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的話音一落,整個現場,刹那間寂靜無聲!
所有人直接愣在原地。
腦子嗡嗡直響,隻覺得大腦有那麽一瞬的空白了。
他們聽到了什麽?
林楓說……孫鶴琴殺的不是甘青,周正卻用甘青的死,去判另一個兇殺案的兇手死刑……
這……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叫孫鶴琴殺的不是甘青?
什麽叫周正用甘青的死判另一起兇殺案的兇手?
趙十五的腦袋已經完全懵了,隻憑他自己,根本都轉不過這個彎來,他不由道:“義父,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孫伏伽根據林楓讓自己做的事,以及林楓剛剛的話,緊皺起眉頭,臉上露出不受控制的驚愕,道:“子德,你的意思難道是說……甘青的死和孫鶴琴根本就沒有關系,孫鶴琴殺的是另一個人,甘青不是被孫鶴琴所殺……所以甘青與孫鶴琴,其實是兩個案子的死者與兇手!也就是說,所謂的甘青被殺案,根本就不是一個案子,而是兩個案子!?”
“什麽!?”
“兩個案子!?”
衆人聽到孫伏伽的話,都驚訝出聲。
趙十五更是瞪大眼睛:“怎麽就成兩個案子了?”
别說是他了。
便是當事人的孫鶴琴與蔡翁義,都懵了。
孫鶴琴一臉不敢置信:“兩個案子……難道說我殺的人,不是甘青!?可這……這怎麽可能呢?他怎麽可能不是甘青呢?”
縣令蔡翁義也瞳孔劇烈跳動,臉上充滿着錯愕和茫然:“怎麽可能會是兩個案子?本官怎麽不知道還有一起兇殺案?”
刺史周正緊皺着眉頭看向林楓,道:“林寺丞,這個玩笑可開不得!”
“玩笑?”
林楓笑着說道:“本官可以在任何事情上開玩笑,但絕不會在案子上說任何一句玩笑!”
說着,他當即轉過頭看向孫鶴琴,道:“孫鶴琴,你仔細看看,這裏真的是你殺人之地嗎?”
孫鶴琴愣了一下,他仔細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撓了撓腦袋,皺眉道:“這個……應該是吧?”
“應該?”
“蛇山的路又難走又危險,我平常運送貨物都不會走這條路,當日是有急事,需要我緊急處理,所以我隻好抄近路走蛇山。”
孫鶴琴道:“我對蛇山的路不熟,當日又降下大暴雨,連個太陽都沒有,我一度有些迷失了方向,所以我也不太确定是不是這裏……畢竟樹林中的樹都差不多,我是覺得哪裏都長得一樣。”
“不過……”
忽然間,他想到了什麽,說道:“我和那個要殺我的人在打鬥過程中,匕首曾經在一棵樹上重重的劃了一刀,一塊樹皮都被劃掉了,樹上應該有痕迹。”
聽到孫鶴琴的話,衆人連忙将視線落在周圍的樹上,尋找着孫鶴琴留下的痕迹。
“那裏,那棵樹的樹幹上有痕迹!”
這時,有人忽然大吼一聲,擡起手指着前方右側的楊樹。
衆人見狀,連忙上前查看。
周正快步到了這棵楊樹前,目光向上看去,很快就在樹上找到了一道被刀子劃傷的傷痕,他說道:“這裏果然有痕迹,樹皮缺少了一塊!”
孫伏伽檢查了一番,旋即看向林楓,點頭道:“的确是被利器劃掉的,看樣子,有四五個月了。”
衆人聞言,不由竊竊私語。
“這樣看孫鶴琴殺人現場就在這啊。”
“這裏也是甘青死亡的地方。”
“那就沒什麽問題啊,甘青在這裏死的,孫鶴琴在這裏殺的人,隻有一具屍首,可不就是孫鶴琴殺的甘青麽。”
“難道林寺丞判斷錯了?”
他們一邊低聲言語,一邊将視線落在了林楓身上,眼中帶着探尋的意味。
周正也看向林楓,說道:“林寺丞伱看,不是本官不相信你,着實是證據就在眼前。”
“孫鶴琴即便對蛇山不熟悉,可他留下的痕迹,卻就在這裏,這足以證明他就是在這裏殺的人。”
不等林楓回應,他又看向蔡翁義,說道:“蔡翁義,本官問你,你當時接到報案,來檢查現場時,可曾發現甘青的屍首有被人挪動的痕迹?可曾發現這裏有什麽異常?”
