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不知道換了多少次車,繞了多少山路。
此刻陳凡他們被關在一輛貨車車廂裏,耳邊除了轟鳴的引擎聲,根本就無法判斷他們現在到了哪裏。
幾個人坐在地上,臉上的表情各不相同,唯一都一樣的,便是恐懼和茫然。
陳凡有些心灰意冷,他不知道自己留下的符号,能不能被人看到,又會不會傳到陳燃那邊,如果大哥知道自己還活着,他會來救自己的吧?
“一定會的!”
陳凡心中想着。
從小到大,大哥永遠都在保護自己,不管面對什麽。
他還記得,有一次進了山,自己被野獸吓着,爬上樹不敢下來,就是陳燃将野獸趕走,保護自己回家的。
“大哥……”
陳凡心裏有些矛盾,他想有人來救自己,他希望陳燃會像小時候一樣,像一個蓋世英雄,打敗壞人,救走自己,可他又知道,王猛他們有多可怕,陳燃來了,恐怕也會十分危險。
“嗚嗚嗚……”
身邊的老趙,把頭埋進膝蓋中,一路都在哭。
陳凡轉過頭去,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大家此刻同是天涯淪落人,安慰老趙?陳凡恐怕連自己都安慰不了。
“女兒……我的女兒啊!”
老趙身子顫抖着,手裏緊緊攥着一張照片,陳凡知道,那個可愛的小女孩,是老趙的心頭肉。
若不是爲了自己的孩子,老趙也不會答應喬建榮,走到這一步。
“老趙。”
陳凡伸手,拍了拍老趙的肩膀,歎着氣道,“放心吧,你女兒不會有事的。”
老趙頓了頓,哭的聲音更大了。
“她還那麽小……她不能沒有爸爸啊!”
老趙擡起頭,眼淚早就把整張臉都模糊了,嘴唇顫抖着,滿是哭腔。
陳凡不知道說什麽。
他自己也沒有爸爸,所以他很清楚那種感覺。
車廂裏,每個人的情緒都十分低落,臉上寫着絕望,仿佛自己的靈魂,早已經被抽空了,剩下一具軀殼,也不過是行屍走肉而已。
陳凡看着每個人,看着這些跟自己一樣,進入無邊黑暗,想要掙脫卻無力掙脫的人,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悲涼。
“咯吱——”
汽車猛地刹車,陳凡等人身子一歪,差點撞到隔闆上。
“砰!”
後艙門打開,幾個兇神惡煞的人看着陳凡他們:“下車!”
陳凡站了起來,他知道自己沒有反抗之力,選擇對抗他們,也不過是挨打而已。
從車上跳了下來,陳凡掃視周圍,這密布的山林,讓他有一種好像回到家鄉大山腳下的錯覺。
“這裏是哪?”
老趙明顯感覺到這裏的氣候和環境太過陌生,跟海城那邊完全不一樣,他們都不知道被送到哪裏了。
他忙轉頭看着其中一個人:“告訴我,這裏是哪裏?你把我們帶到哪裏了啊!”
“安靜!”
那個打手臉色不悅,怒斥道,“再廢話,小心我要你命!”
“你告訴我!你告訴我!”
老趙就像瘋了一般,陳凡來不及去攔着,便直接沖了過去,雙手揪着打手的衣領,惡狠狠道,“送我回去!快送我回去!我不要來這種地方!我要回家!我要我女兒!”
“啪!”
回應他的,是打手的巴掌,直接将老趙掀翻在地,又狠狠補了幾腳。
老趙痛得慘叫,蜷縮着身子,在地上打起滾,卻依舊想要抱住打手的腳:“放我回去……啊……放我回去……”
“老不死的!我送你上路!”
打手惱了,從腰間拔出一把槍,立刻拉動了槍栓。
“住手!”
陳凡一看,感覺血液都瞬間湧上了大腦,眼睛都紅了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直接沖了上去,擋在老趙的面前,直視那個打手,“他是我們實驗室的重要成員,殺了他,我的工作完成不了,你負責麽!”
