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所周知,西南是山匪橫行的地。
可謂是專門盛産山匪,每一個三年五載的,山匪根本都清剿不完,其實這些也就罷了,可偏偏這些山匪又悍勇非常,俗稱不要命。
是以在沈安走後的半月,衛卿長公主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的消瘦了一圈。
這半月來,林氏的身子也養好了不少,人也平和了,沒在鬧着要讓誰償命,是以衛硯過府的次數也會越來越少,大多都是陪着林弦遊山玩水的,整就一個閑散,遊手好閑的纨绔子弟。
也不知沒人爲沈梨抱不平。
可這些話,于她而言都是耳旁風,吹過了也就過了,畢竟若是衛硯一門心思撲在她的身上,她才叫頭疼。
不過倒是聽宮中傳來消息,這些日子沈輕也消瘦的極快,小臉都尖了,看上去就像脫了相似的,這可樂壞了也在養胎的唐子玉。
聽聞,接連幾日唐子玉每日都要去風荷殿轉一圈,瞧瞧沈輕的慘樣。
最後是被衛隅給約束了這才沒有在過去招人嫌。
不知不覺,已是九月底。
沈輕也将近臨盆。
太醫院更是早早的就準備,就連穩婆也一并住到了風荷殿去,皇宮上下莫不是在盼着這位皇長孫的出生。
隻是有人盼他生。
也有人盼他死。
風雨疏狂。
暴雨拍打着窗扇,石階和檐角,燈籠也被雨水給澆濕,未見半分的火光。
沈梨聽着雨聲,閉着眼靠在迎枕上小憩。
夜色漆黑,到處都是一片黑霧濃濃。
雨聲漸大,也掩住了屋門開合的聲音,直到有人走到跟前,沈梨這才回了神,她笑着在來人的身上轉悠一圈後,才緩緩出了聲:“瑤華,好久不見。”
“郡主。”來人将黑袍褪下,恭謹的行了一個禮,“這般晚了,不知您喚我來有何事?”
沈梨眨眼笑着:“你是跟在唐子玉身邊太久了,心性也沉穩了不少,若是之前,你少不得要和我談談交易。”
瑤華道:“因爲奴婢知道,郡主不會苛責星辰,既如此奴婢又有什麽好同郡主交易的,便如奴婢先前所言,隻要郡主能保星辰平安,那奴婢的這條命都是郡主的,不論是上刀山還是下油鍋,奴婢都在所不辭。”
“你這話聽着怎麽叫我生出了一副惡毒的心腸來。”沈梨笑着,轉身在迎枕後,摸出了一枚香囊來,她伸手緩緩地推到了桌沿角,用手指敲了敲。
瑤華垂眼看了會兒,便面不改色的将香囊撿了起來,塞進袖中:“奴婢知道該如何做。”
“你确定你知道嗎?”沈梨彎着嘴角,“你知道這藥是給誰的嗎?”
瑤華道:“難道不是沈良娣?”
“沈良娣自然有你們主子出手對付,與我何關。”沈梨眯着眼一笑,“你這藥呀,是給太子妃的。”
見着瑤華面色惶然,沈梨才不急不慢的補充道:“放心吧,不是什麽毒藥,頂多就是讓人神志不清罷了,要不了她的命,你也不會暴露的。”
“郡主爲何非要……”瑤華剛開口,就被沈梨漫不經心的揮手打斷。
“這話怎麽說了?”沈梨抿着嘴角,想了半日後,拍手一笑,“父債子償嘛。”
“對了,聽說穩婆是你們的人?”
瑤華颔首應了:“是,是奴婢在宮外找的,以前她是我的奶娘。”
“畢竟此事茲事體大,奴婢不敢掉以輕心。”
沈梨想了想,倒也覺得挺好:“挺好的,你就将這藥下到她平常的膳食中去便可,無需太過刻意,畢竟來日方長。”
“是。”
沈梨又叮囑了幾句後,便遣庭凜進來将瑤華給送了回去。
等人走後,沽酒這才撐傘進來:“姑娘。”
“嗯?”沈梨奇怪的轉頭看了眼,“怎麽了?”
“畢竟孩子是無辜,您又何必非要造下殺孽?”沽酒剛一走近,身上的寒氣和濕氣便從一側傳來,還帶着外面雨水的味道。
她懶洋洋的支着頭:“我的确沒有想到要拿孩子出氣,可唐子玉這般心狠,我有什麽辦法。”
沽酒又道:“難道姑娘就不擔心那穩婆會壞了您的事?”
“自古以來女子臨盆,本就是一隻腳踏在鬼門關,不論是大人孩子一同折了,又或是孩子出生便夭折,都是在正常不同的事,況且在臨盆之前,沈輕的身子狀态早就這般差了,出了什麽事才是正常的。”沈梨輕飄飄的說道,“況且,不想讓她平安生下孩兒的多的是,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也不少。”
“就連她之前最大的倚仗,如今不是都沒有留下一個人在風荷殿外守着了嗎?”
沽酒沉吟了片刻後,才說道:“難不成當日姑娘是故意去激怒沈良娣的?”
