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林楓的話,趙十五沒有任何遲疑。
他當即拿起鬥笠,戴在腦袋上,然後迅速走出了房門。
林楓與孫伏伽來到門口,向對面看去。
隻見趙十五沖到雨中,來到了對面的房前。
他停在了最邊緣的房間門前,側過身,将耳朵貼在門上,向房間内仔細聽了聽。
片刻後,趙十五直起身來,擡起手,直接敲響房門。
咚咚咚的聲音響起。
即便是隔着雨幕,那敲門聲林楓和孫伏伽也聽得十分清楚。
這般動靜的敲門聲,别說是人,就算是一頭死豬,也得被吵醒。
可趙十五敲了半天,對面的房間卻一點動靜也沒有,根本沒有人來開門。
趙十五見狀,雙手按住門扉,直接用力一推——
便見那扇緊閉的門扉,竟是被趙十五輕松推開了。
孫伏伽看到這一幕,不由道:“沒有門闩!?”
林楓眯了眯眼睛,緩緩道:“看來,已經有結果了……如果真的有人住在裏面,在這陌生的地方,不可能不用門闩鎖門的。”
“趙十五先是那般敲動門扉都沒人開門,現在門更是鎖都沒鎖,這一切,都隻能證明……”
林楓看向孫伏伽,道:“我們的鄰居,真的已經不在了。”
孫伏伽臉色微變,神色陡然凝重了幾分。
他們繼續看去,便見趙十五推開門後,似乎也有些意外,他伸着腦袋向房間裏看了看,然後猶豫了一下,便走了進去。
沒多久,趙十五就重新走了出來。
他站在門口,向林楓和孫伏伽擺了擺手,意思是沒有人。
他沒有耽擱,又迅速去了另一個房間,結果也一樣,都沒有人。
孫伏伽神色徹底沉重了起來:“還真是一個人都不剩。”
“早就有預料的事,不是嗎?”
林楓神色不變,随手拿起鬥笠,戴在腦袋上,說道:“我們也過去瞧瞧吧。”
一邊說着,林楓一邊沖進了雨中。
孫伏伽見狀,也連忙跟了過去。
很快,他們到了對面的房間。
“義父。”
趙十五向林楓道:“果然沒人。”
林楓借助燈籠,向房間内看去。
隻見門口的桌子上,此時正擺着一個盆子,盆子旁有幾個碗。
他來到桌子旁,随手拿起一個碗,視線一掃,似笑非笑道:“這莊園的高老爺,還真是夠樂善好施的,對每一個來到這裏的客人,都會安排後廚,給親自熬上一鍋姜湯。”
孫伏伽聞言,也快步來到桌子旁,他看向林楓手中的碗,隻見那碗裏,還剩下半碗姜湯,他蹙眉道:“這姜湯……難道真的有問題?”
林楓目光看向房間其他地方,緩緩道:“你們看床榻。”
孫伏伽與趙十五,忙将視線放在床榻上。
林楓道:“床榻上的被子被展開着,很明顯有人躺在上面休息過。”
“而這個房間的其他地方,都很整齊,桌子凳子擺放的十分規整,沒有任何磕碰的痕迹,這說明這個房間裏的人在消失時,沒有經過任何的掙紮與打鬥。”
說到這裏,林楓看向兩人,道:“你們說,怎麽才能做到,讓他們不掙紮的被帶走呢?”
孫伏伽眸光一閃,心中陡然想通了一切,他目光瞬間看向那喝剩下的姜湯,道:“難道……這姜湯裏,有蒙汗藥的成分?”
“那些前來借宿的人,都在喝了姜湯後,就被迷暈了,所以他們才會沒有任何掙紮的,被帶走了?”
趙十五一聽,直接瞪大了眼睛,連忙如避開蛇蠍一樣,遠離桌子上的姜湯。
他不由看向林楓,道:“義父,當真是這樣?這姜湯裏,真的有蒙汗藥?”