那個打手看了陳凡一眼,微微眯起了眼睛。他自然知道陳凡的重要性,王猛可是交代過幾次,一定要确保陳凡活着。
“哼。”
打手收起了槍,看向陳凡的眼神警告意味十足,“把人都給我帶進去!”
陳凡心髒還在劇烈跳動,此刻才恍然一陣後怕。
他忙将老趙扶了起來:“沒事吧?”
老趙身子顫抖着,輕輕搖了搖頭。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老趙,這是你跟我說的。”
陳凡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你想回去,想陪着自己的女兒,所以你更要讓自己活下去,明白麽?活着,才有希望。”
老趙擡頭看着陳凡,用力咬着嘴唇,點了點頭。
“走,我們進去。”
陳凡扶着老趙,走進了山林裏的村子。這裏如此偏僻,竟然還有一個村子,三面都是山,除了一條進出的路之外,就沒有别的地方可以走了。
顯然,他們被拘禁在這,就是爲了不讓他們有逃脫的機會。
不說這裏的地理環境,陳凡他們這樣文弱的書生,就算給他們跑,恐怕都會迷失在山林中,更不用說,那些打手各個身上都有槍。
他們,殺人不眨眼!
村子裏沒人,一個村民都看不到,顯然是已經廢棄的村子了。
幾個打手找了間還算過得去的屋子,讓陳凡他們進去,便直接鎖上了門。
“我們現在是在哪裏?”見幾個打手離開,才有人小心翼翼開口問道,臉上的恐懼和慌亂絲毫沒辦法掩飾。
“不知道。”
陳凡搖了搖頭。
他從窗戶縫隙朝外看去,“我們被帶進山裏,也不知道是什麽地方。這裏氣候潮濕,溫度相對還高一些,我猜應該是更南方了。”
從海城那個廢舊港口逃離,他們先是坐了船,又連着換了幾次車,陳凡大緻估計了一下,他們已經走了上千裏的路。
他不知道有沒有故意繞路,但這個距離,肯定是離海城很遠很遠了。
老趙坐在地上,緊緊握着拳頭,髒兮兮的臉上依舊有淚痕,這麽一個大男人,此刻除了哭,什麽也做不了。
陳凡深吸了一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麽。
事到如今,他們還有選擇麽?
外頭,幾個打手正碰頭交流了一會兒,幾個人回到屋子前守着,确保陳凡他們不會逃走。
爲首的打手拿出電話,走到一邊撥通号碼:“猛哥,人已經到了,有幾個不聽話的,我真想殺了!”
“他們都得活着,就算你們都死了,也必須确保他們活着,尤其是陳凡。”
電話那頭,王猛沒有一絲客氣。
“嘿嘿,猛哥我說着玩呢,你放心,有我們在,他們哪裏都去不了。”
打手笑了笑,“那下一步,我們要怎麽做?”
“先看看情況,我會通知你們,時機到了,再送他們到指定位置。”
“是!”
打手挂了電話,走回屋子,拉開門又清點了一遍,數了數人頭都在,這才點了點頭。
見陳凡他們都警惕地盯着自己,打手哼了一聲:“我告訴你們,都老實一點,免得惹惱了老子,要你們的命!也别想着逃,這裏深山老林的,還有野獸出沒,哼,被狼咬死,那比被槍打死還慘!”
聞言,陳凡幾個人臉色微微發白。
看到他們臉上的恐懼,打手頭子滿是得意。
他轉身要走,陳凡喊了一聲:“這裏到底是哪?”
打手皺了皺眉,轉頭看着陳凡,王猛交代過了,這幾個人中,最重要的就是陳凡,必須确保他的安全,否則他早就一巴掌甩過去了。
“不該問的别問。”
打手沒有回答,轉身離開,再次将門鎖了起來。
屋子裏再次變得沉默。
陳凡看着門,搖了搖頭,他知道很難有機會逃走。這些家夥都很兇殘,手裏更是有槍,若非看在他們都算比較重要的份上,恐怕早就動手了。
他掃視一圈,屋子裏的幾個人,臉色都有些蒼白,恐懼和絕望已經滲透到每個人的心裏。
誰也想不到,自己會落到這種下場,背井離鄉不說,現在連是不是能活着都不敢保證。
“現在怎麽辦?他們會殺了我們麽?”
