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變臉色的換成了傅燕然。
他臉上的笑容差點僵掉,卻還在努力維持着,誰會對那種女人情根深種?他又不是眼瞎?
不過傅燕然還是笑着颔首,努力營造出一副情深不悔的樣子來:“也可以這般說,不過就算是情根深種又如何,她如今已經許了人家,我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沈梨微微笑起來:“怎麽會,傅三公子這話說得可是不早不晚剛剛好了。”
“嗯?”傅燕然努力笑着看着她,“何意?”
沈梨眨眼:“我前些日子同阿瑾遊船,遇見了小侯爺他們幾個,他們也說起過這位宜姜郡主。”
聽着聽着,傅燕然覺得自己總有一種晚節不保的感覺,可他卻還是耐着性子聽她在那胡說八道的。
“宜姜郡主與大秦的儲君已經退了婚,那位太子殿下轉而娶了宜姜郡主的庶妹爲良娣,如今并無婚約在身,隻是纏綿病塌至如今,久久爲在人前出現,我想傅三公子若是對宜姜郡主情根深種,想必并不會在意她如今身子骨是否已經不行了吧。”
“畢竟世間之大,無奇不有,怎知沒有一兩個奇人異士能将宜姜郡主的病給治好了?”
“當然若是傅三公子情深不悔,執意迎娶,想來蒼天必會感動于傅三公子的深情,從而令宜姜郡主好轉,不知傅三公子以爲如何?”
聽着沈梨将一大長串的玩意給扯完,傅燕然覺得自個現在别說笑都笑不出來,就連臉上做出個表情都是難上加難。
他還真是從來都不知道,這姑娘竟然這麽能胡扯八道!
還什麽感動上蒼,起死回生?她以爲她是在說話本子嗎?是不是還可以在後面加上一段話本子中的唱詞,什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傅燕然覺得自個在沒有問出個所以然來之前,都能被這丫頭給氣得腦門發疼。
傅燕然咬咬牙,強撐着說道:“我也不過是随口一提罷了,世子妃不必當真的。”
沈梨很是明白見好就收這個道理,她乖巧的點點頭,瞧着傅燕然的臉色稍稍和緩後,又道:“若是傅三公子真的是相思難耐,不若我進宮給傅三公子求個情?也好過傅三公子如今隻能在這兒靠着往事,以慰相思。”
“不……不必。”傅燕然搖頭,“這事就不勞世子妃費心了。”
說完,不等沈梨開口,傅燕然又立馬接道,“其實傅某今兒前來,還有一事要同世子妃說。”
沈梨颔首,态度好的不得了:“傅三公子請言。”
“奉閣老之命,特地接世子妃去時府一趟。”傅燕然起身拱手,“還請世子妃先去梳洗吧,傅某便在這兒等着世子妃。”
沈梨從容起身:“那就勞煩傅三公子了。”
“世子妃實在是太客氣了。”
沈梨并不怎麽願意去時府。
不光因爲這是姬以羨的外家,也因爲時府這一家子實在是太好了,除了陶母之外,她就算是用在挑剔的目光來看,也挑不出半分錯來。
她每次面對着時老夫人的噓寒問暖,總是能從她慈和的眉間瞧見的自己的祖母模樣,想起那位自幼疼愛自己的老人,如今還在沂州呆着,不知她的下落,也不知會不會因此得了心病,于是每次被時老夫人一關懷,便也更加溫馴且愧疚。
這算是移情吧。
她瞧着又在向自己招手的老人,眉眼一彎頓時就笑了起來。
她記得姬以羨同自己最初見着的時候,曾誇過自己這雙眉眼生得極好,以後的無數次夜中,他都誇過自己。
他說,她笑起來那雙眼中似蘊藏了蒼穹之中的萬千星辰,閃閃的,極爲惹人憐。
沈梨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在時老夫人的面前蹲下,又将眉眼彎了玩,恍若月牙般,惹得時老夫人更加喜愛。
她将人拉起來,讓她在自己的身邊坐下:“半月未見,嬛嬛模樣又俊俏了些。”
“所謂美人在骨不在皮,說的大約便是嬛嬛這樣的。”老夫人同姬以羨一般,也是愛極了她的這雙眉眼。
撫過她眉眼的手,都溫柔的不可思議。
時家其他人倒是對沈梨都沒什麽看法,大概因爲先前被閣老提點過,雖然說不上什麽掏心掏肺的,但也不會像外人那般使臉色,最多的也就是置之不理,眼不見爲淨。
時老夫人還拉着她的手,同她絮絮叨叨的說着話,沈梨也乖巧的聽着,将一個啞巴裝的極像。
時老夫人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最重要的兩點便是,日後若是得空,便多帶着姬以羨一起回時府瞧瞧,其二便是問她,何時能給她添一個小曾孫。
說到孩子,沈梨也有了幾分動容。
曾經姬以羨說過,他想要一個孩子,隻屬于他們的孩子。
沈梨想起舊事來,不免神色有些恍惚。
可就在這時,偏偏就是有人不讓她好過。
時老夫人拉着她說得正開心,陶嘉月便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緩緩而來。沈梨想着自己剛剛進門的時候,好像除了漣漪,她身邊一個可使喚的人都沒有。
至于傅燕然,再把她帶到時府之後,便将她直接甩給一個過路的丫鬟,自個則去了閣老的書房,也不知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談。
陶嘉月上前請安,時老夫人笑着揮手讓陶嘉月起來,她起來後,又仰頭沖着沈梨甜甜軟軟的一笑:“姜姐姐也在呀。”
沈梨含笑點頭,對這姑娘的心思倒是沒怎麽改變。
不過這人倒是在她點頭之後,又笑道:“外祖母,今兒姜姐姐過來,是爲了告訴你好消息的嗎?”
