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發現孔鋒也是一個妙人,幾句話,就把紀立吓得全身發緊,臉色發白,原本還想要冷嘲熱諷幾句的紀立,頓時緊閉着嘴,一個字也不敢多說了。
耳邊頓時清靜了不少。
林楓心中不由感慨,都說物以類聚,什麽樣的主子有什麽樣的下人,現在看來還真是如此,孔鋒和長孫平安一樣,若是隻從他的外表就貿然斷定他是什麽樣的人,那最後吃虧的肯定是對方。
沒有了幹擾,林楓也便沉靜内心,更加專心的觀察着紀立的衣着。
紀立的褲子是标準的武士褲,寬松但又貼身,褲腳處有着收口的設計,使得他在行動或者戰鬥時,不會被灌入風,導緻行動受阻。
而就在這時,林楓忽然眸光微閃,他蹲了下來,指尖在紀立的褲子上輕輕撚了撚。
片刻後,收回指尖,目光向指尖上看去。
他眯了眯眼睛,突然道:“長孫縣令。”
長孫平安一直在關注着林楓,他也想知道林楓能否在這種緊張又毫無方向的時刻,找到突破性的線索。
此刻聽到林楓的話,毫不遲疑道:“怎麽了?”
便聽林楓道:“在你給我劃出的那些坊中,有哪些坊泥土路比較多,或者說鋪裝路比較少。”
長孫平安愣了一下:“泥土路多?”
林楓點着頭,他說道:“你看……”
說着,便見林楓直接抓住了紀立的褲子,用力向外一拽,到了極限後再松手,褲子頓時向後彈去。
而就在褲子彈回的瞬間,明顯可以看到許多灰塵直接從紀立的褲子上出現。
林楓道:“他的褲子上沾滿了灰塵,這種灰塵要麽是在土地上打滾才能沾上,要麽就是在塵土飛揚的地方沾上的,同時他的靴子表面上,也都是灰撲撲的,他一個正常人,不會閑着沒事在地上打滾,可以基本确定,他就是在一個地面上滿是塵土的地方走過……”
“在長安城内,多數道路都鋪裝了石闆,想要踩到泥土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别說能如此之髒了。”
“所以可以确定,紀立必然是去了一個鋪裝路很少,泥土路很多的地方,而這種地方他不會閑着沒事去吃土,大概率……”
林楓眯着眼睛,緩緩道:“是去制造陷阱了,也就是說,他們引趙十五去的地方,就應該是這種灰塵很多、泥土路很多的地方!”
聽到林楓的話,長孫平安視線不由閃爍了幾下,他下意識看向紀立。
然後他就發現紀立直接瞪大了眼睛,那樣子,就仿佛見了鬼一樣。
雖然紀立很快就将吃驚的表情收斂了,可還是被長孫平安完整的看到了他臉色變化的全過程。
這讓長孫平安内心也不由跟着震動了幾分。
紀立的反應,毫無疑問證明林楓的推斷完全正确!
在毫無任何頭緒的情況下,林楓竟然真的找到了線索!
他深吸一口氣,穩定心神,旋即認真沉思了片刻,直接來到輿圖旁,道:“有三個坊都有你所說的那種情況。”
他一邊說,一邊拿起筆,在三個坊的上面又畫了一個圈,同時道:“這三個坊裏,有兩個坊内有寺廟,一個坊内有道觀,而那裏要麽地勢比較高,不适合建造宅院,要麽因一些原因而荒廢着,所以這三個坊,都完全符合伱的條件。”
林楓聞言,仔細看了一眼這三個坊。
三個坊的位置,分别在正南,東南,以及東北。
距離相差還是太遠……
在人手有限的情況下,不宜分散太多兵力……
他點了點頭,道:“多謝。”
說完,他又重新回到了紀立身旁。
紀立見林楓又來了,他忍不住道:“沒有别的了,我身上已經沒有其他線索了,你别找了。”
他都快瘋了。
這輩子就沒見過誰是這樣查案的。
明明時間緊迫的要命,還不趕緊如無頭蒼蠅一樣去亂找。
反而不斷圍着自己轉,想着法的從自己這個敵人身上尋找線索……你怎麽就能這麽冷靜呢?
