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魏惠王手指毗人,一陣長笑,轉對陳轸,“陳愛卿,你看看,還甭說,他這顆腦袋,真就是個榆木疙瘩,若想開竅,得拿斧頭劈!”
“呵呵呵,”陳轸亦笑幾聲,點頭附和,“王上說得是。秦、魏今已親如一家,不可能偷襲河西!老夫子遊走江湖,無非是在危言聳聽!”
毗人剜一眼陳轸,心中暗罵:“唉,你個奸人,成心害我王上!”面上卻是一笑,“上卿大人說得是。不過,老奴在想,不怕一萬,單怕萬一,對秦人,王上也該多個防備才是!”
“毗人哪,”魏惠王呵呵笑出幾聲,“說你是個榆木疙瘩,你倒擰上勁兒來了!好好好,寡人聽你的,這就防備他個萬一!”
毗人拱手道:“王上聖明!”
魏惠王轉向陳轸,斂起神:“陳愛卿,經他這麽一攪和,寡人倒是想起一事!”
陳轸低聲問道:“什麽事兒,王上!”
魏惠王詭秘一笑:“黃雀既已露頭,寡人也該出動手拿彈弓的童子了,你說是不?”
“王上聖明!”陳轸拱手道,“好虎架不住群狼,趙、韓、齊三國全都出兵,上将軍那兒必是吃緊,王上該做準備才是!”
“拟旨,”魏惠王轉對毗人,“命龍賈率河西甲士五萬移防大梁,盯好了,無論哪隻黃雀膽敢振翅,就将其翅先擰下來!”
原本想讓王上迷途知返,誰料反倒弄巧成拙,毗人懊悔不已,目瞪口呆。
見他毫無反應,魏惠王盯住他:“咦?”
毗人回過神,語不成聲:“王……王上是要調……調走河西甲……甲士?”
“哈哈哈哈,”魏惠王笑道,“是啊!你不是說防備萬一嗎?這就是萬一!對付三隻黃雀,若是沒有龍将軍的河西甲士,如何能行?”
毗人依舊傻着。
魏惠王不耐煩地擺手:“愣個什麽?拟旨去吧!”
毗人應道:“老奴遵……遵旨!”
“陳愛卿,”魏惠王擡頭看天,見日已西沉,天色灰暗,站起來道,“走,随寡人同往膳房,進個便餐。待填飽肚皮,寡人還要與你謀議大事呢!”
翌日,東方現出魚肚色,鳥鳴聲聲,世界鮮活起來。安邑城郊野的一棵大樹下,悻悻然離開魏宮的随巢子揉揉眼,站起來,伸個懶腰,總算使心情舒暢些,開始收拾行囊,修補草鞋。
宋趼亦醒了,忽地坐起,揉眼問道:“巨子,要走嗎?”
随巢子點頭。
“回衛國?”
随巢子搖頭:“不,去河西!”
“河西?”宋趼愕然,“那兒好好的,沒聽說有什麽事兒呀!”
随巢子歎口長氣:“很快就會有了!”
是夜,河西少梁郡守府中,燈火明亮。公孫衍靜靜地坐在幾案後面,一臉疲色,似乎還沒從旅途的勞頓中歇過神來。
龍賈端着一盆洗腳水走進來,盆上面熱氣騰騰。
公孫衍卻如沒有看見。
龍賈放好腳盆,看向公孫衍:“犀首,情勢真有你方才講的那麽嚴重?”
公孫衍微微點頭:“隻怕更糟!”
龍賈拳頭一緊,眉頭橫起,冷冷一笑:“就讓他們來吧。龍賈鎮守河西二十三年,等的就是這一天!”
“敢問将軍,河西能戰之士共有多少?”
“除去各地城邑守備,能戰之士尚有六萬!”
公孫衍眉頭凝緊。
龍賈驚愕:“六萬還少?”
公孫衍點頭。
龍賈長吸一口氣,良久,低聲道:“若是再加兩萬呢?”
公孫衍吃一驚,似是不信:“哦?兩萬何來?”
“是白相國送的,”龍賈朝空中拱手,“我用白相國捐助的錢新募武卒兩萬,旬日之前正式起訓了!”
“好!”公孫衍一震幾案,“犀首想去邊關看看,請将軍恩準!”
“這個不急,”龍賈拿來一條擦腳巾,“你驅馳一日,先泡個腳,歇息一宵,明晨動身不遲。還有,我這個老頭子陪你!”
公孫衍給他個笑:“謝将軍!”