有人開了口,語氣裏滿是害怕。
“我們……我們不會死吧?”聽到說可能會殺了他們,其他幾個人更是吓得身子發抖。
誰都不想死,更害怕死亡。
“别太擔心了,他們如果想殺我們,何必把我們帶這麽遠的地方來。”
陳凡安慰道,“對他們來說,我們還有價值,就不會輕易要我們的命,你們千萬記得,不要激怒他們,這些都是亡命之徒,惱怒起來可能會不顧後果。”
他知道自己的安慰可能沒什麽用,但也不想看到每個人都戰戰兢兢,苟且在死亡的恐懼中。
“他們到底想怎麽樣?不是說好幫他們做完了實驗,就放我們走?現在把我們帶來這裏,我家裏人找不到我,肯定會很擔心啊!”
一個頭花有些花白的中年男人,雙手揪着頭發,“我要是死了,他們……”
“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死啊!”
他猛地站了起來,想要沖出去,“我必須離開這裏!我必須要回去!”
陳凡幾個人立刻上前,将他拉住,壓低聲音道:“你别沖動!老許!别沖動!”
他們不敢大聲,生怕惹惱了外面那些打手,恐怕又會招來一頓毒打了。
“放開我,放開……”老許紅着眼睛,一把将陳凡推開,大吼起來,“我不想死在這裏!”
他剛沖到門口,門就打開了,不等老許反應,便是一隻腳狠狠踢在他的胸口上,直接将老許踹飛了,重重倒在地上,吃痛地捂着胸口,慘叫起來。
“你們再吵,别怪老子不客氣!”
門口的打手惡狠狠掃視一圈,冷笑着,“老子手上不差你們這幾條命!”
“铿!”
門再次關了起來,陳凡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他們看了老許一眼,都皺着眉頭,想過去扶,卻又怕惹禍上身,那些打手可都是亡命之徒,是真敢殺人,也是都已經殺過人的狠角色!
“啊——”
老許縮在地上,胸口劇痛,也不知道有沒有斷骨頭。
陳凡還是走了過去,扶着老許靠在牆上,壓着聲音道:“不要沖動,活着才可以找機會逃走,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他安撫着老許,也是在安撫自己。
整個屋子都死氣沉沉,沒有一點生氣。每個人的臉上除了絕望之外,再也看不到别的。
沒有人再說話,都各自縮在角落裏,靠着牆才有一些安全感。
夜色漸漸沉了下來,咯吱一聲門開了。
看到幾個打手走進來,陳凡等人眼裏閃過一絲忌憚,生怕他們會動手做什麽。
“一人給一瓶水,一個面包。”爲首的打手頭子掃了一眼,滿臉都是厭惡,“吃了東西就乖乖睡覺,你們老實點聽話,大家相安無事,我也不會爲難你們,但要是給我找麻煩,哼。”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警告意味十足。
每個人分發了面包和礦泉水,幾個人便走出去鎖了門。
早已經饑腸辘辘的陳凡等人,哪裏還顧得上其他,連忙撕開面包吃了起來,狼吞虎咽把面包很快吃完,大口灌了幾口水才緩過氣來。
“老徐,你怎麽不吃?”
