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屋内的香氣太過醉人,又或是她盈盈笑顔太過誘人,有那麽一霎衛硯竟然覺得沈梨所言全都是她發自肺腑真心實意。
她眼中心裏有他,勝過天下山河人家。
甚至是,他竟然甘願沉溺她笑若春風的眉眼中。
衛硯想着,自嘲的笑了下。說到底,他也隻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男人罷了,會被權力欲望蒙蔽,會爲了美色做出一些就連自己就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來。
兩人盡皆沉默時,闌珊将剛煮好的茶水端了上來。
闌珊将袖子微微挽着,露出白嫩的手腕來,替兩人倒茶時,目光微動着将兩人全都打量了一遍之後,這才垂首退下。
剛出去掩住門,庭凜便一溜煙的從房梁上滑了下來,同闌珊肩并肩的站着:“主子如何?”
闌珊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家郡主的神色,有些爲難的看了庭凜一眼後,才慢吞吞的說道:“主子什麽時候會将心思寫在臉上。”
“反正笑眯眯的,也不知是在打什麽主意。”闌珊剛一說完,就瞧見庭凜已經貓着身子,将耳朵貼在了槅扇下,屏息凝神的努力想要聽清楚裏面到底是在說些什麽。
闌珊站在原地想了想,也小跑了過去,找個地方蹲着,學着庭凜的動作,想要努力聽着屋内兩人說的話。
衛硯換了個姿勢,将身子舒适的靠在了身後的大迎枕上,似笑非笑的盯着半開的窗扇:“不管管?”
沈梨自然也發現了那蹲着兩個人,其實若是闌珊沒有過去,憑着庭凜一個人,她大概是發現不了的,可闌珊沒有學過武,氣息和腳步聲都不懂得收斂,很是輕易就能被人發現。
接受到衛硯戲谑的目光,沈梨将自己喝了一半的茶盞端起來,放在手中轉了轉後,對着窗子口便直接潑了出去。
好在茶水不多,躲在下面偷聽的兩人,也隻被淋到了些,衣裳都沒有被沾濕。
庭凜郁悶的抹了一把臉,站直了身子:“主子,您也太冷漠無情了。”
聽見聲音,衛硯和沈梨一同偏頭看過去,見着他額角微濕的站在那時,忍俊不禁的笑出了聲:“誰讓你偷聽的。”
“我這不是擔心主子吃虧嗎?”庭凜說着,便垂頭拱了拱手,“若是沒别的事,那屬下便先退下了。”
說着,庭凜剛往轉身走了一兩步,就被沈梨喊住,庭凜頓時歡天喜地的轉身,若是身後有條尾巴,鐵定搖得特歡快,“主子,這是想開了嗎?”
“沒。”沈梨微微笑着,指了指窗扇外,“隻是想要提醒你,将你的小尾巴給帶走。”
庭凜的目光漸漸地往下,就見着闌珊正尴尬的仰頭沖着他微微一笑,他算是知道,自己爲什麽會這麽快的就被主子給發現了,完全就是因爲有個叛徒!
他氣鼓鼓的長歎了一口氣,這才彎下腰将手往闌珊的面前一伸:“走吧。”
等着兩人走了之後,衛硯這才笑道:“你的這兩位屬下對你倒還真是忠心耿耿的。”
“你知道嗎?聽你說這話的時候,我心總是堵得慌。”沈梨回了句,就見坐在對面的衛硯已經傾身将她的空了的茶盞拿過去,倒滿了茶水。沈梨瞧着他獻殷勤,也沒有阻止,畢竟他們也都是對接下來将要發生的事,大多心中都有些了底數。
果不其然,等着她将茶盞中的水給喝完了之後,就聽見對面的那人又換了姿勢,前身靠攏在小幾邊緣上,手肘擱在案上,一向冷冽的眉眼稍稍柔和劃開:“暖暖,咱們相識相伴都快十餘年了吧。”
“你想說什麽?”沈梨雖是有了幾分揣測,可心中到底也是有些拿捏不準的,隻是她聲音出口的刹那,神色的确算不得有什麽好。
衛硯從袖子中摸了又摸,最後便将一個錦盒摸出來,擺到了沈梨的面前來,他此刻有幾分愉悅:“喏,瞧瞧。”
錦盒是黑檀木打造成的,有一股怡人的香氣,錦盒成長條形,裏面裝着的玩意,沈梨覺得自己能略微猜測出幾分來。
她抿了抿唇,手卻沒有動:“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此刻,她整個人隐隐的已經有了些狂躁,唯一沒有的,便隻有他想見着的歡喜。
得到這個認知的時候,衛硯将頭略微壓低了些,然後才說道:“這好歹也關系到你的一生,你就不能表現出一個女子該有的嬌羞嗎?”