蔡翁義聽着周正的話,他那死寂的眸子沒有任何波動,哪怕周正是刺史,而他隻是一個即将要被流放的犯人,他也沒有任何的敬畏。
心已死了,唯一的夫人也已去世,他已經沒有任何牽挂,再無懼怕。
不過對于自身審判過的案子,他多少還有着一絲執念,所以聽到周正的問話,想了想,還是用無波無瀾的語氣道:“甘青的屍首并無任何被人挪動的痕迹,現場鮮血的噴濺情況,與甘青屍首的情況完全吻合,還有現場留存的打鬥痕迹,與甘青衣服上沾着的泥巴情況也完全一緻。”
“且當時隻有兩雙腳印抵達現場,隻有一雙腳印離開,再無其他腳印,這都足以證明這裏就是甘青與兇手搏鬥,最終被殺之地,不可能有人抛屍在此。”
雖然蔡翁義那不敬的态度讓周正有些不喜,但好在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他看向林楓,道:“林寺丞你看,蔡翁義當時已經确定過,甘青就是在這裏死的,不存在任何被人搬運過來的可能。”
“從孫鶴琴的供詞,我們也找到了他當時在搏鬥過程中留下的痕迹,這一切都足以證明……這就是孫鶴琴殺人之地,而被殺之人就是甘青!”
周正說到這裏,露出了笑意,道:“所以,林寺丞所說的什麽兩個案子,根本就不可能發生,本官根本就沒有斷錯案子……”
他轉動手上的兩顆鐵球,歎息道:“本官不知道林寺丞是根據什麽做出了判斷,但很可惜,林寺丞的判斷終究是錯了,要說斷錯案子……那也該是林寺丞斷錯了案子……而非本官。”
聽到周正的話,衙役們的視線頓時有了不同。
看向林楓的神色,帶着一抹懷疑。
孫伏伽和趙十五則是神色微變,他們沒想到來到了這裏,竟然還有新的線索,而這新的線索,完全是對林楓不利的一面!
這讓他們都不由對林楓擔心了起來。
畢竟周正的話,真的無從挑剔!
“恩公不可能斷錯案子的!”
而這時,趙明路忽然出聲,來到了林楓身旁,他目光堅定,道:“我相信恩公,比起我的案子,這個案子又算得了什麽……恩公絕不可能會錯,他會做出這樣的判斷,必有緣由……”
周正看了趙明路一眼,淡淡道:“什麽時候在本官面前,一個毫無關系的商人都能肆意插嘴了。”
林楓輕笑道:“他也不算毫無關系,畢竟他也是本官接下來需要的人證。”
周正皺了下眉頭,見林楓護着趙明路,沒有再說什麽。
林楓笑了笑,道:“周刺史說完了,那接下來該本官了。”
說着,林楓看向孫鶴琴,道:“孫鶴琴,還記得在大牢裏,本官向你問過你殺的人的穿着嗎?”
孫鶴琴點頭道:“當然!你要是問我那個家夥長什麽樣,我還真的記憶有點模糊了,但你要問我他穿的衣服,我可太有印象了……我們做生意的,就喜歡看人穿着,從而判斷此人是窮是富,能否買得起我們的東西。”
“那人穿着灰色的麻衣,埋裏埋汰的,一看就是隻能靠力氣營生的窮光蛋,原本對這種人,我都不怎麽搭理,隻是當時我正好上了一批麻衣的貨,所以見他是我的潛在目标,我才主動和他搭話,還給他十分珍貴的綠李吃,想着混個好人緣,他能幫我找些買家。”
“可沒成想,這個窮光蛋拿了我的好東西,竟然還觊觎我其他的錢财,還要殺我奪财!幸虧我随身帶着匕首防身,否則當時死的就是我了!”
說到最後,孫鶴琴再度咬牙切齒了起來。
他可真的是太憤怒,太郁悶了!
他真的不是想要主動殺人的,是那個家夥要殺他奪财。
他不得不反抗!
可因爲沒人看到,自己也沒法證明,最後落得自己反而要被斬首示衆的結果!
真的太憋屈了!
