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仁穩穩的把車停在陸氏圍村的村口,村口一片狼藉,書上還挂着幾道紅底黃字的橫幅,抗議那些收地拆房的人。
盛家義走下車,看着一個三十多歲面容姣好的女人在用水沖洗着地上的糞水,那些收地拆屋的人留下一地的爛攤子,要她們這些村裏的人自己收拾。
盛家義看着這張熟悉的臉,不确定的叫道:“月華姐?”
“阿阿義?你回來了。”阮月華擡起頭,一雙明亮的眼睛很好看,有些驚訝。
阮月華看着西裝筆挺的盛家義,和她記憶力那個在村裏整天惹事打架,小小年紀十幾歲就加入和聯勝混字頭的印象根本對不上,都不敢确定。
看着盛家義身後那輛嶄新的賓士,她在鄉下待久了,哪裏見過這麽好的車。
“最近村裏回來的年輕人都在傳,你在港島混發達了,看來是真的,都揸上賓士了,快回去看看吧,岚姐已經回家了,沒什麽大事,不用太擔心。”
“行,那我先回家看看岚姐,有空再聊。”盛家義說完上了車。
阿仁車停在了三眼家的路口,
三眼一下車就火急火燎的沖回自己家,在竈台前找到了還頭纏着繃帶的岚姐,正在做飯,弄的他又急又氣。
“得了,我沒事,這個是阿霞吧,三眼給我看過你的照片。”
岚姐看着好像真的沒事,她拉着阿霞的手,不停的催婚,盛家義和三眼懸着的心終于放回肚子裏,
轉頭看見站在門口沖自己笑的盛家義:
“衰仔,你還笑,幾年沒回來了,三眼這個衰仔還知道隔幾個月回來看我一次,你這幾年真是出去就見不到人,要不是三眼沒有回來報喪,我都以爲你同你的死鬼老豆和阿叔一起在下面賣鹹鴨蛋了。”
岚姐是真的把盛家義當成親生孩子,看着幾年沒見的盛家義,拉着盛家義的手就不放開,忽然她猛地想到什麽,走到門口往屋外看,邊看還邊回頭問:
“就你一個人回來的?你老婆呢?我孫女呢?沒帶回來?”
“三眼聽說岚姐你受傷了,回來得急,不如這樣,岚姐,以後不要再圍村住了,跟我住吧,我在淺水灣剛買了棟房子,我養你老,你不是要看花花嗎,搬過來一起住,就天天可以看到了。”
“丢,阿義,你幹嘛,搶我老母?還有,你什麽時候買的房子?”三眼像孩子一樣把岚姐護在身後,警惕的盯着盛家義。
“在你去尖東斬人的時候買的喽。”
“我拿命去斬人,你花錢買房?你有沒有人性。”三眼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我也幫你看了一棟,也在淺水灣,打算等你結婚再送你。”
“這才像話。”
岚姐聽着兄弟倆的對話,沒好氣的罵道:
“兩個衰仔,學什麽不好,學你們老豆阿叔去斬人,還有,你們不要一回來就搞事,現在的圍村同以前不一樣了,太公成立什麽公司,要建樓,陸家現在有錢有勢,你們不要惹事。”
“岚姐,我知道的,三眼幫岚姐做飯,我去找找太公。”盛家義擡腿往外走去。
“找太公幹嘛”岚姐問道。
