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我客棧的掌櫃?”
韓墨愣了一下,他完全沒想到林楓會突然将話題跳躍到了這裏,詢問這樣一個在他看來奇怪至極的問題。
孫伏伽則眸光微閃,與林楓的默契,讓他迅速明白了林楓的意思。
這讓他雙眼也頓時灼灼的盯着韓墨。
韓墨皺眉想了想,說道:“這都好幾年前的事了……不過,我還真的記得他。”
他裂開大嘴,嘴裏牙齒閃爍着森寒光芒,道:“他在賣我客棧時說是因身體原因,禁不起這樣的忙碌折騰,所以才出兌的客棧,并非是因客棧賠錢要找個蠢貨接手……我得确定他是不是在故意坑我騙我,故此我專門暗中盯了他一段時間,确定客棧生意的确不錯,的确沒有賠錢,這才放過他,否則的話……”
韓墨視線看向林楓等人,臉上露出着殘忍的笑容:“否則的話,我絕對要親手擰斷他的脖子,這世上,還沒人騙了我還能好好活着的。”
聽着韓墨的話,趙十五隻覺得心裏有些寒意,這個韓墨還真不愧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連被迫從良做生意,都如此邪性。
林楓對韓墨嚣張的話毫無任何異色,到了他這個地位,普通的好勇鬥狠,已然不入他的眼了。
林楓真的是從全方位碾壓着韓墨,根本不給韓墨任何掌握主動權的機會,韓墨打一開始就在被林楓牽扯鼻子走,這種情況下韓墨能反抗的了林楓,那才是奇怪。
而他不可能在神山縣留太久,不可能爲了等江鶴白白在此耗費時間。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林寺正,就是聰明,與你說話,遠比趙斜陽這些廢物舒坦多了。”韓墨大笑道。
眼看着韓墨從一個雄赳赳的公雞,變成了低頭的落湯雞,趙斜陽也罷,孫伏伽等人也罷,心中都不由感慨。
林楓心裏腹诽了一句,臉色仍是從容淡然,平靜道:“說說吧,伱想要用什麽來換這個秘密。”
“免談。”
“你對江鶴,除了這些外,應該還知道一些更深的事情吧?”
趙斜陽沒想到自己躺着還中槍,他雙眼怒視着韓墨,厲聲道:“韓墨,我勸你不要放肆!林寺正問你任何問題,你趕緊乖乖回答,到了大牢還敢和我們講條件,你當真是在找死!”
他被綁着的雙手下意識緊緊握成了拳頭,臉色漲的通紅,仿佛林楓的話,對他而言,是如何的刺耳,如何的羞辱一般。
“呵,你不知道很正常。”
“說吧。”林楓見心理攻勢已成,直接開口。
“結果對本官而言,隻是得到這個秘密的時間早與遲而已,但對你而言,卻是你在死前,能否完成一個心願,所以……”
林楓眯了下眼睛,道:“那座宅邸呢?是否知道?”
這時,韓墨一聲冷笑突然響起,衆人視線看向他,便見他嗤笑道:“你趙斜陽是兩年半前調到神山縣的,而我買下客棧時,是三年多前,在你來時,他江鶴已經離開神山縣,你會知道他就怪了。”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有些提不起勁,道:“他叫江鶴,住在縣城東南角的江府,宅邸面積不小,看起來确實用客棧賺了不少錢。”
聽着林楓的話,韓墨瞳孔在劇烈跳動。
他對這個江鶴有些想法,可現在卻被告知江鶴三年前就離開了,一個離開的人,别說韓墨是否知道他的下落,就算知道,短時間内也未必能将其叫來。
“橫豎都是死!舒坦的死與痛苦的死有什麽區别?趙斜陽,你還真吓不到老子,虧得這次和老子交流的不是你,否則的話,老子的秘密就算帶到黃泉,你也别想問出一個字來。”
“沒聽過?”
趙斜陽繼續搖頭:“那座宅邸我知道,不過宅邸上的匾額寫的是鄧府,這個鄧府的人下官倒是知道,也是一個商人,以倒賣瓷器玉器爲營生,倒也有些錢财,不過在神山縣的商人裏排不到前面,沒什麽特别的。”
“江鶴?”
韓墨的确是一個聰明人,所以他很清楚林楓的話是對是錯。
韓墨聽着趙斜陽的警告,隻是不屑一笑:“老子知道這次肯定不能活着離開了,所以老子還有什麽好怕的?”
林楓對這個名字沒有任何印象,他轉身看向趙斜陽,道:“趙縣尉,你可知道此人?”