見老徐坐在那,面如死灰,面包跟水放在身前,兩眼無神,似乎連活下去的想法都沒有了。
幾個人都看着老徐,不知道該說什麽。
“左右是個死,吃不吃又有什麽區别?”老徐苦笑一聲,幹裂的嘴唇有些發白,頭發淩亂,哪裏還有之前文質彬彬的模樣,他眼皮顫動,搖着頭,眼神裏哪裏還有什麽光彩。
陳凡他們也不好再說什麽,該勸說的都勸說過,他們現在自身難保,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夜色漸漸變得濃郁,疲倦和困頓襲來,陳凡靠在牆角上,拉扯着衣服昏昏欲睡。他想打起精神來,但這連路奔波,眼皮已經撐不住了。
邊上的老趙等人,也都支撐不住疲倦,直接躺在地上就昏睡過去。
這屋子都是木頭做的,并沒有保暖的效果,山林中的深夜,氣溫下降得很快,幾個人都是凍得身子顫抖一下,迷迷糊糊睡着。
估摸着時間已經到了淩晨三點,外頭偶爾走動的聲音也徹底沒了,老許突然小心翼翼睜開了眼睛。
他轉頭看了看周圍的人,陳凡他們都睡着了。
老許緩緩站了起來,坐着太久,腳有些麻,差點沒站穩。
他扶着牆,沒有發出聲響驚動其他人,蹑手蹑腳走到門口,貼着門聽聲音,外頭的人顯然也已經熟睡,甚至可能離開了。
老許回頭看了一眼,陳凡等人都還睡着,他立刻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小袋子,輕手輕腳打開,将裏面白色的粉末,倒在門上的鐵索縫隙裏,然後擰開礦泉水瓶蓋,将水倒了進去。
水滲透進那縫隙之中,直接融化了白色粉末,發出輕微的嘶嘶聲音,更是冒出一陣白煙。
他一邊回頭看陳凡他們,生怕他們醒來,一邊盯着門上的鎖,直到那白煙散去,發出一聲輕微的聲音,老許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他伸手将鎖小心翼翼一拉,咔嚓一聲,裏面的鎖芯早已經融化成水,随便一拉便落了下來。
老許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在劇烈跳動,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他輕輕拉開門,一絲寒風一下子透了進來,老許忙用身子擋住,又回頭看了一眼,見沒人醒來,連忙從門縫裏鑽了出去。
門口沒有人!
老許感覺自己的心,都已經提到嗓子眼了!
外面風大,冷得不行,那些打手也忍不住,不可能在門口守一晚,自己賭對了!
“呼——”
他深吸了一口氣,哪裏還管得了那麽多,立刻朝着遠處的山林跑去。
“呼呼呼——!”
老許身形有些不穩,傳得單薄,被寒風一吹,隻覺得手腳都在打顫,可現在是逃命啊!
“铿!”
突然間,一陣風吹過,将門吹動,猛地砸在牆上,發出一聲巨響,陳凡等人立刻被驚醒了,見房門打開,楞了一下,旋即幾個人都清醒過來,爬起來就要往外面跑。
可那些打手也聽到了動靜,從對面的屋子裏跑了出來,臉上殺氣騰騰:“有人要逃!”
“砰!砰!”
幾個打手直接對着天空開槍,“誰敢跑我就打死誰!”
陳凡他們剛沖到門口,便硬生生止住腳步,他們很清楚,若是他們再繼續往前走一步,這些亡命之徒不會有任何猶豫,直接會用槍打死他們。
“有人跑了!”
他們看到屋子裏的人,立刻數了數,發現少了幾個,便立刻追了出去,外面山地濕潤,腳踩着都有痕迹。老許哪裏有那麽強的反偵察意識,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留下了腳印。
“老許……”
陳凡臉上滿是擔心,他看了一眼門鎖,怪不得老許不肯喝水,他是偷偷藏了化學藥品,來弄開這鎖。
“砰!”
“砰!”
遠處接連傳來幾聲槍響,劃破黑夜,讓陳凡幾個人的心髒都跟着跳動起來。
門口有人守着,手裏握着槍,惡狠狠盯着陳凡幾個人,臉色不善。他們的任務就是看守這些研究員,若是有人跑了,王猛會直接殺了他們的!
王猛的可怕,他們比誰都清楚!
“老許他……”
老趙跟陳凡對視一眼,心慌意亂,沒有想到老許會想要逃走,那幾聲槍響,讓他們心頭猛地一沉。
很快,幾道人影回來了。
陳凡他們看了一眼,頓時覺得心髒都懸了起來,昏暗之中,那個打手頭子手上,分明拎着一個人,好似拖着一條死狗……
“撲通!”
“撲通!”
陳凡捂着心口,喉結上下滑動,身子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他看得很清楚,老許死了!
身上滿是血迹,更是拖在地上,拉出了一條血痕!
鮮血不斷流出來,将拖過的草都給染紅了,在昏暗的光線上,散發着一種陰冷……
“跑!還有誰要跑的!”
