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臨淵?
衛隅竟然知道姬臨淵?
大駭之下,沈梨越發的将眉眼低垂着,擱在膝上的手不斷地縮緊,還未修整的指甲嵌入掌心的肉中,生硬的痛。
不一會兒,她便感覺自己手中有股溫溫熱熱的液體流了出來,流過指縫,淌過指尖。
她手指微微一動,刺痛便從掌心中傳來,她看去,隻見自己白淨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染上了血,順着一點一點的滴落到她的衣裳上。
沈梨穩住自己呼吸,笑道:“殿下什麽時候這般愛開玩笑了,臣女與大燕的廣陵王如何會——如殿下所言,那般不清不白的關系了?”
“宜姜,孤不是瞎子。”衛隅說着,目光卻一點點的從她的臉上移到了她的肚子,危險的眯了起來,“宜姜,你覺得了?”
沈梨下意識的想要護住自己的肚子,可剛動就立馬反應過來,她笑彎了眉眼:“殿下如何會是瞎子了?也不知殿下是從哪道聽途說,我沈家與姬家可是不死不休的死敵啊。”
“原來你也是知道的。”衛隅嗤笑着挑眉,原先的溫和一點點的被他撕裂開,“可你就算知道,卻還是一頭悶進去了,對嗎?”
“臣女沒有。”沈梨平靜道。
衛隅卻是被她的平靜給氣紅了眼圈,他死死地盯着她的小腹,冷聲道:“若不是,你作何要懷着那人的孽種?”
沈梨死死地捏着她自個的衣裳,将自己的怒氣給平複下來,若非對面的人是衛隅,她少不得要拔劍相對。
她的孩子,有父有母,稱何孽種。
似看出了沈梨所想,衛隅沉聲道:“無媒苟合,便算孽種。”
“殿下。”沈梨難受的胸口悶痛,可她同時也非常明白與理智,“您好歹也是一國儲君,張口閉口便是孽種,若是傳出來,恐怕有損您的美名。”
衛隅早就被沈梨這般不冷不熱的模樣給氣瘋了。
可她倆不論是誰,都是個能裝模作樣的,所以就算如今他被她氣得嫉妒的眼圈發紅,多餘的事卻是一樣沒做。
他轉頭去看呆呆傻傻,已經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闌珊,滿腹的怒火借此而出:“滾出去。”
闌珊被吓得渾身打了個冷顫,沒敢動。可是手卻已經準确無誤的捏住了沈梨的衣裳,緊緊地攥着手中,就像是她的救命稻草一般。
而此刻,衛隅則是更加毫不掩飾的表現了自己闌珊的惡意。
“闌珊。”沈梨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從自己的衣裳上扯了下來,“你先出去。”
聽着沈梨不容拒絕的聲音,闌珊也隻猶豫了片刻,便在衛隅狠戾的目光下,磨磨蹭蹭的走了出去。
剛聽見門吱呀一聲合上,衛隅便立即将目光對準了沈梨。
此刻沈梨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如今的她也不過是在勉強強撐着,畢竟衛隅瞧着就是個斯斯文文又俊秀的小郎君,可她知,衛隅的身手與她勉強能平分秋色。
原先她不曾懷孕時,衛隅便能勉強與她打個平手,可而今她挺着一個肚子,哪裏又能是他的對手。
所以當衛隅的目光對準過來時,她整個人就好像渾身僵硬了般,都動彈不得。
“宜姜。”衛隅聲調平和依舊,隻是望向她的目光卻不曾有這般和煦,更多的是一種嫉恨,“你腹中孩兒的父親是廣陵王吧。”
“爲何殿下就這般一口咬定是廣陵王而非南王了?”沈梨反問。
衛隅清清淡淡的一笑:“因爲孤了解你們,所以你腹中孩兒的父親,可以是任何人,唯獨不會是南王。不過你身懷六甲之事,孤的那位皇弟知道嗎?”
“殿下。”沈梨握成拳頭的手是緊了又松,松了又緊,“你到底是想如何了?”
