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他?
謝他什麽?
謝他不折手斷的将她弄到了自己的身邊嗎?
燭火下,衛硯瞧着沈梨那張豔若桃李的臉,竟然生出了許些恍惚的心思來,倒是又想起了幼時的一些事。
他本以爲自己這輩子大概都是不會想起來的。
這一生,有三個人女子在他的心尖上留下過濃墨重彩的一筆,其一是他母親,她給予他生養之恩,并且多次維護過他,于她,他是充滿了感激和敬意;其二便是沈輕,那是他年少時求而不得的姑娘,他曾經發誓要一輩子愛她,護她,寵她,可到如今兩人終究是形同陌路;最後一個便是沈梨,于她他不知自己該如何形容自己對她的心思,若說自己沒有對她動過心思,那是不可能的,在父皇旨意沒下之前,他心頭便隻有她這麽一個,直到後來,她被賜婚給兄長,他将自己的心思如數收整好,後便遇上了他的沈輕,所以對着沈梨,用一個籠統的詞,那大概便是血脈親情。
再說一句酸一些的,沈梨是他心口的朱砂痣,稍稍一想便牽連心脈疼得厲害,而沈輕便是他床前的白月光,是他這輩子都求而不得的姑娘。
衛硯神色稍顯低落,沈梨便明白這人到底又想到哪裏去了。
她歎氣,将衛硯遊蕩的神思給勾了回來:“我是同你說認真的。”
衛硯道:“我也是同你說認真的。”
一聽這話,沈梨就低頭笑了起來,她笑聲清淩淩的,宛若蒼穹之上一顆最璀璨的明珠:“若非你同陛下說了你要迎娶我,少不得我還要去面對其他無關緊要的人,這麽一說起來,你覺得我是不是該好生謝謝你。”
“按照你這般說法,的确該是如此,可……”衛硯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的臉色,“他們是打算用你來要挾沈家,好讓他們乖乖聽話,你真的沒有半分怒火嗎?”
沈梨面色未改,隻是那雙眸子卻染上了幾分寒色:“難不成表哥忘記先前所言了嗎?還是表哥覺得,這一輩子你都隻能仰仗他人鼻息而活。”
“小丫頭,你日後說話,還是稍稍溫柔些,别太尖酸刻薄了。”衛硯面容本就生得冷峻,當他故意一擰眉頭的時候,就更令人心驚膽戰。
沈梨似乎也常常可見他這般,倒也沒有生出什麽膽怯的心思來:“今兒在禦書房,你們所言的便隻有這事嗎?”
瞧着沈梨一臉的不信,衛硯無可奈何的搖頭:“小丫頭,你成婚一事,可是頭等的大事,難不成還不值得父皇嚴陣以待嗎?”
“到底是頭等的大事,竟然能被當作一場交易。”沈梨嗤笑,手指沒輕沒重的在手腕上一勾,腕間一串穿着玉石的鏈子,便應聲而斷。
珠子如數散落在地面上,也有一兩個滾到了他的手指邊上,他稍稍一攏,便将珠子攏入溫熱的掌心中。
珠子上似乎還帶着她的溫度和甜香,風一來,那甜軟的香味便灌入鼻中。
這串手鏈,是她十三歲生辰時,他特地尋來給她的。
卻不承想,有朝一日這串珠子竟然會用這般決絕的姿态,斷裂在他的面前。
衛硯心頭,頗不是滋味。
“我若是應允,阿瀾什麽時候能回來。”就在珠子被衛硯摩挲的有幾分溫熱的時候,就聽見坐在他對面的姑娘,笑吟吟的又問了句。
衛硯聽聞後,神色不明的感歎了句:“你對沈瀾倒是上心。”
次日一早。
沈安便派人傳話過來,說是讓她去書房一趟。
沽酒聽後,一下子就皺起了眉頭,他轉頭看向了正在用膳的沈梨:“姑娘。”
沈梨正好将勺子擱在了碗中,勺子同那白瓷一碰,便發出清脆的聲響來,在沈梨身後伺候的闌珊,聽見這個聲音,頓時不由得又打了一個激靈,忙不疊的彎腰跪下:“郡主。”
“去一趟就好了。”沈梨則顯得漫不經心,“闌珊,替我換身衣裳吧,莊重些的。”
闌珊不明所以的擡頭悄悄地打量着沈梨,見着她面無表情的起身後,便急忙跟上。她家郡主,向來是喜歡素雅些的衣裳,怎麽今兒一反常态。
倒是沽酒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颌,想起了昨兒衛硯同沈梨叙話到半夜的事,想必也是同今兒有關吧。
“老大。”庭凜剛一湊上來,就被沽酒手肘一拐,随即往後退了幾步。
昨兒他并不在府中,是以并不清楚這兒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在聽見庭凜的聲音後,他便動手将人逼退,一直退到了門檻上後,這才轉頭看他:“昨兒,姑娘同王爺可是說了什麽要緊的事?”