“他的人弄傷了你,當然是去找陸翰濤這個老家夥算賬,難道給他拜壽?我有分寸的,中午斬隻雞等我回來食。”
岚姐還想追出來阻攔盛家義,讓他不要惹麻煩,這裏是圍村,陸氏圍村,姓陸的就是差人,就是王法。
“行了,阿義明的,你不要管這麽多啦。”
“衰仔!”岚姐收着力拍了一下三眼,隻能轉身回屋後一塊不大的菜地裏的雞籠裏抓了一隻平時用來下蛋的老母雞,準備給兩個衰仔好好補補。
盛家義在圍村裏狹小的弄堂小巷裏,左拐右拐。
由于岚姐沒什麽大礙,盛家義也就沒那麽着急,這次找陸翰濤這個圍村太公的麻煩,純粹是爲了給三眼和自己出氣争臉,
要不然,什麽都不做,岚姐就白白養了這兩個衰仔十幾年。
現在的盛家義已經是和聯勝的大佬,要錢有錢,手足遍地,陸翰濤區區一個鄉下的地頭蛇,盛家義已經不把他放在眼裏。
來到恢弘莊嚴的陸氏祠堂。
祠堂的門半掩着,外面沒有人,隻是停了幾輛看起來不錯的嶄新私家車,
要是盛家義沒記錯的話,陸氏祖訓,
陸氏宗祠外姓人是沒資格入内的,隻有陸家的男丁才能進入,就是陸家的女人也隻能在宗祠祭祀和大事的時候才能入内幫手。
但,這是他陸家的祖訓,關他姓盛的什麽事,盛家義咧咧嘴,不屑推門而入。
“喂,誰讓你進來,知不知道這裏是祠堂。”
陸氏圍村的太公陸翰濤和陸家其他三個人本來圍在祠堂中間一張大方桌前談論這次收地的事情。
他們也紛紛轉頭看向從門口進來的年輕人。
盛家義輕蔑的瞥了眼朝自己走過來的陸永富,看着他一個大男人幾十歲了還頂着一個蘑菇頭,盛家義就想笑。
打量着頭頂上陸氏宗祠那根比人還粗的橫梁,伸出手扣了扣身邊上的紅木立柱上因爲要重新錄族譜而新刷的紅漆。
盛家義吹了吹被他指甲扣下來的紅漆,沖陸永富的方向吹了吹,說道:“富哥,不是吧,你離這麽近認不出我?有空去醫院看看,最好眼科和腦科都挂個号,你這情況,不是眼盲,就是提前老年癡呆。”
盛家義不屑的沖陸永富擺擺手,走到四兄弟中間年紀最大的陸金強面前,挑了挑眉毛:
“強哥,你不是和他一樣眼盲加老年癡呆吧,認不出我是誰吧。”
“你是義仔?岚姐家的阿義?盛家義?”陸永富瞪着眼睛,看着盛家義看了一會兒不确定說道。
盛家義大笑的轉過身走到永富面前,伸出手,拍了拍他那讓盛家義看着不順眼的蘑菇頭:
“怎你大佬都認得出我是邊個,你還比你大佬小兩歲,趕緊去醫院看看吧,不然年紀輕輕又是眼盲又是老年癡呆,不死也沒用了。”
“丢你鹵味,你幹什麽。”陸永富反應過來一把拍開盛家義放在自己頭頂上的手,怒氣上湧,用力狠狠的推了一把盛家義。
盛家義低頭看向被陸永福碰到的衣服胸口,嫌棄的撣了撣,那副表情,就像被什麽惡心人的東西碰到一樣。
他擡起頭,掃了一圈陸家這幾個人,掏了掏耳朵,開口道:“叫你一聲富哥,是看在我岚姐的面子上,誰讓她也姓陸,不然叫你一聲撲街都是給你臉,幹嘛,想同我動手?
正好,岚姐傷了頭的事情你們這幾個姓陸的都有份,你是一個人先來,還是你們兄弟四個一起上?”
