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他便已經将臉埋在了沈梨的頸窩間,因剛從外面歸來,是以他臉上倒也帶了些冷氣,這冷不丁的一埋,倒是讓沈梨不自覺的想将身子往後縮一縮。可姬以羨橫在她身後的手臂,就像是鐵鑄造的一般,不但沒有退卻半分,反而被他抱得更緊。
他身上的寒氣也漸漸地遞了過來。
沈梨想要将毯子裹得更緊些,誰知那人竟然将毯子的一角掀開,自個倒是先蹭了進來,最後才用毯子将他們兩人一塊裹住:“還冷嗎?”
沈梨在他裹好的毯子裏,動了動,然後才艱難萬分的将自己懷中的湯婆子給他遞了去:“你捂捂手。”
“怪不得我說抱着你怎麽這麽暖和。”姬以羨在她耳邊輕笑一聲後,便将又湯婆子給重新推了回去,“你抱着便好,我抱你也一樣。”
“這哪裏能一樣。”沈梨嘟囔着,想要将湯婆子重新塞到姬以羨的懷中,沒還沒碰着,就被姬以羨重新給塞了回來。見着如此,沈梨便也隻能将自己當成湯婆子,乖巧又溫順的往姬以羨的懷中縮了縮。
姬以羨滿意的笑了笑:“先前,你們是在說誰要來?”
“也沒誰。”沈梨倚在他的懷中開口,“我就是在同沽酒說,王爺什麽能将我弟弟給放回來。”
“随時都可以,不過我見着沈闌那模樣,有些不太想回來。”姬以羨說道,“你瞧,長安的景緻都往你三弟流連忘返了,要不你也随我回去吧。正好,能讓你們姐弟團聚,豈不美哉?”
沈梨眨眼:“你倒是想得挺美。”
“姬以羨,齊人之福,可不是這麽好享的。”
“胡說八道。”姬以羨伸手揪住了她的鼻尖,“我從頭到尾就你這麽一個,還說什麽齊人之福來埋汰我?暖暖,到底是誰準備享齊人之福?需要我提醒你嗎?”
聽見姬以羨拈酸吃醋的話,沈梨這才暗中覺得不太對勁。
依照這人這般小氣的性子,怎麽可能這般坦蕩的對自己同衛硯親事置之不問,除非是……别有所圖,又或是另有打算。
她低眉玩着姬以羨的衣袖:“如今天這天這般冷,你兩頭跑不累嗎?”
“再累能如何?你又不肯随我同去。”姬以羨感歎着,“你若是願我同去,我又何至于這樣辛苦呀。”
“我是沈家的姑娘,也是大秦的郡主,我若真的去了你的軍中,想必不出一日,便是流言滿天飛。”
“可如果我不在乎了?”
沈梨仰首,眉眼彎彎的對着他一笑:“時候到了,陪我午睡吧。”
姬以羨眼中浮出幾分溫柔來,他伸手将他耳邊的碎發細緻的别再耳後:“好。”
等晚間起來,枕畔空冷,唯剩窗外的狂風大開大合,樹影搖晃,擊打着窗扇。
沈梨抱住身前的被褥,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後,這才起身穿衣,喚了人進來。
沽酒端着一碗姜茶進來:“姑娘先喝了吧。”
“他什麽時候走的?”沈梨歪着頭,一邊用手指當成梳篦,理着淩亂的長發。
沽酒道:“一個時辰前,是傅三親自來的,說是軍中有什麽異動,将他給請了回去,姑娘問這個作甚?”
沈梨淡淡的搖頭,心想,她總不能說是自己一醒來,見着這人不在,有些不習慣吧。
“也沒什麽,就是好奇罷了。”她道,“如今還挺早的,你先下去睡吧,我坐一會兒。”
“那屬下陪着姑娘吧。”
沈梨道:“不必。”
翌日,她在窗扇前守了一日,他并未前來,也未曾派人送個隻言片語,就好像徹底将這兒忘了一般。
到了晚間時,她便覺得心頭有些難受,就好像是有什麽東西将她整個人給桎梏住了一般。
“沽酒。”沈梨起身,取過了一旁隔着的大氅,動作麻利的往身上一披,繞過了屏風後,就見他正抱劍守在那,見着她出來,狐疑的朝她看了眼,“随我走一趟。”
她話音剛落,正至門邊,抱在沽酒懷中的那一柄劍,倏然一橫,就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不解的轉頭,看向阻止了她去路的人,“何意?”
“廣陵王那裏出了些事,依照姑娘此刻的身份,實在是不太适宜過來摻和一腳。”沽酒一邊說着,手腕一轉,手中的劍已然出鞘,劍刃上鋒芒畢露。
“你要同我動手?”
“屬下不敢,隻是姑娘實在是不宜過去。”沽酒還是那般面無表情的模樣,“廣陵王那邊的動蕩,是由大公子引起的,姑娘若是去了,讓大公子如何自處。”
沈梨聞言,在刹那間,眉眼便徹底沉冷下去,她眯了眯眼,質問:“你不是同我說,大哥他們七日後才到嗎?”