這個時候,你難道不應該焦慮的上蹿下跳才對嗎?
林楓看了紀立一眼,那漆黑明亮的眼睛,一眼就看穿了紀立的想法。
他笑呵呵道:“多謝你的提醒,我很相信一句話——敵人的話要反着聽才行。所以你說沒有,肯定就還有!我會努力找出來的。”
紀立:“……”
林楓嘴上說的輕松,可神情卻沒有任何放松。
他抿着嘴,雙眼一眨不眨的觀察着紀立。
從紀立的幞頭,到他的臉,到上身,到褲子,最後重新看向紀立的靴子。
但這一次的觀察,情況卻很不樂觀。
紀立絕不會故意讓自己的身上留下線索,所以一切的線索,都得是他不經意間留下的。
而這,就注定帶有很強的随機性。
更别說紀立也不蠢,如果是身上帶了太明顯的東西,他也一定會發現,并且将其處理掉。
能夠發現灰塵的線索,已經算是幸運的事情了。
可似乎,幸運女神的眷顧也到此爲止了。
眼見林楓半晌無聲,眉頭緊鎖,紀立直接咧嘴大笑:“林楓,你看我說什麽來着,我都說你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我身上沒有任何别的線索了!”
“如果我是你,我要麽趕緊出去碰運氣,要麽就幹脆直接給趙十五準備棺材,像你這樣在這裏,除了浪費時間,還有屁的作用?”
“你就算腦袋都想破了,就算在這裏浪費幾十年,你也不可能再發現任何其他的線索的,不可能知道趙十五究竟去了哪裏!哈哈哈……”
紀立笑容帶着諷刺與得意,笑聲十分刺耳,聽得孔鋒拳頭都硬了,恨不得一拳砸過去。
長孫平安眉頭也微蹙,臉色不好。
衙役們脾氣不好的,更是直接破口大罵了起來。
可紀立卻根本不搭理萬年縣縣衙衆人,隻是一臉譏諷的看着林楓。
明顯是要看林楓的笑話。
可誰知,哪怕他都說出這樣誅心的言論了,林楓也仿佛沒受到任何影響,仍是在一寸一寸的将視線在他身上移動。
看到這一幕,長孫平安眼眸不由眯了一下,見性知人,長孫平安太清楚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理智與冷靜,究竟有多難。
他越來越覺得林楓有躍龍門的潛力。
“鞋子!”
這時,林楓的聲音毫無預兆的突然響起。
衆人不由愣了一下,旋即孔鋒連忙道:“林寺正,你說什麽?”
林楓道:“将他左腳的靴子脫下來!”
“左腳靴子?”
孔鋒聞言,視線直接落在紀立的左腳上,紀立見狀,頓時吼道:“你們幹什麽?我告訴你們,我的腳很臭,你們不怕被臭死,你們就……唔唔唔。”
未等他說完,孔鋒直接脫下了自己的鞋子,将臭襪子塞進了紀立嘴裏。
“逼逼賴賴,老子忍你很久了!”
做完這些,他直接讓人将紀立放倒,然後将紀立的靴子脫了下來。
“林寺正,你要的靴子。”
林楓向孔鋒微微點頭,笑道:“做的不錯。”
孔鋒撓了撓腦袋,嘿嘿笑道:“明明是階下囚,還如此嚣張,早看他不順眼了。”
林楓笑着颔首。
孔鋒見林楓視線仔細的打量着靴子的尖端,還将靴子翻了過來,檢查靴子的底部,不由好奇道:“林寺正,你看什麽呢?”
林楓對孔鋒印象不錯,他指着鞋底的前端,道:“有沒有發現什麽特别的地方?”
“這……”
孔鋒将腦袋湊近,仔細看了一眼,旋即有些驚奇道:“這裏的顔色有些深,就和另一隻靴子染了血後加深的樣子一樣,但這明顯不是血,畢竟鞋底不是黑色,血也染不進去。”
林楓點了點頭:“的确不是血……它是膠。”
“膠?”孔鋒一愣:“那是什麽?”
林楓指尖在上面輕輕抹動,緩緩道:“準确來說,應該稱之爲樹脂。”
“樹脂?”