林楓沒搭理孫鶴琴的憋屈,他笑道:“孫鶴琴說,他殺之人穿的是灰色麻衣……”
說着,他又看向蔡翁義,道:“你們發現甘青屍首時,甘青穿的什麽?”
蔡翁義神色仍是沒有波瀾,語氣就如同沒有生機的一根線,毫無起伏:“白色裏衣,他的外衣不見了。”
“那你們可曾調查過,甘青當日穿的什麽外衣?”
林楓繼續問道。
蔡翁義道:“詢問過當日與甘青同行的韓成林,韓成林說甘青當日穿的是灰色麻衣。”
林楓問道:“隻問了韓成林,沒從其他人那裏求證?”
蔡翁義說道:“問過甘青娘親,但他娘親說甘青是瞞着她偷偷走的,她不知道甘青穿了什麽。”
林楓點了點頭,算是解了疑惑。
周正見狀,便說道:“林寺丞你看,連衣服都一模一樣,這下總該沒問題了吧?”
“一模一樣……”
林楓呵笑一聲,看向臉色緊張的韓成林,道:“你再說一遍,甘青當日穿的是什麽衣服?”
韓成林低着頭,十分緊張,似乎不敢去看林楓的雙眼,道:“灰色麻衣。”
“真的是灰色麻衣?”
“真的是……”
“你說謊!”
林楓陡然提高音調,直接上前一步,瞬間撞到了韓成林,将韓成林撞的一個趔趄,韓成林忙穩住身體,這才沒有坐到地上。
他慌忙擡起頭,直接就與一雙漆黑的,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眸對視,被這雙眼眸一看,韓成林隻覺得仿佛全身上下,所有的秘密都被看穿了一般。
他心中駭然,連忙低下了頭,移開了視線。
林楓将韓成林的表現收歸眼底,他冷聲道:“本官再給你一次機會,韓成林,你再說一遍,當日甘青究竟穿的什麽衣服?”
韓成林不斷咽着吐沫,緊張道:“就是,就是灰色麻衣!”
“很好,怪不得蔡翁義要對你用刑,你嘴是真的硬!”
林楓冷笑一聲,不再看韓成林,而是看向趙明路,道:“将至,你昨日向我說過甘青的家庭情況,你再說一遍,讓大家都聽聽。”
趙明路眸光微閃,頓時明白了林楓的意思,他笑着看向衆人,道:“韓成林與甘青想要投奔韓成林的叔父,在出發之前,曾經給他叔父去過信,所以他叔父知曉甘青的情況。”
“我問過他叔父,他叔父說甘青的娘親望子成龍,哪怕家貧,也會竭盡全力的去給甘青創造一個好的讀書環境,且甘青的娘親很有眼界,知曉人脈的重要性。”
“經常鼓勵甘青與其他讀書人交流,并且爲了讓甘青在外面不會被其他讀書人瞧不起,他娘親即便再辛苦,自己吃穿再差,也會讓甘青在穿着,在吃飯上,與其他讀書人一樣。”
聽到這裏,林楓開口道:“大家也聽到了,甘青的娘親對甘青,那是真的竭盡全力,自己即便再累再苦,也要爲甘青創造最好的讀書和交友環境。”
“吃穿用度,一點都不比其他讀書人差!也就是說……”
林楓看向韓成林,淡淡道:“甘青在穿上,應該完全是讀書人的打扮!他娘親竭盡全力,就是不希望甘青在其他讀書人那裏丢臉。”
“所以,甘青的衣服,肯定都是讀書人慣穿的長袍,而不可能是什麽農夫雇工穿的那種灰色麻衣。”
韓成林聞言,瞳孔頓時一縮,表情瞬間慌亂了起來。
周正皺眉道:“一件衣服罷了,也許他也有簡單的普通衣服呢?”
林楓緩緩道:“周刺史說的沒錯,所以本官專門拜托孫郎中,讓其派人親自前往甘青家中,向其娘親詢問。”
“而結果……正如本官所言!”
林楓從懷中取出一張紙,道:“這是由其他人代筆,甘青娘親親手畫押的證詞……甘青娘親說,她要給甘青制造完全不輸給其他讀書人的環境,不讓甘青會因家庭出身而自卑,所以甘青的一切,都是按照讀書人的标準配置的。”
“因此,甘青的衣服,全是讀書人的長袍,沒有任何所謂的灰色麻衣!”