林楓搖了搖頭:“我不确定姜湯裏是否有蒙汗藥,但我能确定……他們肯定是因爲姜湯出現的意外。”
趙十五疑惑看向林楓,就聽林楓道:“你們看,這房間十分簡單,房間裏沒有香爐,窗紙上也沒有孔洞,這能确定他們不是被迷香迷暈的。”
“那想要讓他們暈倒,就隻能通過入嘴的東西了。”
“可這房間裏,連個水壺水杯都沒有,唯一能入嘴的,也就是這些莊園後廚貼心熬制的姜湯了……再加上碗裏隻剩下半碗的姜湯,盆子裏的姜湯也不多了,可以推斷出,他們一定喝了姜湯。”
“所以……隻有這姜湯,才符合下藥的條件,想來這姜湯裏,即便不是蒙汗藥,恐怕也是類似的,能讓人失去抵抗的東西。”
林楓講解的十分詳細,即便趙十五不擅長動腦,卻也還是聽明白了。
他眉頭皺起,道:“這麽說來,這個莊園……真的有大問題!”
“那個張九,難道真的是先我們一個時辰而來的那些外人中的一個?”
孫伏伽臉色也凝重了幾分,道:“如果張九真的是借宿之人,那恐怕……之前路上的那些石頭,也不是意外。”
“什麽!?”
趙十五臉色一變:“那些落石,不是意外?”
林楓坐了下來,放下了那半碗姜湯,他看着外面的瓢潑大雨,微微點頭:“管家對張九的謊言十分完美,若非我看過張九的手掌,我絕對也挑不出任何毛病來……可以看出,這般完美的謊言應該不是他臨時現編的。”
“也許他們已經爲這種情況提前做了演練,因此在我們毫無預兆的向他詢問時,他才能說出如此完美的、契合他們一直以來展現給我們的樂善好施的形象。”
“而如果真的如此,那就能夠表明……這個莊園做這種事,絕對不是一次兩次了,那路上的落石,或許真的就是他們所做的!爲的就是……”
林楓眸光閃爍着凜凜寒芒:“讓我們這些被落石阻擋的路人,不得不來到這距離落石最近的莊園來借宿!”
趙十五聽着林楓的話,内心狠狠跳了一下。
林楓看向趙十五,道:“十五,伱想想,如果你是借宿之人,你沒有提前察覺到這個莊園的異常。”
“當你因爲道路被阻,不得不來這裏借宿,而這個莊園的主人又對你十分的熱情,不僅爲你準備極好的房間,還擔心你受了風寒,貼心的爲你熬制姜湯時……你說,你會拒絕姜湯嗎?”
趙十五毫不遲疑的搖頭:“當然不會!我還會覺得自己很幸運,能遇到這樣一個好人家,我會感激他們!”
林楓點頭道:“沒錯,正常人都會和你有一樣的想法。”
“可是,他們并不知道這姜湯有問題,當他們懷着幸運和感激的心情喝下這碗姜湯後……”
林楓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他們的生命,他們的自由,就已經不再屬于自己了。”
趙十五隻覺得手腳冰涼,一股寒意瞬間包裹全身,整個人如堕冰窟。
他頭皮發麻,忍不住道:“這些家夥,當真是太陰險了……誰能想到,在他們那般熱情的僞裝下,隐藏的竟然是如此陰險狠毒的嘴臉!”
孫伏伽冷笑道:“虧他們還好意思說他們主子樂善好施呢……從見到我們開始,就不間斷的誇他們主子,說他們主子以前被人幫助過,所以也要幫助别人,甚至還說他主人希望這天下充滿善良,這就是他們所謂的善良?”
林楓淡淡道:“很明顯,他們是爲了給我們一種先入爲主的印象,讓我們覺得他們這般熱情,這般好客,都是有原因的,是完全合理的,從而不會去懷疑他們如此熱情的背後,是存在異常的,對那姜湯,自然也不會有過多的防備。”
其實,這就和後世的洗腦一樣,有着相同的作用。
通過不斷的重複,來有意識的,加深所有人的印象。
從而讓他們在遇到相關的事情後,會因爲洗腦的原因,下意識認爲這一切都合情合理。
孫伏伽蹙眉想了想,旋即點着頭:“沒錯,還真如子德你說的那樣,正因爲那韓管家不斷的告訴我們高德尚爲什麽會這般善良,我們才會覺得他們這般熱情,是十分正常的。”
趙十五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道:“這些家夥,還真是防不勝防,誰能想到他們見到我們第一面,說起他們老爺樂善好施時,就已經開始算計我們了。”
林楓聞言,卻是搖了搖頭,笑道:“雖然他們很狡詐,但其實一開始,他們還是犯了一些錯誤,讓我還未進入莊園時,就對他們抱有了警惕。”
“什麽?”