林楓點頭道:“某些松柏類的樹木,當它受傷後,會分泌一種特殊的物質,就是這種樹脂。”
“它有着特殊的味道,黏性很足。”
“蹭到衣服和鞋子後,就會粘在上面,洗都不好洗。”
說着,他看向孔鋒,道:“看看你的鞋底,是否粘上了這種東西。”
孔鋒二話不說,連忙脫下了自己的靴子,他仔細檢查了一下,搖頭道:“沒有。”
林楓眼眸微眯,沉思片刻,道:“你們在曹宅爬樹時,可曾在曹宅的樹上發現樹皮掉落的傷口?”
孔鋒想了想,旋即搖頭:“沒有,樹木完好無損。”
其他衙役也都搖着頭。
聽到這些,林楓眉頭微松,嘴角輕輕上揚一抹笑意,道:“看來我的幸運并未結束,他的樹脂不是在曹宅黏上的,那就隻能是其他地方……”
他看了一眼嘴裏被塞着臭襪子的紀立,緩緩道:“紀立,很遺憾,你高興的太早了,本官在你身上,終究還是發現了線索。”
紀立直接瞪大着眼睛,嘴裏含糊的發出“不可能”的字樣。
林楓卻已不再搭理他。
他看向長孫平安,道:“長孫縣令,這三個坊裏,哪些坊内有松柏類樹木?且數量還不少。”
長孫平安不由看了一眼紀立,見紀立瞳孔劇烈收縮,表情驚恐欲絕,心中震撼更多。
樹脂!就是這樣一種東西!
竟然真的讓林楓又一次縮小了範圍!
他深吸一口氣,說道:“位于正南的坊可以排除了,那裏是荒地,沒有任何樹木。”
“但另外兩個坊,有着一片類似于山林的區域,樹木不少,其中就有不少松柏類樹木。”
林楓眸光微閃,他快步來到輿圖旁。
看着最後剩下的兩個坊。
一個東南,一個東北。
雖然距離仍舊不近。
但在紀立身上的所有線索都已經找到的情況下,這已經是林楓所能做到的,将範圍縮小到最小的情況了。
兵分兩路,總比兵分三路要好。
想到這些,林楓也不再猶豫,他直接道:“長孫縣令,接下來希望你們能幫我尋找并解救趙十五!無論能否救出趙十五,這個人情我都記下了。”
長孫平安聞言,直接爽朗一笑:“林寺正說這話就生分了,你幫本官查了案,抓住了真兇,避免本官斷錯案,已然是幫了本官的大忙,所以現在本官幫你,也是天經地義。”
“故此别說什麽人情不人情的,我們現在所有人都聽你安排,你就說怎麽做吧!”
孔鋒等人也都重重點頭:“全聽林寺正吩咐!”
林楓已經通過自己的本事,獲得了他們的認可。
所以對林楓,他們再無任何開始時的抗拒。
林楓視線從他們身上一一掃過,旋即深吸一口氣,點頭道:“好!那接下來,我們兵分兩路——”
“子德!”
這時,孫伏伽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林楓一聽,連忙循聲看去。
便見孫伏伽滿頭大汗的從門外跑了進來。
他一邊跑,汗珠一邊從臉頰兩側滑落,摔在地上頓時碎成無數瓣。
他跑到林楓面前,不用林楓開口,他便氣喘籲籲道:“我已經查明了。”
“趙十五的那個同袍名叫張元一,而張元一的家正好就在兵部來這裏的路上,所以我專門去了一趟。”
“去到張元一家裏後,我就發現張家的氣氛很不對。”
“張元一的母親卧病在床,一直唉聲歎氣,張元一的父親佝偻着身體,滿面愁容。”
“而張元一的遺孀,則在那裏以淚洗面。”
“本官問他們發生了什麽事,他們一開始都隻是搖頭,後來本官告訴他們,說趙十五失蹤了,很可能遇到了生命危險……他們聽到這件事後,臉色頓時大變,最終将真相告知了我。”
林楓聞言,忙問道:“趙十五發生了什麽事?”
