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
感覺有昏暗的光影在眼上晃動,她從一片黑暗混沌中醒來。入眼的便是梨花刺繡的帳幔,在一片漆黑的室内随風搖着。
她伸手按住自己昏迷前受了傷的腹部,那裏似乎已經被人用包紮好了,按着也隻是覺得有輕微的痛意罷了。
她睜着眼,望着床頂沉默了半響後,才掀開被褥下床。
室内清淨無人,就連桌案上的茶水也都涼透,也不知現在到底是幾時。
她一手捂着受傷的腹部,一邊慢慢的在地面上走動着,這個地陌生的似乎從未見過,庭院外傳來了幾聲鳥鳴。
月華尚淺。
她推門而出,驚醒了守在廊下的黑衣人。
屋檐角挂着燈籠,随着夜風晃悠,明明滅滅的光影打在了黑衣人的臉上,她有幾分瞧不清,手中不知道扣着什麽,在黑衣人挨近的刹那,極快的出手,成功的抹向了他的脖子。
就在要得手之際,另一道身影極快的從房梁上躍下,鉗制住了她的手腕,同時一道無可奈何的聲音傳來:“世子妃,您能瞧清人再動手嗎?”
她握着簪子的手一軟,尋着聲音看去:“時九。”
“正是屬下。”時九笑嘻嘻的将她的手放開,朝着她拱手一笑,“世子妃您受了這麽重的傷,是怎麽将主子給扛回來的?而且爲什麽,屬下發現您們的時候,身邊就隻有你們兩人,您不是帶了玉祁過來嗎?”
時九大概天生有些話痨。
她身子晃了下,吓得時九忙不疊的伸手扶住。
她道:“死了。”
“你以爲沈家有這麽好近好出,我們能全身而退,已是萬幸。”她穩住了身子後,又問道,“阿瑾在哪?”
時九想了半日,這才想起她口中的阿瑾就是他們主子,他是真的記不起來他們主子的名字中什麽時候帶了一個瑾字。
另一個黑衣人早就退下,如今廊下隻餘下他們兩人相對着。
時九關切道:“世子妃您的傷可好些了?”
“不礙事。”她搖頭,縱然受了如此重的傷,可她面色依舊不算是太過蒼白,時九覺得很是驚異,畢竟先前将她救回來的時候,她身上流出的血都快将地面染得殷紅,他們爲了清理掉那些血漬,可是耗費了不少的時辰。
時九還是有些擔憂:“要不然,屬下去請大夫再給您瞧瞧吧。”
“不用,阿瑾在哪?我去看看他。”
時九面色帶了幾分不忍,他伸手将人扶住:“那屬下扶您過去吧,現在您自己走路都成問題。”
她颔首,并未拒絕。
等到了另一處院子,她便瞧見了守在門口的熾夜。
這處屋檐角并未挂上燈籠,反而是屋内将燭火點的萬般明亮,就連廊下和庭院也被那光暈渲染。
時九扶着她過去,熾夜見了立馬就迎了上來,從時九的手中将她接了過去:“世子妃怎麽來了?”
“阿瑾如何?可曾醒了?”她問,擔憂的看向了掩着的屋内。
熾夜道:“主子身上的傷都是舊傷,再加上這些日子好像也被人給包紮過,傷勢倒是不太嚴重,倒是世子妃您的傷拖得太久……要比世子嚴重得多。”
“無事。”她幾乎将身體上所有的重量都壓在了熾夜的身上,可就算如此,熾夜倒也感覺不到什麽重量。
熾夜扶着她進去後,便直接将她扶到了姬以羨的床邊坐下,那人閉着眼正在小睡,将白日的冷漠全部消退,整個人都溫和下來,倒是顯得他顔色獨好。
她挨着他坐下:“醒過嗎?”
“今兒白日的時候,主子醒過一次,問了世子妃的情況,然後便又睡過去了。”熾夜答道。
她點點頭:“我知道了,我在這兒陪陪你們主子,你先下去吧。”
熾夜颔首:“是。”
等屋内的人走了一個幹淨,她手指稍稍一動,便挨上姬以羨的臉。
手下的溫度是一片冰涼,宛若沒有半分人氣,就如同這個屋子,清清冷冷的。
見着的他沒事,她心中緊繃着那根弦縱然松弛下來。
她的手指一松,正要遠離擱回遠處的時候,她便感覺指尖驟然一緊,像是被什麽攥住,她低頭看去,就見原先閉眼的那人不知何時睜了眼。
那雙眼宛若覆上了一層寒霜,沒有半分溫度可言,甚至是……她還從他的眼中看出了幾分猙獰還有掠奪。
“你醒了?”她輕聲道,“可有什麽地兒不舒服,我去讓熾夜他們将大夫請來。”
瞧着她,姬以羨原先毫無溫度的眼中,慢慢地染上了幾分笑來:“你也在嗎?”