“好消息?”時老夫人有些驚異的低頭瞧着乖順的坐在她身邊的姑娘,“什麽好消息?是不是有了臨淵的孩子?”
沈梨搖頭,事到如今她要是不知道陶嘉月的打算,她覺得自個都辱沒了她的姓氏,餘光瞥見陶嘉月躍躍欲試的,沈梨眉眼一彎,開了口:“外祖母。”
時老夫人頓時就被吓了一跳,有些不相信這般嬌軟的聲音竟然是從一個啞巴的嘴中發出來的,她用手抓着沈梨顯得有幾分激動:“你……你……”
“這些日子,阿瑾一直在爲我請大夫醫治的啞疾,如今也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吧。”沈梨低頭眉眼含羞的笑着。
陶嘉月站在堂中,臉上的笑差點就沒維持住。
她本意是想看沈梨出醜的,而不是得了外祖母的誇贊。
她從不知,什麽時候沈梨在時府竟然得了外祖母的歡心!
陶嘉月仰頭瞧着笑得正歡的兩人,心中不由自主的又帶出了幾分嫉妒來,她是真心喜歡沈梨的,隻是這份真心,在姬以羨的面前什麽都不算罷了。
沈梨的小嘴也甜,比起陶嘉月來說惶不多讓,隻是以前假借着啞巴之名,從不開口,而今被陶嘉月一語道破,她倒也不辜負衆望,沒一會兒就把時老夫人哄得眉開眼笑的,拉着她竟然有些舍不得松手了。
同時時老夫人心中又何嘗不明白,自個外孫的選擇,先不論對錯,就是兩人這張小嘴比起來,她更喜歡沈梨些,這倒不是偏袒,而是這丫頭說這些恭維的話的時候,會瞧着你的眼睛,而她的眼睛則亮晶晶的,裏面似蘊含了萬千星辰。
時老夫人拉着沈梨,又看了眼依舊站在堂中的陶嘉月,心中不由自主的搖頭,若非沈梨容貌毀了,想來她的這個外孫女會輸的更加徹底。
時閣老向來是不摻和内宅之事的,隻是在今兒一起用膳的時候,提了沈梨幾句,沈梨一一答了上來,倒是惹得他多看了幾眼。
至于傅燕然一直都笑眯眯的,也不知心中到底是在敲打什麽算盤。
沈梨握緊了手中的玉箸,第一次覺得衛硯那厮說的不錯,如今的長安已經不再适合她呆下去,呆的越久,隻會暴露的更多。
從府中出來,陶嘉月小跑幾步追了上去。
她氣喘籲籲的拉住了沈梨的手臂,嬌嗔的抱怨道:“姜姐姐怎麽不等等人家?”
沈梨微笑着回身,将陶嘉月扶穩了站好:“嘉月有什麽事嗎?”
“沒,就是好久沒見姜姐姐有些想你了,如今天色也算早,不若姜姐姐請我過府吃杯茶吧。”陶嘉月挽着沈梨的手臂讨好的笑着。
少女模樣溫婉動人,就連她都不忍拒絕半分。
沈梨笑得彎了眉眼:“好呀。”
兩人一同上了馬車後,傅燕然也同時家五郎一起從影壁後面繞了出來。
他站在府門口,正對着牌匾的下方,雙手一拍,啧啧就開始歎道:“我還真沒看出來,這兩人關系竟然這般好,按理來說她們之間不該是要死要活的嗎?”
“你好像很期待她們針鋒相對?”傅燕然漫不經心的問道。
“這倒不是。”時五郎搖頭,他自認自己還有閑到這個地步,隻是隐隐爲他那個世子表哥抱不平罷了。
前段時日長安城的風言風語他也聽了不少,也從中打探了不少。
本來他對那個姜嬛還存有幾分敬畏之心的,誰知……如今他是真的覺得自個表哥所娶非人,還不如表妹了,起碼會關心人,也會照顧人。
傅燕然側目看了眼時五郎臉上帶着憤怒,他伸手按在他的肩上:“感情這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臨淵喜歡她,自然有他的道理。”
“還有你說介懷的那件事,或許别有隐情也說不定。”
“能有什麽隐情。”時五郎随口抱怨道,“她明擺着就是沒有将臨淵表哥放在心上。”
“原先我還不太理解姑姑他們爲什麽要這般做?爲什麽非要拆散表哥同她,如今看來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出身在小門小戶也就罷了……”不等他說完,就被傅燕然打斷,他眯着眼睛一笑:“她可不見得是什麽小門小戶的,這般冷情的姑娘啊,我隻在一人身上見過。”
時五郎不解的看着他:“傅三公子……”
“今兒是傅三叨擾貴府了,告辭。”傅燕然轉身同時五郎作揖,将他的剩下的話全堵在嗓子眼中。
他目送傅燕然遠去,嘀咕道:“怎麽你們都幫那個姜嬛說話?她真有這麽好嗎?”
離開時府後,傅燕然也沒有立即回府,而是在長安城中繞來繞去的,最後去了一處巷子。
他要找的人便在這裏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