趙十五一怔,忙看向林楓:“他們犯了錯誤?什麽錯誤?我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孫伏伽也一臉意外的看向林楓。
林楓緩緩道:“十五,還記得你去叫門時,他們做了什麽嗎?”
“做了什麽?”
趙十五蹙眉想了想,道:“沒做什麽吧,就是開了門,問我們想幹啥。”
“不!你說的這一句話,就已經足以暴露他們的不對勁了。”林楓笑着說道。
趙十五仍是一臉茫然,可孫伏伽卻是眸光一凝,他似乎想到了什麽,突然道:“子德,你的意思難道是說……他們在十五叫門後,直接開門這件事?”
“直接開門?”趙十五一愣。
林楓看着腦子不太聰明的義子,循循善誘道:“十五,你想一想,這莊園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就在這深山老林之中……”
“然後,一個漆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大門忽然被人敲響。”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你是莊園的管家,你是會警惕的詢問外面的人是誰呢?還是二話不說,先把門打開再說?”
趙十五怔了一下,繼而瞳孔猛然一縮,表情瞬間大變。
憨厚的他,在林楓的引導下,終于察覺到異常之處了。
他瞪大眼睛道:“對啊!别說是深山老林了,就算在長安城内,有人半夜叫門,我也得問問是誰,要幹啥,再考慮是否開門!”
“萬一來人是賊人該怎麽辦?”
“一旦開了門,豈不是讓自己置于危險之中?”
林楓見義子終于明白了,欣慰的點了點頭。
他說道:“不錯,正常情況下,夜晚有人敲門,肯定是需要先詢問來人身份的……可是韓管家卻沒有任何詢問,直接毫不猶豫的打開了門,這說明什麽?”
“說明——”趙十五張着嘴,然後就卡殼了。
他撓了撓腦袋,一臉的尴尬,因爲他也不知道這說明什麽,他能察覺到不對勁,但不知道管家爲何要這樣做。
孫伏伽看不下去了,他說道:“說明管家很清楚外面的人,是來借宿的人!”
“換句話說,他很清楚道路被擋上了,甚至都可能一直派人偷偷盯着道路,所以在我們前去敲門後,他才會毫不遲疑的打開門。”
“因爲他根本不需要詢問來人是誰,就已經知道我們是誰了。”
趙十五聞言,連忙重重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
林楓笑了笑,道:“不錯,我估計是韓管家已經做過太多類似的事了,所以他太熟悉,太習慣了,以至于他忽視了正常情況下,他該有的反應。”
“正因此,我在一開始,其實就已經懷疑那道路上的落石,可能就是他們所爲了。”
趙十五恍然大悟,他滿是佩服的看着林楓,道:“義父,你真是太厲害了,那韓管家如此陰險,結果愣是還沒開口忽悠我們呢,就已經被你給識破了!”
饒是孫伏伽,都不由點着頭,贊同趙十五的話。
畢竟這一點異常,連他當時都沒察覺到。
孫伏伽看向林楓,道:“子德你既然已經察覺到異常了,爲何還要進來?”
趙十五也好奇看向林楓。
林楓眯着眼睛,緩緩道:“首先,那隻是我的推斷,萬一這莊園真的善良到一點防備都沒有呢?萬一我推斷錯了,我們豈不是錯過了避雨的最佳機會?”
“其次,我們已經和他們碰面了,若是我們二話不說轉身就走,估計會打草驚蛇,讓他們認爲自己已經暴露了,那樣的話,恐怕他們會直接殺出來,我們會更危險。”
“當然,最重要的……”
林楓視線掃過這個房間,沉聲道:“如果真的如我推測的那樣,他們有問題……我想知道他們究竟想幹什麽?以及在我們之前,是否還有其他人也和我們一樣,不得不借宿這裏?這些借宿的人現在如何了,是否有危險?”
