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濃郁,隐隐可以看到太空幾顆星。
臨近九月份,天氣就已經涼下來了,尤其是到了晚上,風一吹,忍不住要縮一縮身子。
“這天氣變化可真快,再過一個月,山裏怕是要下雪了。”
陳燃關緊了窗戶,瞅了外頭一眼,忙走了回來,“山裏一下雪,就不能打獵了,這一封山,又是好長一段時間。”
慶幸的是,在封山之前,将陳凡的學費都給掙到了。
他轉頭看了一眼,陳凡正小心翼翼将今天剛買的新鞋,用包裝袋細心包好,又放進鞋盒子裏。
“瞧你,買來了就穿,還包起來做什麽。”陳燃笑罵道。
“到了學校再穿,腳上的還沒壞呢。”陳凡笑着,露出兩顆虎牙,小心翼翼放好了鞋子,臉上還是難掩欣喜。
一雙新鞋,足可以讓他高興好久好久了。
“我去把菜端來。”他蹦蹦跳跳,顯然心情很好,一溜煙跑進了廚房。
陳燃提着熱好的燒刀子,将碗筷放好,伸手拍了拍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正好,今兒個,咱兄弟兩個喝喝酒,明天送你上火車。”
車票已經買好了,隻買了陳凡一個人的,他長大了,應該學會一個人獨立。
若是手裏頭錢更充足,陳燃倒是願意,再寵溺自己的弟弟一次。
陳凡手裏正端着菜,聽到哥哥的話,心髒猛地咯噔了一聲,剛剛還浮在臉上的笑,頓時消失無蹤。
似乎突然間恍然過來,今晚過後,兄弟兩個都要分别了。
他長這麽大,從來就沒有離開家出過遠門,更沒有跟自己的哥哥分開那麽遠的距離。
“小心!”
見陳凡一個不穩,差點将碗給摔了,陳燃忙上前一步,眼疾手快扶住,将碗放在桌子上,“想什麽呢?”
“沒、沒什麽。”
陳凡坐了下來,看着桌上的飯菜,一時間沒有任何反應,隻是坐在那,也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
“好了,吃飯吧。”
陳燃自顧自給自己倒了一杯燒刀子,火辣辣的酒味,經過加熱之後,一下子冒了出來。
他擡了擡眼皮,看了陳凡一眼,“算了,你還是少喝。”
酒壺剛放下去,陳凡一擡頭,雙手将酒壺提起,給自己碗裏倒了一碗。
滿滿的一碗。
他的眼睛已經有些微紅了。
“哥,我去學校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陳凡雙手端着碗,聲音裏有一絲顫抖,“就算後面去了部隊,也要好好照顧自己,不可以受傷,不可以做危險的事情,你答應我好不好?”
陳燃點了點頭:“放心吧,你哥又不是小孩子。”
陳凡聲音裏多了一絲哭腔:“哥,我不去上大學行不行?就咱倆,留在屯子裏,我跟你一起打獵,這也能養活咱們,咱兄弟兩個,不分開行不行……”
哭聲漸漸有些大了起來,眼淚從陳凡的眼角滑落,也不知道是分别之前的不舍,還是那燒刀子,刺激得人想哭。
比起陳燃,陳凡性格要軟弱一些,哪裏有那麽堅強。
“這考上了大學,就要去,”陳燃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陳凡的腦袋,“爹就希望你上大學,以後有出息,你也長大了,咱們還能說孩子話?”
他深吸了一口氣,鼻子微微顫動,有一股酸酸的感覺,似乎有什麽東西,卡在自己的喉嚨裏。
“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你哥我什麽時候讓你擔心過?”
陳燃撇過頭,不去看陳凡,捏了捏拳頭,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哥,我敬你。”陳凡雙手捧着碗,一口氣将燒刀子灌進嘴裏。
火辣辣的酒味,嗆得他咳嗽起來,可他還是堅持着,将一大碗燒刀子全部喝了下去。
酒勁湧動,陳凡的眼睛更紅。
他低着頭,眼淚直流,一隻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大腿,用力掐着自己的肉,想要強迫自己停止流眼淚,身子都因此而顫抖起來。
他是個大人了,他長大了,不能再哭,絕對不可以再掉眼淚!
可他忍不住!
可是他,真的忍不住!
淚水好似決堤了一般,止不住不斷滑落,陳凡趴在桌子上,身子抽動着,放聲大哭。
此刻的他,就不是一個十八歲的男孩。
他隻是一個弟弟,一個不舍得離開自己大哥,不舍得跟自己相依爲命的大哥分開的弟弟。
陳燃沒說話,将猛烈的燒刀子灌進口中,那種火辣辣的感覺,刺激着喉嚨,刺激着腸胃,似乎才能減輕一絲,分别的難過。
他伸手拍了拍陳凡的肩膀:“都大人了,還哭鼻子呢?到了大學可不能這樣,會被别人笑話的。”
陳燃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擦去眼角的濕潤。
酒喝完了,菜一口沒動。
陳凡已經喝醉了,趴在那一動不動,眼角還有淚痕,嘴裏說着胡話,看得陳燃有些難受。
“總是要分别,去尋你自己的路。”
陳燃将他背到房間,給他脫去了衣服,又蓋好被子。
看着第一次酒醉,說胡話的陳凡,就像是看着那個才三四歲,咿咿呀呀學說話,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後面的小家夥一般。
這一轉眼,都長大了,也要分别了。
“爹,陳凡上大學了,他現在就是一個大學生,以後出息了。”
走到陳剛的遺像前,陳燃輕聲道,“到時候給你取漂亮的兒媳婦,再生個孫子,長大了,我又可以帶他進山去打獵,咱陳家的爺們,這一手打獵的本事不能丢,你說是吧?”
“你就不用擔心我了,張叔給我安排了,去參軍,當兵,”陳燃說着,臉上帶着一種笑意,“你老說我就像山林裏的豹子,野性難馴,這去了部隊,也不知道呆不呆得住。”
他摸了摸腦袋,深吸一口氣,“呆不住,也得呆着吧。”
自己若是沒有個好去處,陳凡鐵定不肯乖乖在學校裏念書。
看着遺像,陳燃眼睛漸漸紅了起來,似乎酒勁這會兒才上來,他伸手摸着遺像,又收回了手,心中的不舍,再也壓抑不住。
“這陳凡上大學去了,我又去部隊,家裏,可就隻剩下你一個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