林楓從容的看着韓墨的雙眼,漆黑的眸子充滿着掌控一切的氣勢,淡淡道:“韓墨,認清現實,别浪費時間了。”
“你!!!”趙斜陽氣的頭發都豎起來了。
“放肆!”
未等韓墨說完,林楓便開口道:“我覺得你也是一個聰明人,而聰明人最懂得什麽叫底線,你不必試探本官,也不必浪費時間的斡旋,和你說實話,你還不夠資格與本官談判,現在的情況是你提一個不觸及本官底線的條件,本官覺得可以就同意,覺得不可以就一拍兩散,你帶着你的秘密去死,本官從其他方面去調查江鶴……”
“離開神山縣了?”
韓墨見林楓對自己的話毫無任何反應,仿佛内心絲毫漣漪都沒有出現,這讓他罕見的心裏生出一股挫敗感,隻覺得在林楓面前,好像自己一直以來引以爲傲的膽色聰明與狠辣,都毫無任何用處。
這時,林楓聽到了韓墨的聲音。
林楓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趙斜陽皺了皺眉頭,搖了搖頭:“神山縣有錢的商人不算少,但下官并未聽說有一個叫江鶴的。”
可他嘴唇張合了半天,最後卻終是沒有說出一句硬氣的話來。
韓墨聞言,視線這才從趙斜陽身上移開,他重新看向林楓,神色比面對趙斜陽時認真了許多,他說道:“我若說讓你們放了我……”
他看向韓墨,隻見韓墨雙眼正緊緊地盯着自己,那雙眼眸中,有着一抹精神病人的瘋狂和閃亮,林楓心中忽然一動,他意識到了什麽。
他平靜道:“他是誰?現在住在何地?”
“你似乎對江鶴格外關注?”
韓墨聽着林楓的話,咧了咧嘴:“沒錯,我在剛買下客棧時,就怕江鶴在騙我,就怕他偷偷卷錢跑了,所以我經常偷偷跟着他,沒事就偷窺他,結果,還真是被我發現了一件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偷偷跟蹤,還偷窺,放在後世,就是妥妥的變态,江鶴與你做生意,也是夠倒黴的。
林楓指尖輕輕在桌子上磕了磕,神色平靜道:“說吧,什麽條件?”
韓墨長長吐出了一口氣,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林楓那近乎讓他窒息的壓迫輕松一些,他抿了抿嘴,終于開口:“這兩年我讨了一個婆娘,雖然她又蠢又醜,但好在心地善良,和她在一起,我真的有過此生再也不殺人的念想……她完全不知道我真正的身份,更不知道我之前的事,從未做過惡事,所以……”
韓墨看向林楓,似乎身爲一個硬漢,爲一個婆娘開口請求很沒面子,但最後,他還是咬牙道:“林寺正,我希望她不要受到我的牽連。”
縱使一個人再惡,可終究還是有讓他可以放下一切面子尊嚴去保護的人……這就是人性的複雜。
林楓對韓墨表現出來的人性并不意外,前世這種人他見的太多了,那種真的心硬如鐵,毫無任何人性的人還是不多的,隻是這種人性,不足以掩蓋他更大的惡。
“本官會調查她,如果她真的如你所說,對你所做的一切都不知情,沒有參與過那些惡事,本官自然不會爲難她。”林楓說道。
韓墨聽着林楓的話,緊握的雙拳在這一刻,猛然松開。
全身上下頓時給人一種從極端的緊張,瞬間到了放下一切擔子的感覺。
他再度長長吐出一口氣,道:“如果這話是趙斜陽說的,我不會完全放心的信他,但這話是你林楓說的,我會信你。”
林楓笑了笑:“你這是在離間我和趙縣尉的關系啊。”
韓墨搖着頭,認真道:“我是發自内心的,你和我見過的所有人都不同。”
林楓搖了搖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說道:“說正事吧,關于江鶴,你還知道什麽。”
衆人聞言,也都連忙看向韓墨。
韓墨深吸一口氣,終于道:“在我跟蹤江鶴的那段時間,我發現江鶴曾經不止一次從後門去過杜府。”
“杜府?”林楓眉毛一挑。
“杜府!?”
趙斜陽則猛的瞪大眼睛,驚呼道:“是那個杜府?”
韓墨冷笑道:“在神山縣,還有别的杜府嗎?”
趙斜陽眉頭頓時緊皺了起來,臉色不由有些遲疑猶豫。
林楓見趙斜陽這般神情,詢問道:“趙縣尉,這個杜府有什麽特别的嗎?”