他看向蔡翁義:“當時你們詢問的是甘青穿的什麽,并未問及甘青都有什麽衣服,因此忽視了這些。”
“也就是她老人家身子骨不好,不宜深夜舟車勞頓,否則本官就讓人将她帶來了……但即便她不來,這份供詞也能證明一切!”
林楓雙眼漆黑明亮,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他看向周正,淡淡道:“若是周刺史不信,自可以後見她,再行确認……本官的所有證據,都經得起推敲與調查!”
周正眉毛抖了一下,臉色沉了幾分,沉聲道:“本官自然相信林寺丞不會欺騙本官!”
林楓笑了笑,他扭頭看向韓成林,道:“甘青就沒有所謂的灰色麻衣,可你卻說他穿着灰色麻衣,韓成林……”
林楓厲聲道:“你還說你沒有說謊!?”
“事到如今,你還敢狡辯!”
韓成林手腳冰涼,滿頭大汗,他目光瘋狂閃爍,忽然道:“我記錯了……”
他忙道:“他一開始的确穿的讀書人長袍,可我告訴他,我們是要去給人幹活的,幹活就要有幹活的态度,要換上最普通的灰色麻衣才行,這樣才能顯出我們的誠心。”
“所以,所以他在路上買了一件麻衣,這才換了上去。”
林楓看着他:“買了一件麻衣?在哪買的?”
“縣城内的一個衣鋪,我可以告訴你具體是哪個衣鋪。”韓成林忙道。
林楓搖了搖頭:“五個多月過去了,衣鋪每天都有那麽多人進出,夥計怎麽可能記得五個月之前是否賣出去一件麻衣?”
韓成林一聽,當即擡起頭,道:“可這就是事實!”
“事實?”
林楓看着韓成林,說道:“說起衣服,我們先不說甘青的,先說說你韓成林的衣服!”
“我……我怎麽了?”
林楓看着他,道:“你一共帶了幾件衣服去商州?”
“五……”
韓成林剛開口,便忙道:“不是,我帶了四件衣服。”
“四件?算你身上穿的?”
“是,算我身上穿的一共四件。”
林楓看向趙明路,趙明路見狀,直接從人群裏拽出一人,道:“你的侄子這幾個月,一共穿了幾件衣服?”
這人就是韓成林的叔父,他想了想,說道:“好像就是四件來回換,我還問他要不要給他買幾件,他說留着錢想要買書,就沒有買新的衣服。”
林楓點頭道:“你果然是帶了四件衣服去的商州,可是……”
忽然間,他話音一轉,又從懷裏取出了一張紙,道:“我昨日也拜托孫郎中去了一趟你的家裏,向你家人詢問你五個月前出發前往商州時,帶了幾件衣服。”
“你的家人說你把所有衣服都帶走了,而家裏窮,你全身上下隻有五套衣服。”
“也就是說……”
林楓雙眼銳利的宛若刀子,直勾勾的盯着韓成林:“你離開的時候,算上你身上穿的,你一共是有五件衣服的!”
“可你到了商州後,卻隻剩下了四件!”
“請問……少的那一件衣服哪裏去了?你又爲何要欺騙本官,說你隻帶了四件衣服!?”
韓成林霎時間臉色雪白,他全身冷汗直冒,身體都在明顯發抖。
那表情,就仿佛是被戳穿了心底最深的秘密,而無比的恐懼。
他搖着頭,不斷向後退去:“我,我……”
铿!
趙十五此時腰間橫刀直接出鞘,瞬間刺在了韓成林腳下泥土之中,那橫刀倒映着陽光,閃爍着刺目寒芒。
魁梧的趙十五一步上前,能把孩子吓哭的臉上充滿着兇狠之色:“你若還敢說謊,我這把刀就直接割了你的舌頭……”
韓成林頭發都被汗水浸濕了。
他搖着頭,臉上的表情明顯要崩潰的樣子,衆人看在眼裏,都知道韓成林心理防線要崩了。
林楓看着他驚慌的樣子,緩緩道:“本官推測,你那件消失的衣服,應該是你不得已在路上将其扔了吧?”
“可你隻有五件衣服,哪怕你到了商州後,你賺到了錢财,你也都舍不得去買一件新衣服……我不知道你是真的想要存錢買書,還是窮怕了單純的吝啬!”