“一個林氏還不足以令她神志不清。”沈梨抿了抿嘴角,“畢竟之前,她身子不差,又養得太好了。臨盆之際出事,雖說有可能,倒也不會太大,可若是身子太差,那就不一定了。如此,才合情合理不是?”
沽酒靜默一會兒,方才拱手而言:“姑娘,可曾聽過一句話?”
“嗯?”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沈梨一愣,倒是沒想到沽酒竟然給出這般高的評價來,她頓時就笑得前俯後仰的:“我這算什麽慧極必傷,不過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罷了。”
“至于情深不壽……”她笑得眼淚都要擠出來,“你說得應該是阿瑾吧。”
“我——我算什麽情深呀。”
“我呀,隻會負他一片情深。”
與此同時,大燕北境勝洲地界。
一場暴雨剛走,濕氣還未散去。
姬以羨随意尋了個石頭墩坐下,也顧不得石頭上有沒有被雨水沾濕,他坐下後,便俯身去擰自己的衣袍。
先前的一場雨來得又快又急,他沒什麽防備,下袍便被雨水全部打濕。
傅燕然過來時,就瞧見他彎着腰也不知在做什麽。他面容頓時就染上了幾分好奇,當即加快了腳步過來,溫潤俊秀的臉上,帶着幾分戲谑:“你一堂堂的王爺,還要自己擰袍子不成?”
姬以羨聽見他聲音,便順勢将手中的袍子放開,任由它皺巴巴的垂着,顔色較深,有些地兒還在滴着水。
傅燕然見着姬以羨不理他,便又笑,“你是不是又在想你家小娘子了?”
“你的腿——”姬以羨側臉,眸子幽深,“還想再斷一次嗎?”
傅燕然搖頭:“自是不想的,可你家那位小娘子下手,也着實太狠了些。我這腿怕是日後,都要落下病根。”
“你若不對付她,她也不會對付你。”
傅燕然懶得就沈梨一事與他理論,他也尋了個較爲幹淨的地兒坐下,然後在袖中掏啊掏的,倒是真叫他掏出了一個小錦囊來,他将錦囊展平後,便遞到了姬以羨的面前:“金陵傳來的。”
姬以羨低頭瞧了眼,并沒什麽興趣。
見着這人不爲所動,傅燕然沒好氣的将錦囊往他手中一塞:“是沈梨那丫頭傳來的,雖說是傳給我的,但我覺得此事你也該知道。”
聽見自己朝夕暮想名字,姬以羨的神色微微動了動,不過他抓住的重點也是格外的與衆不同。
他擰眉:“爲何暖暖不傳給我?”
“許是覺得我更加可靠吧。”傅燕然聳肩一笑,身子向後微微傾斜。
姬以羨眉頭擰的更緊,他低頭很是認真的将錦囊的拆開,裏面的小紙條便極快的滑了出來,上面隻有短短一行字。
——唐元,死。
傅燕然也湊了頭來看:“這丫頭還真是一如既往地睚眦必報。”
“人家不過是弄殘了沈闌一條腿,她竟然要讓人家拿命來賠。”
姬以羨不言不語的瞧了紙條好一會兒,就在傅燕然都以爲他要入定時,就見他将紙條重新揉進了掌心中,等他張開手掌時,便化爲了一堆粉末。
“金陵那邊情況如何?”
傅燕然說道:“三日前得到的快報,景陽候奉命去西南剿匪了,大概如今已經快到西南了。”
“讓他們來我營帳一趟。”姬以羨将紙條化成粉末後,卻将錦囊小心翼翼的展平,然後擱進了袖子中。
傅燕然在他的身後瞧着,心中不由得歎了一口氣,如今他也不知,這人這般到底是好還是壞了。
又過了七日,沈輕臨盆。
臨盆那日正是深夜,狂風暴雨接連而來。
窗扇門扉被狂風拍打的像是土匪再用刀柄擊門一般,隻待門破,他們便可持刀而進,将一切斬殺于刀下。
沈梨特意尋了個有窗扇的地兒,将窗扇呼啦的一聲全部推開。
狂風暴雨争相恐後的湧入,将小幾上的書冊吹得翻飛,連帶着屋内的所有的幔帳薄衫,頗有些群魔亂舞的感覺。而那大雨則在頃刻間,将她迎枕和書卷淋了一個透徹,就像是在水中泡過一樣。
不過她卻覺得無所謂,依舊興緻勃勃的臨窗賞雨。
沽酒不忍,上前勸了一句:“姑娘,您會發熱的。”
“不過是淋一些雨罷了,哪有這麽嚴重,況且我今兒心情好,也想淋淋看。”沈梨眨眼,“你說,若是這雨能帶走這世間的一切污穢,該有多好?”
沽酒道:“姑娘可是擔心沈良娣那裏?”
“沒什麽好擔心的,沈輕自幼便怕極了這樣的天氣,如今她的思緒指不定如何亂着,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個問題。”沈梨說完,便歎了口氣,“我隻是擔憂父親那如何了?可曾平安抵達黔洲。”
“許是再過幾日,将軍便會有家書傳回來。”
“希望如此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