趙斜陽看向林楓,沉聲道:“不瞞林寺正,這個杜府的确有些不一般。”
“杜家是我神山縣第一世家,是僅次于五姓七望那種級别的豪門望族,在隋朝時,杜家爲官者就超過了十人,後來大唐問鼎天下,杜家在朝廷爲官者數量一樣不少,如今也有十人爲官。”
“而且杜家與清河崔有姻親關系,杜家有兩個女兒嫁到了清河崔家,兩家關系親密,在神山縣,便是我們官府,都要給杜家許多薄面,不能将事情做絕。”
“所以這個江鶴若是真的和杜家有些關系……事情恐怕會麻煩許多。”
聽着趙斜陽的話,林楓眸光不由閃爍了幾分。
沒想到,一個客棧掌櫃的背後,竟然還牽扯出了與清河崔氏有關系的豪門望族……
他指尖輕輕磕着桌案片刻,視線重新看向韓墨,道:“你說江鶴每次去杜家,都是走的後門?”
韓墨點頭:“沒錯,我确定自己絕不會看錯,當時我也很意外,很詫異他會與杜家有關。”
“而且不瞞林寺正,原本我都想将買客棧的錢搶回來了,畢竟在那以前,隻有我搶别人錢财的份,從來沒有他人收我錢财的時候……可是當我發現江鶴與杜家有關系後,我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林楓看了韓墨一眼,雖然韓墨看起來很殘暴很魯莽,可實際上,韓墨也有他自己的行事準則,他知道什麽樣的人能得罪,什麽樣的人不能得罪。
在被朝廷通緝的情況下,若還将當地的世家大族給得罪了,那他真的不會有一點活路。
而世家大族最看重名譽,最重規矩……所以,江鶴每次都是從後門去的杜府,這一點,就很值得推敲其中的含義了。
林楓沉吟片刻,向韓墨問道:“你可知江鶴是什麽時候離開的神山縣,離開的原因是什麽?”
韓墨搖頭:“在确定江鶴與杜家有關系,且他沒有坑我後,我就不再關注他了,畢竟我也怕被杜家盯上,所以他什麽時候走的,什麽原因離開的,我就不知道了。”
林楓點了點頭,他眸中眼球不斷轉動,忽然道:“你可還記得江鶴的長相?”
“當然!”韓墨咧嘴道:“不是我吹,我這個人的記性極好,哪怕是十幾二十幾年前被我殺的人,我也清楚的記得他死前那絕望驚恐的樣子。”
林楓直接無視韓墨這找揍的話,他起身看向趙斜陽,道:“找個畫師,按照秦墨的描述,将江鶴的樣貌畫出來。”
趙斜陽連忙點頭:“衙門就有,下官這就派人來畫。”
說完,趙斜陽快步離去。
韓墨這裏的線索該問的也都問清楚了,林楓也不再停留,他給孫伏伽趙十五使了個眼色,既然便也離開了審訊室。
一出審訊室的門,孫伏伽便連忙看向林楓,問道:“子德,怎麽樣?”
林楓沉吟片刻,向孫伏伽道:“孫郎中對這個杜家可有了解?”
孫伏伽點了點頭,道:“杜家屬于第二層級的世家,确實有些名聲地位,有一些家族成員在朝爲官,也因與清河崔家的姻親關系得到崔家的支持,在世家裏地位也不算低。”
“目前杜家品級最高的人,是五品的著作郎。”
著作郎是編修國史的主要官員,非學問高深者不可爲,看來杜家屬于那種大儒世家啊……林楓對杜家有了一定了解。
孫伏伽道:“子德,你難道懷疑杜家有問題?”
林楓搖了搖頭:“暫時還無法确定,但這是一個方向,既然有方向,就必須要确定一番。”
“那你?”
林楓眸光深邃,緩緩點頭:“待畫像出來後,我準備走一趟杜家。”
孫伏伽想了想,旋即點頭道:“确實要仔細查探一番……到時候我和你一起去,我與杜家的家主見過面,還曾在年輕時一起參加過詩會,應當有幾分薄面。”
杜家是大儒世家,和孫伏伽這位大唐第一位狀元,确實調性上比較契合……林楓點了點頭:“好,那稍後孫郎中就和我一同前去吧。”
“不過在此之前……”
林楓看向陰暗潮濕的大牢,說道:“畫師畫出畫像還需要一些時間,這點時間我們也别浪費。”
孫伏伽心中一動:“你是要?”
林楓直接邁步向大牢内走去,道:“我準備和布利多好好聊聊。”
“和他聊?”
林楓笑了笑,滿帶深意道:“孫郎中難道就不想知道被他如此重視的貨物是什麽嗎?孫郎中難道就不想知道這個來自西域的商人,究竟……是否是那個最神秘的西域商人勢力的一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