聽見這話,沈梨心下已經有了幾分肯定。
“打開看看吧。”
沈梨擡頭深深地瞧了衛硯一眼後,這才伸手将錦盒給開了。
裏面放着一支玉簪,玉質溫潤剔透,成色極好。
沈梨将一下子就将盒子合上:“我以爲,你這輩子會爲沈輕守身如玉,誰也不娶了。”
“曾經我不太懂事的時候,的确這樣想過,但是現在我沒有這個想法了。”衛硯說道,“我心中的确是有沈輕不錯,若是日後,她願意跟了我,我想我也願意接納她,隻是我這正妻的位置,她還配不上。”
“衛硯,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沈梨歎氣,将錦盒重新推了回去,“你收着,我是不會收下的。”
衛硯低頭看了眼,倒也沒有勉強,隻是很順從的便将錦盒重新塞入了袖子中:“沒關系,遲早有一日,你總是會收下的。”
“大概你永遠都不可能等到那一日。”沈梨回答的也是铿锵有力。
“有些話别說的這麽滿。”衛硯又道,“暖暖,你遲早是要嫁人的,嫁人的無非也就隻有兩位,不是我便是蘇燼,我想蘇燼不太清楚你的那段過往,就算知道,他也不會說什麽,反而會像我這般,替你遮掩,對你更加好,隻是蘇家和沈家,能并存嗎?”
衛硯嘴角勾起冰冷的笑容,“如今,你也知道我的打算,你也說過會助我一臂之力,如今我到了需要你的時候,爲何你要推脫了?”
“我是答應助你,可沒說要嫁給你。”
衛硯輕笑:“不嫁給我,沈家又如何會全力以赴的幫我了?就算最後瞧在我血脈中流着沈家血的份上幫了我,那你就确定我不會同太子一樣嗎?”
沈梨神色漠然的看着他。
“可如果你成了我的發妻,那就不同了。”衛硯想要伸手拉住她的手,卻被沈梨冷冰冰的揮開,他瞧着自己落空的手,倒也不氣,又自顧自說道,“那姑丈便是國丈,瞧着你穩坐中宮的份上,我或許會十足的信任他,暖暖這是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
“帝王心思難測,沒準到時候你連我都想廢了?”沈梨反問。
“那我可以立一個永不廢後的聖旨。”衛硯鄭重地同她許諾。
沈梨沒有瞧他,而是垂眸瞧着自己擱在膝上的手。
見此,衛硯很明白她如今已經動搖:“你該明白,我想要在朝堂之上同他一争高下,身後必須有個能同唐家和蘇家分庭抗禮的家族,放眼大秦,唯有沈家。”
“你也該知道,如今的沈家已經今非昔比。”
“不管是蘇家還是唐家,于我沈家而言,此時對上,無疑是以卵擊石,你覺得我會這般蠢嗎?”
衛硯悠悠道:“若是,沈家會等來一個翻盤的機會了?”
這話,一下這就叫沈梨警惕起來:“何意?”
“你也知道,我這段日一直在同大燕有來往,你覺得我與他們往來,隻是爲了往來而往來嗎?”衛硯同她坦白。
沈梨默不作聲的盯着衛硯瞧了好一會兒,這才又聽見衛硯說道,“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
“這世間從來都沒有永久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衛硯如是說。
沈梨咬牙:“你到底許諾了他們什麽?”
“我應允他們,若有朝一日,我登上帝位,便與他們結爲鄰邦,并且約定百年之年絕不主動挑起戰事,若是大燕與大楚對上,我願爲他們招兵買馬,共同攻楚。”衛硯說得十分輕松,“屆時,我們便一共瓜分大楚,不過我隻要四成。”
“衛硯。”沈梨冷笑,“你如今還真是喪心病狂。”
“弱肉強食,這般淺顯道理,你還需要我教你嗎?”衛硯聳了聳肩,“暖暖,你該比我更明白才對,你不能因爲,你同君碩風有私交,便要指責我吧。”
“還是你覺得,我不該同大燕合作?”衛硯又問,“可你也該明白,放眼天下,能與大秦一争高下的便隻有大燕了。”
“我說你喪心病狂,指的不是你同誰合作,謀劃大楚,而是你給沈家一個翻盤的機會。”沈梨冷淡道,“若是讓祖父知道,沈家翻盤的機會,是建立在你的私欲之上,恐怕他會甯願沈家就此消亡吧。”
“你要重燃燕秦之間的烽火,可曾想過好不容易才安穩下來的雲州?屆時烽火重燃,雲州百姓又要遭殃,也不知多少燕秦的将士會埋骨青山,再也無法還鄉。”
衛硯的手緊緊地攥了起來:“那你覺得我該怎麽辦?沈家唯一的作用,便是抵禦外敵,若我不重燃燕秦烽火,那沈家隻能被他們繼續打壓下去,直到最後,沈家沒落,隻能在史書中留下輕描淡寫的一筆,百年的盛名,會全被抹去,那些功勞,也會被其他人給取代。”
“暖暖,你甘心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