“其實孤特别喜歡與你說話,因爲你從來都識時務。”衛隅上前幾步,伸手拂過垂掉在她耳旁的碎發,動作輕柔的将它們别在了耳後,“隻是,孤有時候又不太喜歡。”
“宜姜呀,孤雖久居東宮,但這天下事,孤卻還是能知道一二的。”衛隅的聲音又再次響起,“比如,當年沈輕将你推下懸崖,你因此改名換姓成了姜嬛,再比如,你對沈輕下藥,孤全都知道,隻是孤之前不願說罷了。”
“因爲孤覺得,你肯回來,便是打算放棄了姬臨淵,既如此前塵舊事,孤自然可以既往不咎。可是你的表現,卻讓孤十分傷心。”衛隅斂眉,“爲什麽?”
沈梨擡眼瞧他,眸子清淩淩的,将他醜陋的神态全都清晰無比的倒映在了她的瞳孔之中。
“爲什麽要背棄孤?”
他粗糙而溫熱的指腹将她的下颌擡了起來。他居高臨下的與她對視着。
沈梨面無表情:“臣女從不曾背棄殿下。”
“是嗎?”
“是。”沈梨肯定的颔首。
衛隅當即便将手中的力道不由自主的加大:“若是不曾背棄,那姬臨淵又是怎麽回事?”
沈梨:“臣女,隻是管不住自己的心罷了。”
“好,好一句管不住自己的心。”衛隅氣得身子都開始發顫,沈梨也敏銳地感覺到,他的目光已經她的臉上轉移到了她脆弱的頸子上,像是恨不得立馬撲上去,将她的掐死一般。
人的本能都是趨吉避禍的,當沈梨發現衛隅有這種企圖的時候,她的身子便順從的往後面挪了挪,這麽一動,衛隅的目光自然而然的下移,轉到了她的肚子上。
“若是孤偏要你管住了。”衛隅輕聲說着,猝不及防的伸手,一下子就按在了她的小腹上。
沈梨面色倏然蒼白,她對上衛隅的目光,勉勉強強的支着身子一笑:“那自然是管得住的。”
聽見這話,衛隅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可抵在她小腹上的手,卻依舊不曾拿回去,反而稍加用力的一按:“既然管得住,那這個孽種,便不要了吧。”
“殿下。”沈梨不可思議的看他。
“你如今月份還不算大,若是打下來,也不過是一碗藥的事,又或者……”衛隅微微勾着嘴角一笑,眸子中帶上了狠戾,“你想在臨産當日,嘗嘗喪子之痛。”
沈梨看他:“那我打了孩子之後了?”
“打了孩子之後……”衛隅展顔,恍若潺潺春水,“孤自然有孤的安排,你照做便是。”
“宜姜,别惹孤不開心,明白嗎?”
瞧見她面上的驚恐,衛隅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将手從她的小腹上移開,轉而扶她起了身,又去拿了枕頭塞在了她的腰後,讓她靠着。
“孤知你身子不太好,所以孤會派人給你調調身子,等你養好之後……”衛隅溫柔的拂過她的鬓角,“便落了吧。”
“殿下。”沈梨一把就拽住了衛隅的手腕,拉下,用了狠勁,“你總得告訴我,你落了我的骨肉之後,打算如何吧。”
“我們青梅竹馬,相知相伴十幾載,孤以爲,往後數十載,你該在孤的身側。”
沈梨道:“那唐子玉了?”
“你有打算如何?”
“她?”衛隅不解的蹙眉,“一個死人罷了,也值得你關心嗎?”
“她可是你的發妻。”
“那又如何?”衛隅挑過她的下颌,“宜姜,别說你對唐子玉動了恻隐之心。”
“我與她同爲女子,動了恻隐之心又如何?”
衛隅啧了一聲:“或許别人有可能,唯獨除了你。”
“你若真是對她有了恻隐之心。”衛隅的指腹摩挲着在她下巴上,“那你又是爲何要讓唐家支離破碎,如浮萍一般在朝中飄蕩?”