“但無論是哪種情況,都代表你不可能輕易丢棄自己那本就不多的衣服!”
“所以你在路上丢棄了一件對你而言很珍貴的衣服,隻能表明你有不得不将其丢棄的理由!”
林楓看着臉色越發慘白的韓成林,道:“你說,會是什麽理由,讓你不得不将其丢棄呢?”
韓成林搖着頭,已經說不出話來。
孫伏伽這時心中一動,他忽然想起在大牢裏,林楓在詢問孫鶴琴砍掉頭顱并且将其扔下時……林楓曾發現孫鶴琴忽視了一件事——那就是孫鶴琴在扔掉頭顱時,也将自己的衣服扔掉了。
原因是砍掉頭顱的過程中,衣服必然會沾上大量的鮮血。
這件事孫鶴琴自己都忽視了,卷宗裏也沒有提及。
現在看韓成林這樣,難道……
孫伏伽不由推測道:“他殺了甘青,爲了防止别人認出甘青的屍首,從而迅速懷疑上他,所以他砍下了甘青的頭顱,可在砍下甘青頭顱的過程中,衣服不可避免的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他爲了不被其他人發現,不得已隻能脫下那身衣服,将其藏起來……這就是他爲何會少了一件衣服的原因!”
韓成林聽着孫伏伽的話,瞳孔劇烈的顫抖,他不斷的咽着吐沫,低着頭,說道:“不是,不是……才不是這樣!”
“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甘青!你們不要誣陷我!”
韓成林猛的擡起頭,他看向林楓,說道:“我剛剛忘記了,我想起來了……我走的時候的确是五身衣服。”
“但在爬山的過程中,我不小心滑倒過,衣服被劃爛了,已經完全不能穿了,所以我不得已才将其扔了。”
“這本就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我也就沒在意,導緻我剛剛給忘記了……說什麽殺人沾血,那完全是你們的胡亂猜測,完全是無稽之談!”
孫伏伽眉頭皺起。
以他的能力,他自然能看出韓成林是在狡辯。
韓成林剛剛那完全被說中心中秘密的反應,不可能是假的。
但韓成林果真如蔡翁義說的那樣十分嘴硬,蔡翁義最後是不得不動了刑,才讓韓成林招的。
可現在,他們明顯不能動刑。
畢竟一旦動刑,就會落人口實,有屈打成招的嫌疑。
周正明顯不願讓林楓推翻他的斷案,畢竟這代表着周正犯了大錯誤,吏部考核必将會受到影響,所以即便林楓要動刑,周正估計也不會同意。
可韓成林就在這裏嘴硬不招,他們又沒有任何實際上的證據,這下真的麻煩了。
時間已經過去五個月了,當時蔡翁義都找不到任何實質性的證據,他們怎麽能找到?
韓成林見孫伏伽眉頭緊皺的樣子,眼眸忽然有了信心,他看向林楓,擡起頭道:“林寺丞,你是官,我是民……我自是不敢得罪你,但你非要誣陷小民,那小民隻能反抗!”
“任何案子都需要證據,你說小民是兇手,那你得拿出實際的證據來……隻憑小人不小心劃爛的衣服,就斷定小人是兇手,這不合适吧?”
“當時蔡縣令多少還拿出一個腳印誣陷小民呢,林寺丞你倒好,你是一點實際的證據都沒有,就來誣陷小民,若是真的被林寺丞得逞了,那我大唐律例還有任何公平公正可言嗎?”
韓成林忽然就硬氣起來了。
孫伏伽見狀,心中越發急躁,他這分明是笃定林楓沒有确切證據了。
周正神色也有些爲難的看向林楓,道:“林寺丞,不是本官不願相信你,而是斷案真的需要證據,可你現在……真的純粹都是推測,一個能站得住腳的證據都沒有啊。”
“這讓本官也很爲難啊!”
衙役們也都竊竊私語,說着找不到證據的話。
韓成林見有人爲自己說話,更有底氣了。
林楓看着韓成林從一個即将跌入深淵的崩潰樣子,忽然變得義正言辭,無比自信的模樣,他沒有如趙明路一樣眉頭緊鎖,沒有如孫伏伽一樣焦躁憂慮,也沒有如趙十五一樣抓耳撓腮急的不行。
他隻是似笑非笑的看着韓成林,道:“你真的覺得本官沒有實際的證據?”