庭凜一臉懵逼的搖頭,他昨兒也不在府中,就算是在那也隻有守門的份,怎麽可能聽見主子同南王說什麽。
見着自己問不出來,沽酒便幹脆将頭重新扭轉回來,靜候着沈梨出來。
書房。
沈梨斂眉半跪在了冰棱的地面上,面前沈安正坐在書案後翻動着一本小冊子,甯靜檀香悠悠然的在繞梁而來,清風則被窗扇扣在了屋外。
此時,整個書房一片靜谧。
大抵是在香燃了半截之後,沈安這才将手中的小冊子放下,擡眼看向了跪在地面的人兒:“地上涼,你先起來。”
沈梨從善如流的起身,還未來得及說話,便又聽見沈安開口:“昨兒你與衛硯見過了吧。”
“是。”沈梨應承。
沈安聽後,微微的扯着嘴角笑了起來:“那孩子自幼便與你親,隻要你開口,他必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想必你也知道發生了什麽吧。”
沈梨聽着沈安這般溫煦的聲音,也跟着微微抿唇一笑:“暖暖知道。”
“知道就好。”也不知是不是松了口氣的緣故,沈安的語氣倒是要比先前輕快些,“那孩子也算是我同你娘親瞧着長大的,對于他我們倒是都挺信得過的,而且先前你娘親爲你相看人家的時候,最先看中的便是衛硯那孩子,隻是原先想給你們指親的時候,被太子殿下給捷足先登,好在繞了一圈,你們總算是能在一起,如此也算是了了我同你娘親心頭上的一樁事。”
“如何?”沈安輕聲問着,甚至是帶了些許的試探,“你可願嫁?”
原先沈梨是垂着頭,斂着眉眼站着的,如今聽見這話,卻是倏然擡首,直視着沈安眼底泛紅的一塊,不知何時記憶中威風凜凜的父親,鬓角邊如今竟然生出了華發,面容也有了幾分蒼老之态。
她垂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握着,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兩相無言凝視。
半饷之後,就在沈安正要開口放棄時,沈梨卻先一步,在他的面前跪下,額頭抵地:“女兒願意。”
“你若不願……”聽見這話,雖是在意料之中,可沈安到底是于心不忍,這是他一手寵大的女兒,何時受過這般的委屈。
不等沈安說完,就被沈梨冷聲打斷:“父親,女兒今兒既然是在這兒跪着,那女兒便做好了打算,表哥待我不薄,我若是嫁過去,于女兒自身而言,于沈家而言,也隻有好處。”
“那你的心意了?”
“衛硯可是你的心上人?”
沈梨愣怔,片刻之後,低低的女聲似從喉嚨間溢了出來:“從今往後,暖暖的心上人隻會有一個,也隻能有一個。”
沈安扭頭看向緊閉的窗扇,張張嘴:“走吧,想必宮中已經來人了。”
燭火微暖。
酒香自燭火邊袅袅的而上,沈梨低頭望着小幾上的聖旨,撇了撇嘴,又看向對面的青年:“你來做什麽?”
衛硯指了指聖旨:“不管如何,我如今也是你的未婚夫,我來瞧瞧你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沈梨一垂眼,便直接将手邊的聖旨往旁邊掃去:“我近來不太願意見你,你以爲你知道的。”
“你願不願見我,我的确不知道,可我知道,我母妃想要見你,而且東宮的那位,對你也是虎視眈眈的。”衛硯倒也沒有指責她任性,而是彎腰便将聖旨重新撿起來,擱在了沈梨碰不到的地方,“最遲後日母後便會召你入宮,你好生準備下,我現在不要求你同我扮演什麽蹀躞情深,可面上到底是要過得去的。”
沈梨卻答非所問的笑盈盈的看他:“估摸着沈輕氣得将風荷殿給砸了吧。”
衛硯面色不改:“我如何會知道東宮中的事。”
“東宮中的事,你的确插手不了多少,可是沈輕的事,我可不信你一點都不知情,你能放任她一人在那個如狼似虎的東宮之中沉浮。”沈梨緩緩一笑,“好幾次,沈輕差點遭人毒手,是你的人将她救下的吧。”
衛硯聲調冷邦邦的又說道:“此次,父皇還給我納了一個側妃,是林家的姑娘。”
沈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娶了人家,還不是一個禍害嗎?”
衛硯沉默着抿着嘴角,過了片刻之後,才說道:“我需要一個子嗣。”
“等林氏生下子嗣後,我便會将他抱在你膝下養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