衆人也都緊緊地看向孫伏伽。
便見孫伏伽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他們告訴我,趙十五今天去祭拜的人,就是張元一。”
“趙十五每一年都會和他們家人一起去祭拜張元一,祭拜後,趙十五會在他們家吃上一頓便飯,爲他們幹些活,然後将一些錢财送給張元一家人,讓張家人能夠過的好一些。”
“趙十五今天所做的事,和每年都一樣,吃完飯後太陽也落山了,趙十五便準備離開。”
“可沒想到,那個時候,張元一的孩子——一個五歲的男孩,突然不見了。”
“張家人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趙十五就幫忙尋找,後來他們在距離他們家不遠處的路上,發現了孩子的一隻鞋子,同時鞋子裏,有着一張紙。”
林楓挑眉:“紙?難道……”
他眸光一閃,蹙眉道;“孩子被綁架了?”
綁架?
衆人一聽,心中都是不免一驚。
孫伏伽毫不遲疑的點着頭,道:“子德果真厲害,一下子就猜出來了。”
他說道:“沒錯,孩子被綁架了!”
“信上說,不允許張家任何人報官,如果他們膽敢報官,那他們就再也看不到孩子了。”
“同時信上還說,他們對一個孩子的性命不感興趣,但他們想要玩些有趣的遊戲,他們會給出提示,讓張家派出一個人來,在規定的時間内去往指定地點,隻要張家派出的人能夠準時抵達,就會得到新的信息,一共五輪遊戲,隻要都能完成,就會讓張家人找到孩子。”
林楓聞言,冷笑道:“通篇沒有提趙十五一個字,但字字指向的都是趙十五。”
“看看張家都有哪些人吧,一個卧病在床的老婦人,一個年齡大腿腳不好的老丈,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他們如何去陪賊人玩這種遊戲?”
“這擺明了就是讓趙十五自告奮勇,去主動擔起這個責任。”
孫伏伽點頭道:“沒錯,趙十五在看到那封信後,直接就站了出來,他讓張家人在家裏安心等着,然後拿着信便離開了。”
林楓眸光閃爍,大腦在這一刻飛速轉動。
四象組織引誘趙十五的手段已經知曉了,并且看得出來,他們一開始是故意隐瞞趙十五的,讓趙十五以爲這是針對張家孩子的綁架。
從而讓趙十五放松警惕。
等趙十五去到了曹宅後,應該就能明白這是一場專門針對他的陰謀了。
可那個時候已經遲了,他已經錯過了最初的根據線索尋找孩子的機會,爲了救孩子,趙十五隻能一條路走到黑。
不能不說,四象組織完美的拿捏了趙十五的軟肋,因爲救命之恩,趙十五對張家一直心中有愧,現在張元一唯一的孩子被抓,趙十五明知山有虎,也必須虎山行。
林楓深吸一口氣,看向孫伏伽,道:“後來趙十五有消息傳回去過嗎?”
孫伏伽搖着頭:“沒有,自趙十五離開後,張家人就再也沒有收到趙十五的消息。”
“但怕孩子出事,他們也不敢報官,隻能擔憂的等待着。”
林楓眼中瞳仁不斷轉動,無數的思緒爆炸般浮現。
他沉思片刻,突然快步來到輿圖旁,道:“孫郎中,張元一的家在什麽位置?”
孫伏伽想了想,指着一處,道:“這裏。”
林楓迅速提起筆,将張家畫了一個圈。
想了想,他又将曹宅和紀立的宅邸給圈了出來。
之後将曹宅、張家、青樓和紀立的宅邸,相繼用線連了起來,直接匡出了一個四邊形的區域。
看着這個四邊形區域,林楓眼眸陡然亮起。
他說道:“一般情況下,一個連續殺人案的犯人,他犯案的地點,都會固定在一個區域内,這個區域就是殺人犯的地理舒适區。”
“這樣的區域,通常是犯人十分熟悉的區域,是他日常生活的地方,在那裏作案,他會很放松,他對那裏的一草一木都熟悉,一旦發生意外,便能立即借助熟悉的地形撤離。”
“雖然這次的案子和連續殺人案不同,但心理學上的道理是相同的。”
林楓擡起頭,看向衆人,道:“幕後之人要算計趙十五,一定會選擇他熟悉的地方,他越熟悉,發生意外的概率就越低,發生意外後,他能解決的機會就越大。”
“所以,爲什麽紀立會選擇殺曹員外郎,而不是其他人來陷害趙十五呢?”