韓成林一愣。
“小民就沒有殺人,林寺丞哪來的證據!”
“你還真是滴水不漏!”
林楓沒再理睬韓成林,他轉身看向孫鶴琴,說道:“孫鶴琴,你之前說,你在與被你殺的人一起躲雨時,你還給過他綠李,是吧?”
孫鶴琴不明白林楓怎麽無緣無故突然提起了這件事,但他還是點頭:“沒錯,綠李可是很珍貴的,我還是花費了不少錢财才弄到的,我想着爲了後續的生意,就給那個窮光蛋嘗嘗這麽珍貴的綠李,可誰知道,他竟然……”
“行了!”
林楓打斷了孫鶴琴的話:“說到這裏就夠了。”
孫鶴琴一愣,沒明白林楓的意思。
其他人也不理解林楓。
怎麽就說到一半就夠了?
然後他們就見林楓說道:“綠李這種水果啊,很特殊,如果是移栽的話,它可以在很多環境下順利生長,可如果是依靠種子發芽生長的話,那就會受到水分溫度環境的多重因素影響,必須所有條件都滿足了,種子才能發芽,才能長出幼苗。”
孫鶴琴茫然道:“林寺丞怎麽忽然說起綠李樹苗了?”
衆人也被林楓這突然的話題給弄的不明不白。
林楓眯了眯眼睛,看着茫然的孫鶴琴,緩緩道:“本官之所以提起綠李樹苗,是因爲本官忽然想起……在剛剛爬山的路上,本官見到了一株綠李幼苗,并且到目前爲止,隻見到了那麽一株。”
“怎麽可能!?”
孫鶴琴一臉意外,皺眉道:“這蛇山主要以楊樹烏柳爲主,最多還有點酸棗,其他的樹基本上看不見,而且綠李這種珍貴的水果,産地也根本不在我們這裏,蛇山怎麽會有?”
“再說了……如果蛇山有綠李樹的話,早就被人發現了,肯定有人天天守着,等着去賣大價錢,不可能一點消息都沒有。”
知識淵博的孫伏伽也點頭:“綠李的主要産地,的确不在綏州。”
林楓笑道:“所以……按照你們的說法,綠李樹苗出現這蛇山上,很不合理?”
孫鶴琴點頭。
林楓笑了:“不合理就對了。”
“什麽?”
孫鶴琴一怔。
衆人也都被林楓弄得十分迷糊。
林楓看向衆人,道:“大家也都聽到了,按照孫鶴琴與孫郎中的話,這蛇山上不該有綠李樹苗的,因爲蛇山就沒有綠李樹,怎麽可能會憑空長出綠李樹苗?”
“但本官不會看錯,我的确就是看到了一棵綠李樹苗,這便隻能代表一件事……”
趙十五忙道:“什麽事?”
林楓眯着眼睛,道:“有人将綠李的種子,種在了這裏。”
“誰會将那麽珍貴的綠李種子種在這荒無人煙的蛇山上?他瘋了嗎?”商人出身的孫鶴琴覺得沒人會做這種蠢事。
然後就見林楓看着他,似笑非笑道:“你啊。”
“我?”孫鶴琴一愣。
林楓說道:“你剛剛不是說過……你帶了綠李,還将其給了你殺的人嗎?”
孫鶴琴懵了一下,繼而似乎想到了什麽,他突然瞪大了眼睛,道:“難道你的意思是說……那綠李幼苗,是我散落的綠李長出來的?”
“可我不是在這裏殺的人嗎?綠李怎麽會散落到别的地方?我确定中途我沒有将綠李掉落,隻可能是打鬥的時候掉落的。”
“什麽!?”
聽到孫鶴琴的話,衆人腦子都嗡嗡直響,他們終于意識到事情的不對了。
“難道……難道這裏真的不是孫鶴琴的殺人現場?”
“綠李樹苗總不可能憑空出現,肯定有種子,而隻有孫鶴琴帶了綠李……但那樹苗是在别的地方,而不是這裏……這,這足以證明這裏就不是孫鶴琴殺人的地方了吧?”
“可如果不是,那……那……那甘青的死,又是怎麽回事!?”