孫伏伽聽着林楓的話,臉上不由露出動容之色。
他看向林楓的神色中,充滿着感慨與贊歎。
孫伏伽道:“子德,怪不得魏公對你那般看重,你真的是擁有一顆正直善良的心。”
趙十五也重重點頭。
林楓笑着搖了搖頭:“說什麽正直善良,不過是在能确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罷了。”
林楓他們不僅有明面上的二十多個吏員保護,暗中更有蕭瑀他們安排的護衛保護他的安全。
再有他已然心有防備,不會輕易中敵人算計。
所以安全方面是沒問題的,既然安全沒問題,那林楓遇到了詭異的事,自然是要管一管的。
孫伏伽搖頭道:“你就是太謙遜,明明心有正義,卻總是給自己找理由推脫,你就别騙我們了,你是什麽樣的人,我們會不清楚?”
“就是!”趙十五重重點頭道:“義父志存高遠,心懷正義,善良溫暖,就如那君子如玉,就如……就如……”
沒讀過書的趙十五,連拍馬屁都跟不上趟,又卡殼了。
孫伏伽失望的看了趙十五一眼,好好的氣氛,硬是被粗鄙的武夫給打斷了,他隻好轉移話題,道:“子德,那高德尚他們故意讓路人來這裏借宿,然後又喂他們喝下這些有問題的姜湯,爲的是什麽?”
“該不會是……”孫伏伽沉聲道:“謀财害命吧?”
趙十五一聽,心中一凜,驚呼道:“難道這裏就和那黑店一樣,幹的是謀财害命的勾當?”
林楓聞言,卻是搖了搖頭:“應該不是。”
“不是?”兩人一怔。
林楓來到門前,看向院子的角落,道:“你們還記得,在剛進院子時,我們看到的那些驢嗎?”
兩人想了想,連忙點頭。
林楓道:“那些驢的背上,都馱着箱子。”
“很明顯,在我們到達的一個時辰前,來這裏借宿的人,他們的東西,大多數都在驢身上馱着。”
“如果說,這個莊園是想要謀财害命,那他們就應該在解決了那些旅人後,立即将他們所有的東西财物都拿走才對。”
“可事實卻是,他們并未動驢身上的任何東西,任由驢子綁在角落裏,不理不睬。”
孫伏伽蹙眉想了想,旋即點頭:“的确,這樣看來,的确不像是謀财害命。”
“可如果不是謀财,那他們故意引人進來,還下藥迷人,爲的是什麽?”
趙十五撓着腦袋,他也完全想不明白:“明明是黑店一樣的莊園,卻不要财物,還能要什麽?難道是人嗎?”
聽到趙十五的話,林楓忽然笑道:“爲什麽就不能是人呢?”
“什麽?”
“真的是人?”
趙十五一愣。
他就是随口一說,竟然還真的蒙對了?
孫伏伽也猛的看向林楓。
林楓緩緩道:“你們想想張九死後,高德尚、還有那些下人的反應……”
“當時高德尚他們并不知道我們也偷偷溜了過去,所以他對下人的呵斥,都是發自内心的,而下人們的回答,也都是真實的想法。”
“他們當時說了什麽?”
林楓看向趙十五,道:“高德尚呵斥下人,說他們眼睛都是瞎的嗎?這麽多人都看不住一個人?就眼睜睜看着他沖出來……”
“而下人們又是怎麽說的呢?他們說他們沒想到張九會突然發瘋的沖出來,他們已經及時救援了,可張九一直在劇烈掙紮,最後沒有救下來……”
孫伏伽聽着林楓的話,心中陡然一動。
他看向林楓,忙道:“高德尚和下人們的話裏,有一個重點……是‘看住’!”
“這說明,張九應該是處于被他們關着的狀态,正因此他突然沖出來後,高德尚才用的看不住來責怪其他人!”
林楓微微點頭:“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詞……及時救援!”
孫伏伽眸光一閃,他頓時明白了林楓的意思。
他忙點頭:“沒錯,他們還用了及時救援,這說明無論是高德尚,還是那些下人,他們都不希望張九被淹死!所以哪怕張九脫離了他們的掌控,掉進了湖裏,可他們也還是要救張九,而不是眼睜睜看着張九淹死!”
趙十五看着配合默契的兩個聰明人,一臉尴尬道:“那這說明什麽?”
孫伏伽看向趙十五,深吸一口氣,沉聲道:“說明他們的目标,可能真的是人!”
“高德尚想要的,可能真的是張九他們這些旅人!并且他想要的,還是活口!”