她驚奇于他說的話,被他攥在手中的手指不自在的磨蹭,想要從他的禁锢中出來,可那人卻拽的緊,她連半分松動的餘地都沒有,隻能任由他拉着。
隔了半響,他依舊沒有半分想要松開的意思,她也隻能道:“阿瑾,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
姬以羨看着她,倏然用勁扯着她的手,将她往自己的懷中一拉,她沒有防備,正好就跌在了他的懷中,任由他的手扣上了她的腰。
她有些狼狽的伏在他的懷中,可她也清楚明白一件事,醒來之後的姬以羨,同平日不太一樣。
就在她想要起身的時候,姬以羨卻蓦然開了口:“暖暖,你說我是該喚你姜嬛,還是沈梨?”
這一聲,恍若平地驚雷般在耳邊炸響。
此刻,她心中唯有一個念頭,他知道了?他怎麽就知道了?
“你……”她想要仰頭看他,卻被他用手按着頭,隻能繼續埋在了他的身前。
“回答我的話,暖暖。”
她手指不安的緊緊地拽着他的衣裳,聲音中不免也帶了幾分緊張,卻還是如實回答:“沈梨,我叫沈梨。”
她不是姜嬛,也不是暖暖,是沈梨啊!
是沈家嫡女,大秦的宜姜郡主,也是他的……宿敵。
似乎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很好聽的名字。”頭頂,傳來姬以羨的輕笑,“比姜嬛好聽多了。”
一時之間,她也分不清到底姬以羨是個什麽态度,隻能繼續沉默着,可緊緊拽着他衣裳的手卻洩露了她此刻的不安。
沈梨……多諷刺的名字。
姬以羨卻好似知道她在想什麽,他放開了她的頭,轉而牽住了她的手:“衛隅,便是你說過的未婚夫吧。”
“嗯。”她點頭,多的話卻是一句都不敢說。
姬以羨攥着她手的力度在刹那增大,她痛得輕呼一聲,緊接着便覺得自己好像天翻地覆,被他又換了個位置。
她側躺在他的身側,瞧着冷冽的眉眼:“……臨淵世子。”
“暖暖。”姬以羨神色未改,可是攥着她的手卻一直都沒有放松,他将頭靠過去,同她笑道,“你知不知道,沈澈對我下手有多狠。”
“我這身上一半多的傷都是出自他之手。”姬以羨輕聲在她的耳旁說道,另一隻手卻是緊緊地鉗着她的腰,“你說,該怎麽辦?”
“二哥他……他也隻是……無心。”說到最後,姜嬛的聲音都弱了下去,似乎說出來就連她自己都不怎麽相信。
姬以羨輕笑:“他是不是無心,我不知道,可暖暖我隻知道,你如今的身份是什麽?”
沈梨擡頭看他,與他那雙涼薄的沒有任何的溫度的黑眸撞了一個正着。
她身子朝着後面想要挪動一下,卻被姬以羨知悉了意圖,他再次欺身而上,将人禁锢在懷中:“你将我帶出來,可有想過你父親兄長他們?”
沈梨點頭:“想過。”
“後悔嗎?”姬以羨又緊接着逼問。
沈梨搖頭:“我從不會做讓自己後悔的事,臨淵世子既然你已經好了,那我便……”話未說完,就被姬以羨用手捂住了嘴。
他俯身,與她額頭相抵:“暖暖,你本來是有走的機會的,可現在是你自己送上門來。”
不等沈梨說話,便又聽他笑道,“所以,随我回長安吧。”
沈梨抓着他的手:“你放心讓我去嗎?”
姬以羨反問:“爲何不放心?”
“我姓沈。”
“是啊,你姓沈……”他歎氣,将人抱住,“這可真是叫我爲難啊。”
語畢,沈梨便覺得後頸一痛,再然後便什麽知覺都沒有了,姬以羨看着她昏睡在自己臂彎中的模樣,爬起身,用自己的外衫将人一裹,便直接抱在了懷中往外走去。
他推門大步出去,熾夜見着忙不疊的迎上來:“主子,您這是……”
“備車。”姬以羨冷聲道,“連夜離開雲州。”
熾夜一聽,便皺起了眉頭,勸道:“主子,如今您同世子妃身上的傷口都還好,特别是世子妃,受傷有些嚴重,我們若是趕路,隻怕世子妃身子吃不消。”
姬以羨低頭看着懷中中安靜的睡顔,沉思了半響,倏然用力勒緊了她,像是下定了最後的決心一般:“備車,立馬回長安。”
熾夜朝着沈梨看了眼,拱手道:“是,屬下遵命。”
等着第二日沈澈帶來趕到雲州的時候,姬以羨早就帶着沈梨離開了此地。
他瞧着人去樓空的府邸,咬牙狠狠地伸腿一腳就踹上了緊閉着的大門。
“姬臨淵。”沈澈兇狠的眯起眼,“回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