衆人不斷咽着吐沫,這突然的變故,讓他們都十分的震驚。
内心的情緒簡直就和洪浪一般,不斷掀起又跌落。
韓成林也瞪大了眼睛。
“就算……就算不是孫鶴琴殺人現場,也和我沒關系,你們沒有證據!”他還是那句話。
林楓似笑非笑看了韓成林一眼,然後轉身離去,笑呵呵道:“走吧,一起去瞧瞧那棵小小的綠李幼苗!”
說着,他直接前面帶路,衆人見狀,忙快步跟上。
他們跟着林楓走了半刻鍾的時間,終于見到了那棵綠李幼苗。
孫鶴琴瞪大眼睛看着這棵幼苗,道:“的确,的确是綠李幼苗……我之所以會買那些珍貴的綠李,就是想着能否做一做種植綠李的生意,我不會認錯的!”
林楓聞言,不由道:“你的生意範疇還真是夠廣的。”
孫鶴琴理所當然道:“身爲生意人,當然是什麽賺錢做什麽。”
也沒錯……林楓點頭。
孫鶴琴看着這株幼苗,又看了看四周的環境,眉頭不由皺了起來,他說道:“不對勁啊!”
“什麽不對勁?”趙十五問道。
孫鶴琴蹙眉道:“即便我對蛇山再不熟悉,我也能認出……這裏和我殺人的地方不同,我們躲雨的地方有一棵很大的楊樹,周圍的樹也很多,就像是剛剛的地方。”
“可你們看這裏……這裏沒有那麽高大的楊樹,樹也不少,而且……我也沒找到被我劃傷的那棵樹。”
聽到孫鶴琴的話,衆人連忙搜尋起來。
果不其然,他們将附近十幾丈範圍内的樹都找了一圈,也沒找到被劃傷的那棵樹。
孫鶴琴越發不解了:“我确定隻有在與其打鬥時,才可能會将綠李遺落下來,所以這裏的綠李幼苗,隻可能是那個時候掉落的,但這裏又明顯不是我殺人的地方,真是奇了怪了!”
衆人一聽,也都跟着皺起了眉頭。
孫伏伽觀察着這裏的環境,這裏和剛剛的地方的确有很大的不同,孫鶴琴不可能認錯。
再說他們也的确沒找到被劃傷的樹。
可這就更不對勁了,這裏不是殺人現場,那綠李樹苗的種子又是哪裏來的?
周正想了想,他看向林楓,猜測道:“也許還有其他人上山也帶過綠李,不小心掉落在了這裏,然後長出了綠李苗,這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吧?”
“又不是隻有孫鶴琴才能買得起綠李!”
“而且這裏也沒有任何樹木被劃傷的痕迹,孫鶴琴也說了,這裏根本就不是他殺人的地方……所以林寺丞,很明顯……是這棵樹苗誤導了你的判斷。”
他看着林楓,說道:“本官明白林寺丞想要做出成績的心,但林寺丞你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實際的證據,現在又證明你再度錯了,事實足以證明本官的斷案并無差錯,所以本官建議,我們還是回去吧,沒有問題的案子,再怎麽查,也不可能會有結果的。”
林楓聽着周正的話,卻并不羞惱,他反而笑呵呵道:“周刺史似乎很希望本官趕緊離開這裏?”
周正皺眉道:“留在這裏還有意義嗎?”
林楓搖了搖頭,他突然看向孫鶴琴,道:“孫鶴琴,你的話說錯了。”
“什麽?”孫鶴琴一愣。
林楓看着他,道:“你說你隻有打鬥的時候,才可能掉落綠李,才可能長出綠李樹苗……”
孫鶴琴皺眉:“不是嗎?”
林楓搖了搖頭,他說道:“你難道忘記你在大牢裏對我說過的話了?”
“什麽?”
“你說……你當時給了那人幾個綠李,那人卻沒有吃,而是将其都放入了懷中,之後突然就向你沖去,要掐死你……”
林楓眯着眼睛,目光閃爍的看向綠李樹苗,道:“也就是說,不僅你有綠李啊,那個被你殺的人……懷裏可也還揣着幾個綠李呢。”
刷的一下!
孫鶴琴猛的瞪大了眼睛。
他頭皮頓時麻了起來!
身爲商人的他,頭腦十分靈活,原本他還沒明白林楓的意思,可現在林楓都提示到這一點了,他再不明白就真的蠢了。
他表情頓時大變。
而孫伏伽等人,也在此刻明白了林楓的意思,他們也都不受控制露出了驚駭震驚之色!