趙十五聽着孫伏伽的話,卻更懵了:“他們要這些人幹什麽?”
“如果張九是小姑娘的話,我還能理解……他們可能想要将這些女子賣到青樓去。”
“可張九卻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這種男人,青樓根本不會要,那要他們還有什麽用?”
孫伏伽也皺着眉頭,這也是他所想不通的。
他不由看向林楓。
卻見林楓笑着搖頭:“我和你們目前掌握的信息和線索都是一樣的,你們都想不通,我自然也一樣。”
“不過……”
林楓眯了眯眼睛,緩緩道:“既然他們都已經給我們送來姜湯了,我想不出意外,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如對待這個房間的旅人一樣,也要将我們給帶走了。”
“那個時候,或許一切,就會主動向我們揭曉了。”
孫伏伽一聽,猛的看向林楓,連忙道:“子德,你是要……将計就計?”
将計就計!?
趙十五心中一驚。
林楓眸中精芒閃爍,擡起手指,任憑那冰冷的秋雨落在指尖。
他緩緩道:“我們現在的身份沒法直接調查,而且一旦暴露身份,必将驚動他們……故此,我們調查起來會束手束腳。”
“既如此,那何不直接躺平呢?”
“用躺着的方法,來讓他們将真相告訴我們!”
孫伏伽擔憂道:“可這樣做,會有危險。”
“放心吧。”
林楓視線看向漆黑的雨幕:“我們沒人喝那姜湯,在武力上,他們未必是我們刑部和大理寺精銳的對手。”
“更别說……”林楓嘴角揚起:“我還有外援呢。”
趙十五也砰砰直拍胸膛:“我也會保護義父安全。”
孫伏伽見林楓這般自信,他想了想林楓一直以來的算無遺漏,猶豫了一下,終是點了點頭:“好,那就按你說的辦。”
林楓笑着向孫伏伽颔首,他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房間,然後向外走去:“走吧,該回去躺平,等着他們帶我們去尋找真相了。”
…………
一個時辰後。
燭火搖曳的房間内。
林楓與孫伏伽穿着衣服,躺在床榻上,裝作被迷暈的樣子。
外面的雨聲已經開始小了,蠟燭都要燃到盡頭了。
孫伏伽不由睜開眼皮,看了一眼緊閉的門,忍不住道:“子德,他們怎麽還沒來人?再不來,我真的要睡着了。”
林楓眉頭也微微蹙起,臉上帶着一抹疑惑:“不應該啊……按理說,一個時辰了,他們也該行動了。”
“畢竟比我們提前一個時辰到這裏的人,一個時辰後,都能沖出去跳湖了,這說明藥效也就能持續一個時辰的時間。”
“可現在藥效都快過了,怎麽他們還沒來?”
孫伏伽道:“會不會是哪裏出現了意外了?”
能有什麽意外?
林楓大腦飛速運轉。
他将自己從落石堵路開始,一直到現在爲止的所有遇到的奇怪的事和線索,都又一次進行了梳理。
而梳理的結果,和他之前的推理一樣。
按理說,不應該有什麽問題。
可現在的結果卻是,的确沒人來帶走他們……
究竟哪裏出現問題了?
林楓直接從床榻上坐了起來,他快步來到門前,打開了門。
隻見暴雨已經變成了小雨,似乎這雨随時都要停歇。
他來到隔壁房前,敲響了門,同時道:“十五,是我。”
聽到林楓的動靜,趙十五快步走了過來,打開門,道:“義父,怎麽了?”
林楓道:“從我們都躺下後,你有沒有聽到什麽動靜?有沒有人來過?”
趙十五搖着頭,道:“我一直都在門口小心的傾聽,并未聽到任何腳步聲,也沒聽到有門被打開的聲音。”
趙十五功夫不弱,聽力與視力比林楓這種普通人強得多,他若是刻意守在門口去聽,都沒聽到,那就能确定,是真的沒人來過。
林楓眉頭徹底皺了起來:“不應該啊,爲什麽會沒人來?”
“難道我真的哪裏錯了?”
林楓正想着,忽然間,他聽到了一些混亂的驚叫聲,從遠處飄飄蕩蕩傳來。
“不好了!”
“老爺死了!”
“老爺被殺了!”
“快來人啊!”