與此同時,魏宮禦膳房裏滿案佳肴,惠王、陳轸正對席就餐。
魏惠王用餐刀割下一小塊肉,放到陳轸餐盤裏:“子曰,‘脍不厭細’,愛卿嘗嘗這塊,品品它是什麽來着?”
陳轸小心翼翼地用餐刀紮起,品嘗,咂吧幾下嘴皮子:“細軟滑潤,酥香可口,不像是獸肉,不像是禽肉,也不像是水生之物,這……”茫然搖頭,“臣口拙舌笨,還真品不出個名堂呢!”
“呵呵呵,讓你說對了,是條爬蟲!”
“哎喲嘿,”陳轸驚愕道,“臣真正沒想到哩!敢問王上,何等爬蟲能有如此美味?”
“叫作鑽地龍,”魏惠王說着伸手比畫,“有這麽粗細,去皮黃焖,味道最佳!”
“承蒙王恩,臣得享口福矣!”
一陣腳步聲急,毗人小跑過來,徑至惠王跟前,小聲禀道:“王上,上将軍緊急戰報!”打開信函,呈上。
“哦?”魏惠王伸手接過,急急浏覽,不無得意地将戰報連抖幾抖,塞予陳轸,“呵呵呵呵,果然不出寡人所料,三隻黃雀結作伴兒飛到衛境去了,疊加起來,不下十萬人哪!”
陳轸接過戰報,看過,拱手道:“王上料敵如神,臣歎服!”
魏惠王轉對毗人,斬釘截鐵:“對龍将軍的旨令拟好否?”
“臣已拟好,尚未用玺!”
“即刻改之。命龍将軍五日之内起河西甲士五萬,函谷車卒一萬,出征衛境!”
毗人打個寒噤,站着不動。
“沒聽見嗎?發旨去!”
毗人略一遲疑,小碎步離去。
魏惠王神清氣爽,一手持刀,一手握箸,夾起一塊肉塞入口中,咬嚼幾口,咽下:“呵呵呵,真是越吃越香啊!”又夾一塊送入陳轸盤中,“來來來,愛卿再嘗一塊,品個味兒!”
河西大荔邊關,與對面秦國邊關隔着一條洛水。洛水不寬,頂多兩箭地。兩岸碼頭各停幾條渡船,水中兩條在動,坐滿擺渡過關的人。遠遠望去,魏關森嚴壁壘,軍容整齊。沿洛水左右一線,秦魏雙方各有防護,十裏一個瞭望塔,二十裏一個烽火台。沿河堤築起一道防禦牆,牆後魏卒嚴陣以待。
洛水對岸,秦國邊關清晰可見,但關上不見守卒,隻在集市上有人往來。
公孫衍站在瞭望塔上俯視洛水兩岸,良久,眉頭擰緊,看向龍賈。
龍賈也是一臉詫異。
“将軍請看,”陪同的李關令手指遠處,“對方關卡一個兵卒也看不見了,不僅是關卡,洛水一線,一夜之間全撤了!”
龍賈看向他:“秦卒何時撤走的?”
“昨天晚上還在,今日淩晨,末将發現對面突然不見人了!末将本想觀察一日,探看明白,晚上再報将軍,不想将軍這就到了!”
“還有什麽?”
“末将忖不出名堂,分派幾撥斥候扮作秦人過河探聽虛實,已有斥候回來禀報,離此關不足二十裏有處秦營,步卒約七千,也于昨夜撤走,現在成了一座空營!”
公孫衍問道:“探出他們撤往哪兒了嗎?”
“有說是西戎犯邊,他們開赴西境去了,有說是調往商於道,前往武關換防!”
幾人走下瞭望塔,走在軍營裏。
龍賈看向公孫衍,不無狐疑道:“秦人不會是……真心結盟吧?”
公孫衍給他個苦笑,答非所問:“龍将軍,兩萬新軍何時可以投入戰場?”
“訓練才剛開始,離上陣還早呢。”
“最快需要多久?”
“三個月!”
公孫衍皺眉:“能否讓他們在一個月内學會厮殺?”
龍賈怔了下:“一個月内?”兩眼盯住公孫衍。
公孫衍鄭重點頭:“若是不出在下所料,一個月怕也遲了!”
龍賈倒吸一口氣,頓步,盯住公孫衍,似乎不相信這個推斷。
公孫衍急了:“秦人這是欲蓋彌彰,我們真的沒有時間了!”
龍賈再無二話,轉對參将:“傳令,河西城防主将、各關關令、各城邑守丞務于明日午時之前趕往少梁!”
參将拱手道:“末将得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