了!”
惠王手指着他,氣憤至極:“糊塗,糊塗,你好糊塗啊,宋國怎能輕易給他呢?”
陳轸嘴角浮出一笑:“臣給了,并不等于王上給了!”
“你可簽契約?”
“簽了!”
惠王氣結:“那還不是一樣嗎?”
“契約上是臣的簽押,并未加蓋王玺。再說,即使蓋了王玺,他能拿得走宋國嗎?别的不說,楚王能讓他獨吞嗎?齊、楚若是爲宋開戰,王上豈不是……”陳轸刻意頓住。
惠王稍稍氣緩,語氣緩和下來,指向席位:“平身吧!”
陳轸拱手:“謝王上賜席!”起身坐下。
“父王呀,”公子卬不失時機地插上一句,“爲解三國之兵,陳上卿是四處舉債啊!”
“舉債?”惠王愕然,“舉什麽債?”
“三箱金子共是百镒,上卿卻未從國庫支取一兩,若不舉債,錢從何來?”
“這……”惠王驚詫不已,看向陳轸,“爲何不去支取?”
“王上,”陳轸淚水出來,“臣有罪呀!罪臣誤信奸人公孫鞅,緻使秦人襲我河西,釀成大過,四處籌措三箱黃物,權作是補過了!再說,我與秦人決戰在即,正是用金之時,罪臣又怎能再從國庫支領呢?”
“愛卿啊,你……”惠王大爲感動,長歎一聲,“唉,公孫鞅之事不能全怪你,也是寡人之過!”
陳轸起身,跪叩,悲聲:“王——上——”
“不早了,”惠王擺手,“你們回去好好歇息兩日,寡人還有大事等候二位呢!”
公子卬、陳轸起身,叩拜:“(兒)臣告退!”
走向宮門外時,陳轸不無激動地向公子卬緻謝道:“轸謝上将軍美言!”
“什麽美言?”公子卬頗爲驚訝。
“‘四處舉債’這幾個字呀!”
“嗨,”公子卬笑了,“本将也隻能這麽說呀!百镒足金,在安邑城裏,除去父王,有哪個臣子能拿得出來?”
“還是上将軍想得周全。不瞞上将軍,在下雖未舉債,卻也是把元亨樓的家當悉數砸進來了,今得上将軍的美言,能讓它們發出個響,轸願足矣。”
“待過去眼前這道坎,上卿再想個法兒補回來就是!”
“唉,”陳轸輕歎一聲,“還補什麽呀?能夠用在國事上,也是它們的福分!再說,它們也花得值啊!自秦人變卦,在下頭頂就懸了塊石頭,王上方才那幾句話,算是讓這塊石頭落地了!”
“哦,對了,”公子卬突然想到什麽,“父王說有大事等着我們,你忖摸一下這話,是什麽意思?”
“應該是拜上将軍爲伐秦主将!”
“果真如此,誠吾願哉!”公子卬握緊拳頭。
公子卬興緻勃勃地回到府中,内宰迎上,輕聲道:“主公,夫人那兒整治過了,陪嫁秦人全被關押,其他人也都換走了,這辰光夫人身邊清一色是咱府中的人!”
“她在幹什麽?”公子卬問道。
“方才一直在哭,這辰光沒聽到聲音,想是哭累了!”
公子卬微微閉目。
“主公,夜已深了,今宵欲歇何室?韓姬、羅姬、燕姬聽聞主公回來,也都在候着呢!”
公子卬起身,牙一咬:“就她吧!”
内宰略一遲疑:“夫人嗎?”
公子卬白他一眼。
府宰領悟,迅速轉身,朗聲道:“來人!”
侍從走進。
“禀報夫人,恭迎主公!”
紫雲寝院裏燈火通明。
府宰在前引路,公子卬大步走進。所有仆役盡皆跪迎,獨獨不見紫雲。
府宰掃視衆人:“夫人呢?”
侍從朝主卧室努下嘴。
府宰正要說話,公子卬擺手道:“你們全都出去吧!”說畢大步走進寝室,順手掩上房門。
寝室裏,紫雲一身緊衣,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縮在牆角。公子卬走過來,在榻邊坐下。紫雲兩眼圓睜,盯住他。
公子卬沖她陰陰一笑:“夫人,還記得你我之約嗎?”
紫雲手指門口:“你……出去!”
“出去?”公子卬慢慢地脫下衣服,“本将凱旋了!”
“你……”紫雲怒斥,“你這畜生,出去,你給我出去!”
“哈哈哈哈,”公子卬長笑數聲,“畜生?你說本将是畜生,好吧,本将就是畜生,本将這就要看看你是什麽?”将衣服脫光,“啪”地扔在地上,面孔猙獰,一步一步地逼向她。
紫雲聲嘶力竭:“出去……”摸出早已備好的短刀,手卻緊張得發抖。
公子卬拍着長滿黑毛的胸脯,迎上刀尖:“來呀,刺過來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