打手頭子臉上滿是惱怒,猙獰不已,一把将老許的屍體丢到陳凡等人面前,吓得幾個人驚聲尖叫起來,“誰跑,老子就打死誰!”
那雙眼睛,好似惡狼一般,在陳凡等人的臉上掃過,咬牙切齒道:“給我找麻煩,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條命!”
他使了個眼色,手下立刻将陳凡他們趕回了屋子,再次拿來一把鎖鎖住,更是安排了兩個人盯着。
要是像陳凡這樣重要的人跑了,那他們十條命都不夠死的。
屋外,就是老許的屍體,直接被丢在門口,誰還敢靠近?
每個人都瑟瑟發抖,連擡頭朝着門外放心看一眼都不敢,他們生怕會看到有什麽血液,從外面流進來。
風吹過,從那門縫裏鑽進來一絲絲血腥氣味,更是讓人膽戰心驚,哪裏還敢有一絲想要逃走的心思。
他們是真的會殺人!
他們真的敢殺人啊!
陳凡跟老趙靠在一起,他能感覺到,老趙的身體顫抖得厲害,也不知道是因爲冷,還是因爲害怕。
兩個人靠得近些,至少會多些安全感吧。
“老許……死了。”
老趙的聲音有些顫抖。
陳凡沒有說話。
他害怕,他是真的害怕。
老許會死,那他們呢?
在喬建榮的眼裏,他們這些人,恐怕就是可有可無,一旦沒有了利用價值,會毫不留情直接抹殺!
陳凡深吸了一口氣,自己能活到現在,就是因爲自己可以爲他們研制毒品!
可以爲他們帶來巨大的利益!
若是自己什麽時候沒有了這個價值……
他的瞳孔猛地收縮,到那個時候,自己就會死!
陳凡呼吸有些急促,心慌意亂,真正接觸死亡,面臨死亡,他們這些文弱書生,哪裏會不害怕?
此刻他們都仿佛跌入冰窖一般,徹體通寒!
後半夜都沒人睡覺,誰還睡得着?
尤其是那血腥氣味不斷滲透進來,仿佛刺激着他們身體上每一個毛孔,讓神經整個晚上都保持緊張,哪裏還會有困意?
直到天亮,門被再次打開,陳凡等人的臉上,依舊是毫無血色。
老許的屍體已經被他們處理掉了,但地上的血迹,依舊能看得到。
沒人敢再惹惱這些亡命之徒。
“上車!”
打手頭子一臉兇神惡煞,手裏握着槍,眼神殺氣騰騰,見陳凡等人徹底老實下來,眯了眯眼睛,“早聽話點,也不至于死一個人。”
陳凡等人不敢說話,連跟這些亡命之徒對視的勇氣都沒用,一個低着頭,排着隊,沒有掙紮,沒有說話,老老實實上車。
……
車搖搖晃晃,路不好走。
一路颠簸,也不知道開了多久,陳凡幾個人坐在那,各個面如死灰。老許的死,對他們的沖擊太大了,這些瘋子,是真的會殺人,毫不留情的那種!
“陳凡……”
靠在一起的老趙突然開了口,聲音很輕,鑽進陳凡的耳朵裏。
“老趙?怎麽了。”陳凡沒有轉頭,有氣無力道。
“我後悔了。”
老趙歎着氣,“我害了人,最終害了自己……”
陳凡沒有說話。
說害人,他害得恐怖更多,心裏那種罪惡感越發濃重,若非身邊那些親人朋友被威脅着,陳凡真想一死來了結自己,一了百了。
可現在,他什麽都做不了,隻能乖乖任人擺布。
“這是報應,這是報應啊。”老趙像是在跟陳凡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說了許多,含糊不清,最終一直重複的,就隻是這一句。
陳凡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是報應,是啊,這真的是報應。
就連他也覺得,現在的一切,都是報應。
汽車不知道開了多久,颠簸了一路,把人的身子都颠簸得散了架。
車停了之後,幾個人便又被拉下了車,看着周圍依舊荒涼,甚至可以說偏僻到極點的景象,陳凡等人不禁心頭猛地一沉,這輩子,怕是都難再離開了。
四周都是山,郁郁蔥蔥,擡頭看甚至感覺有些壓抑。
這個村落比之前的多少還算好一點,至少還有人。
隻是來來往往的,陳凡幾乎看不到有完整的人——他們都是殘疾人。
缺胳膊少腿,沒了一隻耳朵,又或者刺瞎一隻眼睛,仿佛這裏就沒有一個健全的人。
陳凡的心髒劇烈跳動着,他們站在車前,遠處那些村民也都轉頭看了過來,眼裏有着驚恐、不安、緊張,還有同情和無奈。
“我們……我們這是到了哪裏?”