盛家義開始脫身上的西服外套。
一顆顆解開了袖口和衣領的紐扣,胸口的那條血色的過肩龍刺青身在白色襯衫裏随着盛家義的身體不斷動作,若隐若現,
剛準備動手,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歪過頭,對一直在一邊沒出聲,打量着自己的圍村太公笑呵呵道:
“濤叔,這次岚姐沒什麽大事,我看在她的面子上,不同你計較了,不過你最好站遠點,不然等下動起手,磕到碰到了,回家岚姐要罵我不敬老。”
說完,盛家義沖着面前幾個人勾勾手,輕蔑不屑的挑釁:“還站着幹嘛,我答應過三眼哥,邊個讓岚姐今天頭上纏繃帶,我就讓他雙手打石膏。”
這下不隻是陸永富氣的要發狂,連陸金強,陸建波,陸永泉這三兄弟臉上也挂不住了,
尤其是沖動的陸建波沖着盛家義就是破口大罵,幾步就走到自己兄弟陸永富身邊,撸袖子挽胳膊準備讓面前這個嚣張的撲街知道這裏是新界,不是他和聯勝。
“丢你鹵味,不要以爲在外面,有人捧你臭腳叫你一聲大佬,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這裏是新界,就算你是差人都沒用,都管不到圍村裏的事情,信不信今天讓你走不出圍村。”
陸永泉雖然也很不爽,盛家義這個撲街在他們面前這麽嚣張,
但他這幾年一直幫着太公做一些不幹淨的事情,多少比其他人多知道點A貨義的事情。
他也是陸國集團的執行董事,和工程總監,手下養了不少小弟,元朗這邊混的字頭他都多多少少會打交道:
對A貨義這個名頭,以前就聽和他有來往的字頭大佬說過,最近一段時間在港島字頭裏簡直就是紅的沒邊,由其是前不久兩千萬借兵,還有同和聯勝前話事人林懷樂有關的百萬花紅,
現在港島字頭裏就沒有不知道和聯勝大佬義的名頭的。
出了名的能打,夠惡,鈔票多。
而且他手下養着的一些小弟也沒事的喝酒吹水的時候,會提起這個從他們圍村走出去的和聯勝大佬,
一個個提起岚姐家的義仔,都把他偶像。
他拉着臉不爽的打量着盛家義,心裏不知道在打什麽鬼主意。
陸金強是這幾人的大哥,他本身就爲人沉穩,也是幾兄弟中讀書最多,做事最沉穩的。
剛看見盛家義的時候他是真的沒認出來,畢竟兩人之接差了十來歲,盛家義又這麽多年沒圍村。
要是早知道盛家義會爲了岚姐頭上擦破點皮這點小事回到圍村,他一定會提前處理好岚姐的事情,也會攔着永富讓他不要這麽沖動,
這幾年幫着太公做事,他見了世面,已經不再是那個圍村裏的鄉下人,知道和聯勝大佬這五個字在外面有多大分量。
陸金強有些頭疼的皺着眉,
一直在邊上看着的太公陸翰濤這時候終于開口了,他伸出手,壓了壓,示意陸永富,陸建波兩兄弟不要動手,先不要出聲。
他面帶微笑的走到盛家義面前,一點都不介意盛家義之前對自己不恭敬的話:
“義仔是吧,岚姐算起來也是我侄女,我順着她的輩分,叫你阿義,你不介意吧?大家都是自己人來的,一點小事而已,坐下來慢慢談了,岚姐的事情,是永富請的人不會做事,公司請他們來是想拆掉一些已經收到的地上面的老屋,不是村裏人說的那樣,要強破他們的屋子。
大家誤會了,才會和村外的人起了沖突,一個意外而已。”
盛家義聽了陸翰濤的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嘴角上揚,但是眼裏卻沒有一絲笑意,滿是冰冷:
“這年頭,意外确實常常有。”
聽着盛家義這麽說,陸翰濤還有陸金強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一絲喜色,以爲事情就這樣完結了。
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盛家義忽然一個箭步上前,拉住陸永富的領口狠狠的往地下一拽,陸永富直接被盛家義拽了個五體投地狗吃屎。
在所有人都沒有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盛家義抱起金桔幾十斤重的盆栽,狠狠往陸永富的兩隻胳臂上砸去,