那聲音充滿着驚慌,充滿着失措。
聽到這聲音,趙十五猛的看向林楓,道:“義父,好像是高德尚被人殺了!”
林楓眸光一凝。
剛從房間裏出來的孫伏伽,也是心中一驚:“高德尚被人殺了!?”
他忙看向林楓,道:“子德,難道他們一直沒人來帶我們走,是因爲高德尚出現意外了?”
林楓眯着眼睛,狹長的眸子裏閃過道道精芒,他直接道:“走,過去瞧瞧就知道了。”
衆人迅速穿過長廊,來到了聲音吵鬧處。
這時,林楓發現,在前面的一個房間前,圍滿了人。
這些人穿着莊園下人的衣服,此時都聚在那裏,竊竊私語。
林楓靠近後,便聽到了他們交談的聲音。
“老爺怎麽會被她給殺了!”
“我早就勸過老爺,趕緊把小姐送走,就算不送走,也要永遠的關起來,否則的話,小姐一旦瘋起來,就會六親不認,說不得會傷到誰……現在你們瞧瞧,老爺都被發瘋的小姐給殺了!”
“是啊!小姐瘋起來,真的是六親不認!”
“老爺顧念親情,不願束縛小姐自由……但結果卻是,老爺被發瘋的小姐給殺了!”
“小姐也倒在了書房裏,或許這就是報應吧,弑父的報應!”
“就算她再怎麽發瘋,也不能弑父啊,老天的報應,來的就是這麽快!”
聽着下人們的竊竊私語,孫伏伽和趙十五腦袋都嗡嗡直響。
他們知道高德尚死了,卻不知道,高德尚死的背後,竟然還有這麽多事。
發瘋的小姐弑父?
難道說,殺害高德尚的人,就是那個腦子有問題的,一直喊着什麽鬼差的高小姐?
他們不由看向林楓,隻見林楓在聽到這些話後,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他沒有說任何話,直接推開衆人,進入了房間中。
一進入房間,視線頓時就被那趴在地上的兩道身影所吸引。
一個是身着華服,身材微胖的高德尚。
此時的高德尚,趴在冰冷的地闆上,身體周圍都是流淌而出的血迹,看起來觸目驚心。
而在他正對面不遠處,靠近書架的地方,瘋癫的高小姐也趴在那裏。
高小姐的後腦有鮮血流出,身邊都是花瓶的碎片,看起來就像是花瓶砸中了她的後腦,讓她當場昏死。
韓管家正帶着幾個家丁,手足無措的看着眼前這一幕,不知道該怎麽辦。
“韓管家,這是怎麽了?”
林楓直接開口詢問。
韓管家聽到林楓的聲音,愣了一下,旋即滿是意外的看向林楓:“客人們怎麽會在這?”
林楓視線打量着韓管家,也看了一眼其他的家丁,從這些人眼中,林楓看到了明顯的意外和緊張。
果然,是因爲高德尚發生了意外,沒來得及帶自己等人走嗎?
林楓面色不變的收回視線,道:“我們剛剛不小心都睡着了,忽然間聽到了這裏傳來了混亂的叫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意外,所以就連忙跑過來了,看看能不能幫到什麽忙。”
“之前你們那樣熱情的招待我們,我們自然也要盡自己的綿薄之力來幫忙,可是眼前這……”
林楓皺起了眉頭,看着地上趴着的兩人,道:“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韓管家聽着林楓的話,猶豫了一下,旋即歎息道:“其實我們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天黑了,我們就都回房休息了,可忽然間,我們聽到有人大喊說老爺出事了,然後我們就都驚慌跑了過來,結果就發現,老爺和小姐都趴在這裏。”
“老爺的心口處,插着一把匕首,鮮血從傷口處流出,就成了眼前這樣子。”
“而小姐,她的後腦受到了重擊,頭發上留有花瓶的一些碎片,想來是被花瓶給砸中了。”
林楓眉頭皺了皺,道:“被花瓶砸中了……你的意思是,高小姐不是被人用花瓶襲擊的,而是不小心被砸中的?”