看到這些殘疾人,老趙等人吓得魂都快要跑了,這到底是什麽鬼地方?
“進去。”
打手頭子不想廢話,手裏的槍威懾力十足。
陳凡他們不敢反抗,乖乖聽命,跟着進了一間屋子,屋子的中央有個地闆,一個打手将蓋闆打開,便出現了一道口子。
“下去。”
陳凡回頭看了一眼,鼻子微微動了動,空氣裏,似乎有一些藥粉的氣味。他心裏隐隐有些猜測,隻是沒敢說,看了一眼他們手中黑洞洞的槍口,還是乖乖聽話,從樓梯上走了下去。
誰也沒想到,這屋子下竟然别有洞天!
剛到地下,迎面撲來的便是濃烈的藥粉氣味,陳凡他們哪裏不熟悉。
這裏,是制度基地!
竟然隐藏在深山老林的村子裏,那些村民……都是被強迫來制毒的?
陳凡跟老趙相視一眼,喉結滑動,幾乎能聽到彼此因爲恐懼和震驚,而劇烈跳動的心髒。
那些村民恐怕曾經隻是隐居山林的人,哪裏想到,會淪爲這些制毒販毒之人的廉價勞動力。
“你們暫時就呆在這裏,裏面的實驗室設備還算完備,夠你們用了,有缺少什麽東西,再跟我說。”
打手頭子掃了陳凡幾個人一眼,見他們不說話,也沒什麽反應,走了幾步,距離陳凡不過半米的距離,冷笑一聲道,“你們還能活着,就是因爲你們有價值,所以,珍惜自己的價值,明白麽?外面那些缺胳膊少腿的,都是因爲不懂事,不聽話,小小懲戒一番。”
“不過,那是以前,現在不聽話,可就沒那麽好說話了。”
他擺了擺手裏的槍,陳凡臉色更是有些蒼白。
見幾個打手離開了,陳凡他們依舊沒有回過神來了。
看着遠處那些戴着口罩,麻木地如機械一般在制作毒品的人,陳凡握了握拳頭,他有一種想要沖過去,将那些原材料都打翻的沖動。
這些制毒的辦法,都是出自他的手啊!
“别沖動。”
老趙一把拉住陳凡,壓低聲音,搖了搖頭,“活着,才有希望。”
陳凡深吸了一口氣,顫抖着嘴唇:“還有什麽希望?”
老趙沒有說話。
幾個人進了實驗室,一個個臉上的表情都十分複雜,看到這些人制毒,他們可以預料到,這些毒品進入人體之後,會引發什麽樣的後果。
他們也明白,這些毒品,是真的會讓人家破人亡!
原本是爲了自己的家能夠完整,可卻要破壞别人的家庭,到現在,他們自己的家,也破碎了。
“我不想幹了。”
有人開口,搖着頭,目光呆滞,“我是在殺人……我是在殺人!”
陳凡轉頭看了過去,那人紅着眼睛:“我學醫是爲了救人,不是爲了殺人,不是想害人啊!”
這裏的每一個人,又有誰是爲了害人?