林楓看向紀立,紀立雙眼圓瞪,瞳孔驚恐的不斷顫動。
林楓道:“你們看曹宅與張家的位置,就知道了。”
長孫平安聞言,連忙看向輿圖,旋即他瞪大眼睛,道:“曹宅距離張家隻有四條街的距離,且這青樓,就在曹宅和張家的中間區域!”
林楓點頭:“如果将青樓當成一個坐鎮的中心位置,紀立在這裏坐鎮,指揮今夜的行動,那麽以青樓向四周輻射,距離越近,就越能确保消息的及時傳達,可以迅速對突發情況做出應對。”
“同時,紀立的宅邸距離這裏也不遠,很明顯,這一片區域,就是他最熟悉的區域!”
“那麽,我們就可以根據這些,連接青樓與紀立宅邸這兩個最遠的地方,借此畫圓,這樣就會出現一個最大的範圍。”
林楓一邊說着,一邊用毛筆畫出了一個大圓,将剛剛那連出來的四邊形包括在内。
林楓道:“這在心理學上來說,就是紀立的地理舒适區,正常情況下,他若有什麽算計,都會在這片區域内來做。”
“你們看,偷孩子的張家在這裏,殺人的曹宅在這裏,隐藏的青樓也在這裏……那麽我們是否可以延伸出去,他們算計趙十五的地方,也在這片他最熟悉的舒适區内?”
聽着林楓的話,長孫平安終于明白林楓的意思了。
他連忙看向輿圖,而這一次,他表情徹底繃不住了,直接瞪大了雙眼,失聲道:“剛剛兩坊中的一個坊,就在這片區域内!難道!?”
他連忙看向林楓。
孔鋒等衙役們此刻也聽明白了。
他們也都震驚的看着林楓。
然後他們就見林楓點着頭,說道:“沒錯,如果我所料不錯,他們就是将趙十五引到了這裏,它是——新昌坊!”
在林楓說出“新昌坊”三個字後,衆人幾乎齊刷刷的下意識看向紀立。
紀立見狀,哪怕他想要保持自己的冷靜。
可内心的驚恐與不敢置信,看着林楓那宛若鬼神的恐懼感,仍是讓他暴露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他被臭襪子堵着嘴,發不出具體的聲音來,可從他那表情,衆人一樣能清晰的知道他想說什麽:“怎麽可能!?你怎麽可能猜得出來!?你真的是人嗎!?”
衆人腦海裏,仿佛此刻就有紀立在嘶吼。
而不止紀立這樣,其實他們的内心,此刻也和紀立差不多,都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林楓真的不是神仙變的嗎?
他們真的覺得林楓不是人!
從毫無任何頭緒,到徹底确定趙十五的地點,林楓才用了多久?
而這還是紀立一句話都沒有透露的情況下。
林楓硬是抽絲剝繭,查出了這些!
唯有親眼看到這一切的他們,才知道這一切究竟有多難,才知道林楓究竟有多神奇!
這不比破了曹高陽被殺案要簡單!
甚至要更難!
畢竟這一次,線索更隐蔽,更少!
林楓的壓力也更大!
長孫平安看向林楓的神色徹底變了,他面對林楓,竟有一種面對自己叔叔長孫無忌的緊張。
而這一切,都不過是電光火石間發生的。
林楓在得出結論後,根本看都沒有看紀立一眼,他沒閑心去看紀立有多震驚,也沒心思管其他人怎麽想。
他直接收起輿圖,看向長孫平安,道:“長孫縣令,接下來就麻煩你們了。”
長孫平安聞言,當即收斂心神,他深深看了林楓一眼,毫不遲疑的點頭:“既然有了明确的目标,那接下來就交給我們萬年縣縣衙吧,走!”