“難道……難道……”
孫伏伽音調都因爲内心情緒的震駭而拔高:“難道這棵綠李樹苗,不是孫鶴琴掉落的,而是……而是死者身上的?”
“可死者已經被他殺了,甚至都砍了腦袋了,死者身上的綠李不可能自己跑到這裏來……”
林楓看着臉上都是震驚之色的衆人,輕輕一笑,點頭道:“死者身上的綠李當然不可能自己長腳跑到這裏,所以……它隻可能是跟着死者一起來到這裏的!”
“也就是說……”
林楓帶着深意的目光看着面前的綠李樹苗,緩緩道:“若是本官所料不錯的話,這棵綠李樹苗的下面……”
他深吸一口氣,在衆人屏住了呼吸的緊張注視下,說道:“就藏着另一具無頭屍體!甚至,還有一些我們怎麽找都找不到的東西。”
衆人聽着林楓的話,臉上都不知道該露出什麽神情了,震驚,震動,不敢置信……還有懷疑。
真的如此嗎?
真的是林楓說的這樣?
他們好奇之心頓時如貓撓!
林楓看向周正,道:“周刺史不是認爲本官說有兩個死者,是沒有證據的嗎?”
“那接下來我們不妨挖一挖,就能知道本官的推斷,是否真的沒有證據了。”
“如果下面什麽也沒有,那本官二話不說,直接承認本官錯了,向你鄭重道歉,并且立即離開綏州,再也不談甘青之案一句一字!”
說罷,他又看向韓成林,淡淡道:“你說你的衣服被你劃爛給扔了,可本官怎麽就有種預感,覺得那件所謂的被你劃爛的衣服,正好也在這棵樹下呢?”
孫伏伽一聽,不再遲疑,直接道:“來人!挖!”
衙役們和護衛們頓時挖了起來。
他們先将樹苗四周的土壤挖開,然後用力将樹苗拔起……
而就在樹苗連根被拔起的下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坑,隻見随着那樹苗根系的拔出,一些東西開始顯露。
“真的有東西!”有人不敢置信道。
孫伏伽道:“快,将其拿出來!”
衆人手忙腳亂的動手。
沒多久,就将樹苗下面的東西都給搬了出來,擺在了地面上。
而當衆人看着被擺在面前的東西後,全都露出了震驚駭然之色,乃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的表情!
隻見他們面前的地上,擺着的……是一具無頭的屍首,是兩顆已經快要腐爛的幹淨的頭顱,還有一身染血的衣服!
孫鶴琴看着這些,整個人直接就呆滞了:“怎麽可能……怎麽會真的有屍首!”
“這裏還有一具屍首,難道,難道他才是被我殺的那個!?”
縣令蔡翁義原本死寂的眸子,此刻也陡然瞪大,他瞳孔劇烈顫抖,表情是完全懵的:“竟然真的還有一具屍首,竟然真的是兩個案子……”
周正瞳孔一縮,臉上充滿着吃驚之色:“怎麽可能!?”
他猛的看向孫鶴琴,道:“你殺的真的不是甘青?”
孫鶴琴都懵了:“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知道他的名字,你們說有一具無頭屍首,我以爲就是我殺的那個,我哪知道他竟然不是啊!”
林楓将衆人的反應收歸眼底,他笑了笑,看向周正:“周刺史還覺得我沒有證據嗎?”
周正表情一僵,整個人直接僵在原地。
還懷疑個屁!
屍體都擺在這裏呢!
林楓又看向臉色蒼白,自從看到這些東西後,就再也無法保持自信表情的韓成林,緩緩道:“那身染血的衣服你認識嗎?”
韓成林呆滞的站在這裏,手腳冰涼,他張着嘴,卻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長衫被風吹動獵獵作響,林楓神情平靜的看着他,聲音不帶一絲波瀾:“你覺得,還需要本官去将你的家人叫來辨認一下,确定那身衣服是否就是你那所謂的……被你劃爛了而扔掉的衣服嗎?”
兩合一萬字大章奉上!
中間不斷章了,在哪停都不合适,幹脆一口氣寫完第一個最重要的疑點。
原本想着十二點更新,結果寫到萬字寫到了這個時候,先更新,大家幫忙捉蟲,我得歇一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