大家都是被逼的,都硬生生逼着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他們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陳凡沒有說話,老趙也沒有說話,其他人,都沒有說話。
他們不知道該說什麽,能說什麽。
“我不幹了……就算殺了我,我也不幹了……”那人喃喃自語,靠坐在牆角下,眼淚直流。仿佛靈魂都在接受拷問和鞭笞,那種痛苦,陳凡他們能夠感同身受。
幾個人就坐在那,一言不發,沉默了許久,沒有一個人動手,似乎都被抽空了靈魂。
又或者,他們感覺自己的靈魂,早就被惡魔給吞噬了。
實驗室中的幾個監控,紅點閃爍,對着陳凡等人,将他們的影像同步傳達到喬建榮的手機上。
對喬建榮來說,陳凡這些人,目前而言,就是他最大的依仗和王牌!
此刻的喬建榮,同樣在邊境。
海城正在嚴密追捕,燈下黑的區域,如今也變得明亮起來,再呆在那裏就太危險了。
看着手機裏的畫面,喬建榮冷笑了一聲,沒有命令那些打手去動手,打罵有時候未必有用,就算殺兩個殺雞儆猴,也是得不償失。
他按了幾個号碼,交代了一聲,便沒有再理會。
而沒過多久,實驗室裏的屏幕突然亮了起來,發出嘈雜的聲音。
陳凡聽到聲音擡頭看了過去。
“爸爸……爸爸你在哪裏?你怎麽還不回來啊,媽媽跟我說,你很快就會回來啦!”
屏幕上,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紮着兩個羊角辮,十分俏皮可愛,此刻正對着手機屏幕,嘟着嘴撒嬌。
“囡囡!囡囡!”
老趙猛地跳了起來,沖到屏幕前,伸手要去抱,卻隔着屏幕什麽也觸碰不到。他的眼睛瞬間就紅了,眼淚不斷流下來:“爸爸很快就會回去!爸爸很快就會回去!囡囡……”
畫面切換,小姑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臉,帶着陰冷,帶着瘋狂的殺意!
老趙渾身一顫,歇斯底裏大喊:“你們要做什麽!你們要做什麽!不要傷害我女兒!不要傷害她!”
他拍打着屏幕,可那頭已經斷了信号,什麽都看不到。
越是看不到,老趙心裏就越是擔心,越是驚恐。他發瘋似得搖晃着屏幕,陳凡立刻沖過去将他拉開。
“老趙!老趙!”
其他幾個人,也都明白,這是喬建榮在警告他們!
老趙嚎啕大哭。
陳凡死死抱着老趙,紅着雙眼,他哪裏不知道,自己在乎的那些人,也早就被請喬建榮的人盯着了,隻要自己不聽話,那他們都會有危險!
電子屏幕不時出現畫面,都是在場之人的家屬,都是他們心底最柔軟最緻命的要害!
畫面反複播放,老趙等人幾乎都要崩潰了。
他們哭着,喊着,顫抖着,最終還是站了起來,強打起精神,走到操作台,去準備工作。
陳凡緊握着拳頭,他走到監控前,擡着頭,咬牙切齒道:“我要見喬建榮!我要見喬建榮!”
許久都沒有見到反應,陳凡從操作台上,抓起一把剪刀,抵在自己的喉嚨前,怒吼着:“我要見喬建榮!”
“哐當——”
實驗室的門開了,那打手頭子一臉陰沉,快步走了進來,臉上的表情恨不得直接将陳凡給打死,他将手裏的電話遞給陳凡。
“不錯,學會以死相逼了,沒想過你那些親人朋友的下場麽?”
電話裏,傳來了喬建榮的聲音,帶着一絲戲虐。
“海城警方在追捕你們,那些警察肯定已經将我的朋友當做重點突破口,恐怕已經派人時刻盯着,你的人敢出現,絕對逃不了!”陳凡咬牙道,“不信你就試試!隻要你的人被抓到,他們就能找到你們,我知道你不會讓自己有任何暴露的風險。”
他雖然年輕,但不笨。
“我可以留下,幫你做任何事情,你放了老趙他們!”陳凡深吸一口氣,“你放了他們!”
遠處,老趙幾個人停了手,轉頭看着陳凡,眼神變化。
到現在這種情況,陳凡竟然還想着幫他們。
“你沒有跟我讨價還價的資格。”喬建榮沒有一絲客氣。
“放人!”