“若屬下不這樣說,主子又如何會同意将廣陵王給留下來。抱歉,這是二公子的吩咐。”沽酒一闆一眼的請罪後,又将來龍去脈說了遍,“二公子說,不管我們之前同大燕有什麽交易,可到底大燕也不該這般嚣張的連奪幾城。”
“所以,你們是想毀約嗎?”沈梨目露鋒芒,眼中閃動的那些光亮,就像一根根刺似的,直直的紮進了他的心中,沽酒瞧着,便覺得像是有什麽東西鉗制住了他的咽喉,叫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沈梨深吸了一口氣,原先不曾注意的細節,在瞬間便全都湧上了她的心頭,淡漠的眸子,幾乎是在一刹那,變得猩紅,“還是說,從一開始這就他們的計策,而我也不過是他們手中的一枚用來牽制阿瑾的棋子。”
“從一開始,你們便不打算同大燕合作,而這一切,不過是你們想要進攻大燕,從而找的一個借口。一個冠冕堂皇,繼續進攻大燕的借口,一個冠冕堂皇将沈家重新推入朝堂的計策。”
“畢竟,衛硯想要坐穩那個皇位,怎麽能落下一個同敵國勾結的罪名,對不對?”
一句一句,幾乎就叫沽酒站立不穩,臉色蒼白的說不出話來,就連手中的劍也是搖搖欲墜,拿捏不穩。
是了,這個局才該是如此的。
沈梨捏緊了手中的鞭子,幾欲要控制不住的一鞭朝着沽酒甩去,她站在原地平穩了心緒之後,便哐當一聲,将面前的大門踢開,沽酒也不敢再阻攔,手中的劍已經毫無力氣的垂下,點在了地面上,任由沈梨漲紅着一雙眼闖了出去。
風雪裹挾而來。
剛出門半步,她就被風雪給吹得睜不開眼,令她寸步難行。
沽酒默默地站在門後,手中的劍又重新拿了起來,不過這次卻是收回了劍鞘之中,對準了沈梨的後心窩。
等風雪平息,沈梨一睜眼,卻驚覺自己今兒是真的走不出去了。
在她幾丈外地兒,那扇有些陳舊的木門前,沈澈笑意微微倚在門框上:“夜深露重的,暖暖你想去哪?”
“二哥。”沈梨攥緊了鞭子,“你不是在沂州嗎?怎麽來了這麽個荒涼僻靜的地兒?既然來,怎麽也不同妹妹說上一聲了。”
“我若是與你說了,那今兒就沒二哥什麽事了。”沈澈比了個手勢,無數的暗衛從外面湧入,将她連同整個院子團團圍住,“有時候我真的覺得,妹妹太聰明不見得是什麽好事。”
“你說,你明明同阿闌是龍鳳胎,怎麽你就不像阿闌那般稍稍蠢鈍些?這樣,我也用不着這般大費周章的。”
沈梨微笑:“二哥實在是太看得起我了。我若是如同二哥這般聰慧,也不至于走到如今這一步。”
沈澈笑了下,算是應承了沈梨這一句帶着嘲諷的恭維:“我聰慧也好,你聰慧也罷,總歸我們是兄妹,暖暖,時辰不早了,你去就寝吧。”
“這兒的事,有二哥處理便夠了。”沈澈話音剛落地,圍在院子中的暗衛,便齊齊的朝着沈梨走了一步,那架勢大有一種,隻要她不回去,那他們便不會手下留情。
沈梨嘴角微抿,并未有太大的情緒起伏:“二哥這是何意?是想與妹妹動手嗎?”
“這不是我的本意,可若是暖暖,你不識趣,也怨不得二哥這般對你了,你該知輕重的。”隔着一院的月色,沈澈面容帶了稍許的陰沉。
“這些年來,我雖不像哥哥一樣,爲了沈家殚精竭慮,可到底也不該擔上不知輕重,這四字。”沈梨說着,“倒是二哥,你用我來牽制阿瑾,可擔得起祖父的教誨。”
“我沈家一向光明磊落,何曾要用這般小人行徑。”
“這些年,我們用的小人行徑可不算少。暖暖,這是謀略。”
“就算是謀略,那也該尊重一下我的真心吧。”
沈澈也明白自己這次做得的确過分了些,他嘴角繃直,可說出的話,卻十分不中聽:“真心?暖暖,你若真要真心,那當初你就該舍了沈家女這個身份,一輩子都呆在他的身側陪他,而不是南王去了之後,你便與他回來,還與他有了婚約。”
“婚約?”沈梨輕扯着嘴角,“我倒是想退,可陛下下旨,你覺得我有什麽理由要退婚?二哥,我隻是想去瞧瞧他的安危而已,并未想過要做什麽,也未想過要背叛沈家。”
“廣陵王不愧是将門之後,我們那些雕蟲小技可入不了他的眼,再言他身邊還跟着傅燕然,能有什麽事。”沈澈臉色有幾分凝重。
可沈梨此刻清清楚楚的明白,這份凝重不是對着她,而是對着姬以羨。
大概他也沒想到,從未上過戰場的姬以羨,竟然有乃父之風,他們同時也在怕,姬以羨會是第二個戰無不勝的廣陵王。
而他們會像奈何不了他父親一樣,也對他束手無策。
“暖暖,我說得也夠多了,進去歇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