說着,他們直接快步向外走去。
林楓見狀,也迅速跟了出去。
孫伏伽也擔心趙十五的安危,同樣沒有在這裏等待消息,也跟了出去。
他們走出青樓後,便翻身上馬,向着新昌坊策馬奔去。
新昌坊在平康坊東南區域,中間要途徑其他幾個坊,路上自然少不得會遇到金吾衛。
不過有長孫平安的帶領,金吾衛得知是萬年縣縣衙的公務,也都沒有任何阻攔,他們十分順利就來到了新昌坊的區域。
進入新昌坊後,長孫平安向林楓道:“新昌坊内有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廟,名叫青龍寺,在向青龍寺前行的路上,會經過一片樹林區域,那裏就符合你剛剛所說的塵土、樹脂等諸多條件。”
林楓聞言,沉聲道:“那裏應該就是他們要算計趙十五的地方,長孫縣令你們也小心點,免得中了陷阱。”
長孫平安冷笑道:“放心吧,隻要知道具體地點,本官定讓那些賊人一個也逃不掉!”
他當即加快速度,馬蹄雷動,在寂靜的夜幕下宛若奔雷。
很快,一片樹林出現在衆人視線中。
他們剛靠近,忽然間,長孫平安喝道:“停!”
所有人頓時勒住缰繩,停了下來。
長孫平安側耳向樹林内聽去,片刻後,他雙眼陡然閃過一抹精光:“有打鬥聲,趙十五或許還活着……快,進去救人!”
…………
與此同時。
樹林内。
枯黃的落葉上,不斷有血滴在上面。
趙十五一手抱着一個眼淚鼻涕哭成一團的孩子,一手緊握着橫刀。
此時橫刀刀刃已經猩紅一片,血滴順着刀尖向下滴落。
他全身上下已經染紅,後背上明顯能看到兩道猙獰的傷口,鮮血不斷往出滲着。
被他抱着的孩子,眼淚和鼻涕混在一起,向嘴裏流着,他張着大嘴,咽了一口鼻涕,旋即嗷嗷大哭:“趙叔叔,你全身都是血,你是不是要死了!我是不是也要死了!嗚嗚嗚,是我害了你,你不該救我的。”
趙十五臉色因失血過多而慘白,他舔了舔發幹的嘴唇,罵道:“别胡說八道!不是你害的我,是這些狗賊害的我!”
“而且你不會死,我也不會死,我們一定都能活着!”
孩子聞言,吸了吸鼻子,擡起頭,眨着懵懂的眼睛:“真的不會死嗎?可敵人有好多啊,你也有好多血啊,他們會放過我們嗎?”
“相信我!一定不會死!”
趙十五說道:“他們當然不會放過我,但肯定有人會來救我們!”
“有人?誰會來救我們?”男孩一臉的希冀。
趙十五抓緊刀柄,腦海中閃過一道身影,他說道:“我跟了一個很厲害的人,他叫林楓,聰明絕頂,就和那神仙一樣無所不知……我相信,他一定會找到我的,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呵!指望林楓來救你,還不如指望我們大發善心,留你們一個全屍!”
這時,一道冷笑聲響起。
趙十五忙警惕的看去。
隻見他的四周都是身着夜行衣的人,而在他正前方,一個帶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正拄着大刀,冷冷的看着他。
趙十五下意識握緊橫刀,他知道,眼前這人就是今夜這些殺手的領頭者,自己身上的傷口,都拜此人所賜。
如果沒有小家夥拖累,自己絕對要劈了這個家夥。
但現在,又要保護小男孩,又要防備其他殺手,再面對這個家夥,就心有餘力不足了。
趙十五故意拖延時間,道:“林寺正怎麽就不能來救我了?林寺正的智慧是天下第一的,他肯定能識破你們的詭計,你就等着吧,他馬上就要來了。”
“笑話!”
面具男冷笑道:“林楓再厲害,他也是一個人,不是神!”
“的确,他破案能力很強,但他再強,在今夜,這麽點時間内,爲你洗刷掉殺害曹高陽的嫌疑就已經算不錯了吧?”
“你可能不知道,我們爲了陷害你,究竟在曹高陽的案子上,花費了多少心思,甚至今夜所有去曹宅的人,都有嫌疑!”