瞬間,瓷盆栽破裂的聲音和慘叫聲一起響起,
盛家義拿起掉落地上的衣服,拍了拍上面的泥:“富哥,你點會這麽不小心?這麽大個盆栽掉下來,都不知道躲的嗎?都說你眼盲了,這下真的要去醫院了,順便去看看你的眼。”
盛家義說完又沖臉色陰晴不定的太公無奈搖搖頭:“哎,這年頭,意外常常都有的啦。”
陸翰濤的臉色變了,這個外姓仔,砸的不是陸永富的手,而是他的臉:
“後生仔,你是不是在外面待太久,很久沒回來,都忘了這裏是哪裏?這裏是新界,就算是那些鬼佬也管不着,在新界,從來都是太公說了算。
今天這件事要是你不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不要說圍村,隻要我這個太公不點頭,這間祠堂你都出不去。”
盛家義優哉遊哉的把西裝外套穿上,用腳踢了踢地上還在慘痛哀嚎的陸永富:
“别嚎了,這麽大聲幹嘛,不知道的,外面的人還以爲你在給太公号喪,真他嘛晦氣。”
“後生仔,光嘴巴厲害是沒有用的,我倒要看看等下你是不是嘴巴還這麽硬,阿強,敲鑼,讓所有陸家人都到祠堂來,現在有人在祠堂動武,對祖宗不敬。
阿富别叫了,不要忘了自己姓什麽,你姓陸,是陸家的崽,斷兩隻手而已,收聲忍着,不要被這個外姓人看不起,建波先去阿富去裹傷。”
陸金強眼神複雜的掃了眼盛家義,從祠堂的牌匾下拿起一塊銅鑼,走出祠堂門口,就開始“锵锵哐哐”的敲了開來。
所有都在家裏吃飯的陸家崽,突然就被外面傳來的銅鑼聲吸引,這個聲音他們從小就在圍村長大的陸家在太熟悉,
這是太公在召集所有陸家人去祠堂,有大事,
村裏所有人都聽到了陸金強敲的銅鑼聲,紛紛放下手中碗筷走出家門。
陸金強把祠堂裏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下,一些年紀大陸姓族人一聽有人在祠堂裏放肆,也不管到底發生什麽事,回到屋裏抄起鐮刀鋤頭就往祠堂沖去。
三眼正在自己家裏幫着岚姐燒火,聽到外面有動靜,就走出家門。
“喂,拐叔,咩事。”三眼在自己家門口前面的小路上攔住了一個提着鋤頭就往祠堂方向趕的秃頭老漢。
“你邊位啊?閃了,不要攔路。”老漢一下子沒有認出三眼。
也不怪這個鄉下老漢,畢竟三眼這幾年的變化太大了,現在跟着盛家義一樣,喜歡穿西裝皮鞋,和以前的樣子反差太大。
“拐叔,你不是吧,我你都認不出來了?以前從你家地裏偷地瓜,你放來福追我半個村,岚姐家的三眼啊。”
“丢,是三眼仔,阿叔都認不出你了,先不和你說了,有人在祠堂同太公搞事,聽說陸永富這個撲街崽子雙手都被人打斷,我是不爽陸永富這個撲街崽子,但是點說他都是我們陸家的崽,敢在圍村動我們陸家的崽,這次一定把動手的外姓人浸豬籠。”
“打斷雙手?不會是阿義吧。”三眼聽得瞪大了一雙豹眼,心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是盛家義。
三眼撒開腿就往陸氏祠堂跑,那動作速度比拐叔這個正經陸家人都要積極都要快。
沒多久,祠堂裏裏三層外三層陸陸續續圍滿趕來的陸家人。
不是手裏提着鋤頭鐮刀,就是拿着木棒,還有提着斧頭的把盛家義和太公陸翰濤圍在中間,沖着盛家義大吼着,要把這個穿着西裝的撲街沉塘。
三眼緊趕慢趕的終于趕到,不遠的距離愣是把他跑的滿頭是汗。
站在已經擠滿了人的陸氏宗祠外面,稍微緩了口氣,就粗暴的擠開前面擋着的陸家的老撲街,大撲街,還有一些屁大點十幾歲,七八歲跟着大人來湊熱鬧的小屁孩。
費了老大力氣才從陸姓族人中間擠到被團團圍住的盛家義身邊,好在盛家義身邊空無一人,終于不用再擠。
三眼一站到盛家義身邊,那些原本甚嚣塵上的叫嚣聲,猛地一頓,整個宗祠瞬間寂靜無聲,但沒過幾個呼吸,更大的叫嚣聲驚雷一樣突然猛地響起,差點把祠堂的紅木房梁都給叫塌。
“還有同夥,一起沉塘。”
“沉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