陳凡手裏的剪刀朝前一刺,頓時喉嚨被刺破了,流出鮮紅的血液!一根根青筋暴起,陳凡心裏也恐懼,但他沒有選擇!
“我讓你放人!否則就魚死網破!”陳凡大吼着,“我死就一條命,但你損失有多大,我想你肯定比我清楚!”
電話那頭沉默,陳凡知道,喬建榮在監控中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陳凡說得沒錯,自從海城自己暴漏了之後,警方就一直在嚴查,喬建榮哪裏會不知道,他的人現在根本就不敢冒頭,太過危險。
他沒想到,陳凡這個時候反而能冷靜下來,這小子,還真不是一般人。
“這把剪刀,可以刺破我的喉嚨,這樣偏僻的地方,我不覺得你有安排醫生,來得及救我的命。還有這實驗室裏各種藥品,我想自殺,你攔不住!”
陳凡冷笑着,這一刻的他有些瘋狂,看了那打手頭子一眼,那眼神,就連打手頭子都有些頭皮發麻:“你說得對,應該珍惜自己的價值。”
打手頭子渾身一顫。
“陳凡,你想清楚了,你現在做的事情,是把自己逼上絕路。”
“我早就不想活了!”
陳凡怒吼着,“要變成惡魔,我一個人來!”
剪刀再進一分,鮮血流出了更多。陳凡呼吸急促,死死盯着監控,額頭上已經滿是汗水:“我最後給你一次回答的機會!”
打手頭子想上去奪剪刀,可不敢輕舉妄動,此刻的陳凡,就是一個瘋子!
“老趙他們我沒法放,但我可以放了他們的家人。”
好一會兒,喬建榮才開了口,這算是他的讓步了,“我隻能做到這一步,你若是不接受,盡管刺破自己的喉嚨,我會讓他們的家人,跟你一起陪葬。”
“我怎麽信你?”陳凡寒着臉。
喬建榮有多狡猾,陳凡比誰都清楚。
“這由不得你。”
說完,那邊電話就挂了。
此刻的喬建榮臉色極爲難看,他沒想到,陳凡竟然如此大膽,敢跟自己讨價還價了。
“真要放人?”
王猛在一邊,開口問道。
“無所謂,老趙他們的家人對我們一無所知,就算放了也不會暴露,”喬建榮道,“放了吧。老趙這些人留着就行,等事情結束……”
他的眸子裏寒光一閃。
“陳凡他……”王猛看了喬建榮一眼。
“這小子,我突然有些喜歡他了。”喬建榮跟王猛對視一眼,“以前我看不上他,覺得這小子隻配是個工具,配不上雨姗,現在看來,我低估他了,是個狠人。”
王猛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麽,立刻去安排了。
實驗室裏,打手頭子跟陳凡保持距離,他靠近一步,陳凡那殺人的目光,便讓他硬生生不敢上前。
陳凡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染紅,脖子上那把剪刀,更是已經刺入皮膚内。
“滴滴——”
電子屏幕再次打開,播放的畫面,正是老趙他們的家人,分别走向他們所在當地的警察局,直到他們進了警察局的大門,畫面便立刻斷了。
陳凡松了一口氣,整個人都垮了下來,跌坐在地上,老趙他們連忙上前扶着他。
“陳凡!陳凡!”
打手頭子沖過去,一把将剪刀奪走,惡狠狠看了陳凡一眼,沒有說什麽便立刻離開了。
“對、對不起……”陳凡喘着氣,“我沒能救你們……”
“夠了!夠了!”
老趙那雙通紅的眼睛,已經被淚水模糊,“陳凡,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
家人能夠平安,這已經足夠了,足夠了!
幾個人立刻扶着陳凡到一邊休息,幫陳凡處理傷口。他們沒想到陳凡會這樣做,用自己的命,來換他們家人的安危,單單這份恩情,他們就無以爲報。
就算他們無法離開,隻要家人能安全,就夠了。
他們也清楚,從現在開始,他們的命,也徹底不屬于他們自己了。
“我、我盡力了……”陳凡臉色蒼白,看着老趙他們擔心的模樣,擠出一絲笑容,張嘴還想說什麽,卻是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