“在這種情況下,林楓能爲你排除嫌疑,那就已經是非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了!”
“所以,你怎麽會有想法,認爲他在如此短的時間内,爲你洗刷了嫌疑之餘,還能找到這裏來救你?你真的把他當成神仙了啊?”
聽着面具男的話,趙十五臉色不由微變。
他并不清楚曹高陽被殺案的具體情況。
此刻聽到面具男的話,他才知道,那個案子比他想象的更加複雜。
見趙十五臉色變了,面具男呵笑道:“更别說林楓怎麽可能知道你會來這裏呢?”
“這可和曹高陽被殺案不同,那個案子多少還有些線索,什麽兇器,什麽屍首都在。”
“但你來這裏呢?你沒有給他留下任何線索,你不會認爲林楓不用線索,就能找到如此隐蔽的這裏吧?”
“那樣的話,他就不用叫林楓了,直接叫神楓得了!哈哈哈!”
其他黑衣人聞言,也都跟着仰頭大笑。
而趙十五則一顆心,陡然沉入湖底。
即便他知道黑衣人說這話,是爲了打擊自己信心的,讓自己無法保持冷靜。
可他不能不承認,黑衣人說的都是事實。
林楓的确厲害,但一個曹高陽的案子,足以難住林楓了,更别說自己一開始也不知道要去哪,所以沒法給林楓留下線索,以至于他都是不久前才來到這裏的。
林楓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下落,如何能找到自己?
想到這些,他也有些絕望了。
面具男一雙銳利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趙十五,他将趙十五的神情變化收歸眼底,眼中精芒大盛。
他抓起大刀,咧嘴笑道:“所以,趙十五,與其相信什麽林楓會來救你的鬼話,不如跪下來求我們,讓我們給你們留個全屍呢!”
他直接一挑下巴,給衆人信号。
所有人頓時齊齊抓緊刀鋒,直接向趙十五沖去,面具男獰笑道:“我們星宮不出手也就算了,既然出手,那就是閻王爺,也沒法留你性命,還指望林楓救你,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咻!咻!咻!
可就在這時。
就在這些黑衣人向着趙十五要發起最後的猛烈襲擊時。
突然間,一陣破空之音毫無征兆的響了起來。
面具男先是一愣,繼而他猛的意識到了什麽,連忙下意識擡起頭。
然後便見他瞳孔驟然一縮。
隻見空中,不知何時多了許多密密麻麻的箭矢,直接自天而降。
他忙吼道:“敵襲,注意隐蔽——”
噗嗤!噗嗤!
可這已經遲了。
箭矢已然墜落。
直接就将這些毫無準備的黑衣人給瞬間射翻在地。
眨眼睛,就有十幾個黑衣人躺在地上慘叫不已。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不僅讓面具男愣住了,連趙十五都沒反應過來。
直到長孫平安親自帶着衙役們殺來,他們才終于明白發生了什麽。
“哈哈哈哈哈!”
趙十五突然大笑了起來,他看着傻眼的面具男,大笑道:“看到了吧?我說什麽來着!?老子義父會來救我的!我就說他會來救我的!!!”
面具男看着那殺過來的數不盡的敵人,臉色一變再變。
他咬牙道:“誰告訴你這是林楓帶來的人,這分明是縣衙的人!哪有他林楓半個影子!趙十五,你别什麽好事都往林楓身上放,他不是神——”
而就在這時,一道吼聲忽然從人群後方傳來:“趙十五,還活着沒有?給個動靜!”
這聲音一響起,面具男簡直如遭雷劈。
他瞬間一個屁都放不出來了。
“怎麽……怎麽可能!?”
趙十五看着面具男懵逼的樣子,無聲咧嘴大笑。
這一刻,趙十五竟覺得眼皮沉重了起來,就好像是之前支撐自己談笑風生的所有力量,随着林楓聲音的響起,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知道,不是自己扛不住了。
而是自己明白,不需要自己扛了。
自己最信任的人來了。
義父,真的來救自己了!
感謝大家的關心!昨天捂了汗,今天舒服多了,正在明顯向康複好轉!接下來更新應該沒問題了!
你們太讓我感動了,有你們真是我最大的幸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