韓管家點着頭,他指着高小姐身旁書架的最高處,道:“這個花瓶之前一直擺在那裏,所以我們猜測,應該是小姐與老爺在争鬥過程中,不小心撞到了書架,導緻書架上的花瓶砸了下來,最終砸到了小姐的腦袋上,将小姐給砸到了。”
林楓仔細看了一眼書架,又看了看高小姐倒地的位置,微微點了點頭。
他右手拇指與食指下意識的摩挲着,漆黑的眸子中神色閃爍。
這時,他突然說道:“我的兄長是郎中,不妨讓他爲高老爺和高小姐看一下,或許他們還有救。”
孫伏伽愣了一下,但與林楓十分默契的他,頓時擺出一副醫者仁心的模樣。
他說道:“快讓我給高老爺和高小姐看看。”
說着,未等管家開口,他快步來到高德尚身旁,将高德尚翻了個身。
随着高德尚被翻身,他心口處的匕首,直接映入了衆人的眼簾。
那匕首十分穩的,刺進了高德尚的心口。
高德尚的前襟,已經完全被鮮血染紅了。
他雙眼驚恐,表情扭曲,就仿佛是臨死前,遭遇了什麽讓他十分驚懼的事情。
而他衣衫有些混亂,并不整齊,看得出來,在身死前,的确有過掙紮,甚至搏鬥。
林楓向孫伏伽微微點了點頭。
孫伏伽歎息道:“已經沒有脈搏了,果然已經去世了。”
說着,孫伏伽又快步來到高小姐身旁。
他将高小姐也翻了過來,林楓便發現高小姐的衣衫同樣有些亂,她的兩個白皙的手掌,此時都沾染着點點鮮血。
裙子的前襟,也有着一點血迹。
看樣子,似乎是被噴濺到的血迹……
她雙眼緊閉,眉頭緊鎖,就仿佛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孫伏伽指尖搭在了高小姐的脈搏上,忽然間,他瞪大了眼睛,道:“高小姐還有脈搏,還能救!”
“快來人!快把高小姐帶回房間,她還有機會救治!”
莊園的下人們聽着孫伏伽的話,都有些遲疑的看向管家。
韓管家猶豫了一下,旋即歎息道:“罷了,即便是小姐殺了老爺,可我們也不能對小姐見死不救。”
說着,韓管家看向孫伏伽,道:“郎中,小姐真的還能救治?”
孫伏伽點頭:“我隻能說有機會!但具體如何,還要看小姐的傷情和造化……”
韓管家一聽,直接道:“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快把小姐擡回去。”
下人們一聽,慌忙上前,将高小姐擡走了。
孫伏伽看向林楓,道:“我先去治病,有事喊我。”
說着,他也快步離去。
看着孫伏伽一本正經去治病的背影,林楓心中不由失笑,孫伏伽還真有郎中的感覺。
自己一直稱呼孫伏伽爲孫郎中,估計孫伏伽都沒想過,有朝一日,他那孫郎中的稱呼,還真的能演一次真正的郎中。
而孫伏伽的演技真的可以,與自己的默契更是心有靈犀。
與孫伏伽一起查案,林楓總覺得事半功倍。
有了孫伏伽剛剛的幫忙,林楓對高德尚兩人的情況,已經有了基本了解。
高德尚是被匕首刺穿心髒而死,死前進行過搏鬥。
而高小姐也有過與人搏鬥的痕迹,且前襟和手臂上有些許血迹,很像是濺射的血迹,符合用匕首殺人,但不小心将鮮血濺出來的情形。
可是……真相真的如此嗎?
高德尚,真的是高小姐殺的?
高小姐在殺人之後,真的就如此湊巧,後背撞到了書架,然後撞掉了花瓶,将自己砸了個半死?
這一切,是不是未免太巧了?
還有,高小姐爲什麽要殺高德尚?
真的是如這些下人所說的發瘋?
林楓不由回想起自己遇見高小姐的兩次情形。
一次是假山上,他們剛進莊園的大門,高小姐突然發聲,說這莊園是地府,說下人是鬼差,讓他們不要進來!
第二次,則是在張九死時,他們經過高小姐的房門前,高小姐突然沖了出來,死死地捏着自己的手,說自己和孫伏伽就是下一個要被鬼差帶走的人……
之前還不确定莊園的情況。
可現在,林楓已經能确定,這裏就是一個黑店一樣的地方。
那麽高小姐所說的話,還算瘋話嗎?
她,真的瘋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