“好了,今兒孤出宮也太久了些,宮中還有許些政務等着孤去處理了。”衛隅說道,“那孤今兒就先走了,改日再來瞧你。”
“宜姜。”衛隅又道,“你要聽話些。”
*
門扇開合。
衛隅的腳步聲,漸漸遠了去。
沈梨深吸了一口氣,剛擡眼,沽酒便極快的闖了進來,他滿目擔憂的看着沈梨:“姑娘,您沒事吧。”
“沒事。”沈梨伸手撥弄着先前被衛隅纏繞在手指上玩的一縷長發,将額上的冷汗一一抹去,“就是有些驚奇,咱們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太子殿下,暗探可真多呀。”
“什麽事都知道。”
沽酒小心翼翼的問道:“莫非是那些事?”
“對啊。”沈梨笑,“你是不是也沒想到了?”
“他竟然能查出我是姜嬛。”沈梨閉着眼一下子就笑出了聲,邊笑邊搖頭,“沒想到啊,我自诩能瞞天過海,卻不想到頭來,我不過是那隻螳螂捕蟬的螳螂罷了。”
“那如今,屬下們該如何?”
沈梨支着頭想了想:“聽着太子的口氣,像是想要給我騰位,既如此那唐子玉他必定是留不得了。”
“可如今他那嶽父才殉國,若是因一些莫須有的罪名,将唐子玉廢黜,你覺得那些朝臣會怎麽看她?”
沽酒道:“狡兔死,走狗烹。”
“是呀。如此一來,便隻有三種辦法,其一是唐子玉自請和離下堂,其二是唐子玉因承受不住喪子之痛,深受打擊,郁郁而終,其三嘛……”沈梨頓時殺意四起,“那便是,以謀逆之罪,将唐家滿門拿下。”
“你覺得咱們這位霁月清風的太子殿下,會選擇哪一種?”
沽酒想了半日,才道:“屬下認爲第一種和第二種是最好的。”
“沒錯,可咱們這位殿下,心性涼薄又過于狠辣,他怎麽會讓把柄留下了?況且沒準唐子末啊,現在已經查好一切,準備和衛隅對峙了。”
“這般境況,你覺得太子殿下會留下唐家嗎?”
沽酒沉默着搖搖頭。
“是啊,不會。”沈梨咬牙,“所以,你們提前伏擊唐子末,然後将他被害死的消息,傳到唐子玉的耳中去——再給她準備些毒,塗在匕首和她的簪子上,其餘的自然有人能替咱們完成。”
沽酒有些想不明白:“可唐子玉知道又有什麽用?而且誰能替咱們完成?”
“自然是我們那位太子殿下了。”沈梨道,“我先前與瑤華接觸的時候,她便與我說了,太子殿下也給了她一副藥,讓她每日喂唐子玉服下,服用之後,唐子玉性情暴躁,沈輕的那雙腿便是在唐子玉那般境況下弄廢的。”
“所以呀,衛隅會令人刺激唐子玉,然後給她殺他的可趁之機,然後便可以謀逆之罪,将唐氏滿門拿下。”沈梨說着說着,便笑了起來,“你瞧,這是不是一舉兩得的好事呀。”
“既可以名正言順的廢黜唐子玉,又可以将唐氏這顆眼中釘拔去。”
沽酒又道:“可屬下還有一事不明?”
“嗯?”
“太子爲何想要滅門?”
“他先前看重唐氏,無非是倚仗他那位嶽父和唐子末,至于其他人不過是蛀蟲罷了,他早就瞧不順眼了。如今他那嶽丈和唐子末一死,唐氏便沒了存在的價值,可是啊,唐氏終歸還是有些利用價值的。他們一死,那些有價值的便會落在唐家其餘人手中,但你能保證其餘人也是上下一條心的終于太子嗎?所以啊——”
“若得不到,不如毀去,重新規整。”
“但……”沈梨眉眼間殺意彌漫,“也要有命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