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煙袅袅而生。
陶嘉月已經茶給泡好,陶長凜特地取了一盞過來,推至姬以羨的面前,笑道:“嘉月也沒什麽手藝,唯有茶道頗得陸大師的真傳,就連陛下也贊過嘉月對着茶道一途,頗有天分。”
姬以羨沒說什麽話,陶嘉月原先有些明亮的眸子,驟然便暗沉下來,她垂下了眸子,将其餘幾盞茶分給衆人。
“嘉月的手藝真的是沒得說。”江行也跟着贊歎一句,随即又提議道,“臨淵,我記得你還挺愛吃茶的,要不讓世子妃跟着嘉月學幾招?”
“不必。”姬以羨想也不想便直接拒絕。
江行依舊在笑,可到底還是爲陶嘉月有些鳴不平的感覺:“嘉月都學得,怎麽你世子妃就這般矜貴,學不得?”
姬以羨眉眼冷淡的看過去,江行依舊有些吊兒郎當的笑着,可心下卻打起了鼓,畢竟姬以羨的性子如何,沒有人比他們更加清楚了,若是真的将人惹怒了,估摸着真的是得不償失。
就在他琢磨着一會兒該如何收場的時候,陶嘉月倒是起了身,她走到姜嬛的身邊,挽着她的手臂坐下:“姜姐姐,你瞧他們不是在胡言亂語就是在說家國大事,不若我們過去說會子話吧。”
姜嬛轉頭看着她,點點頭,正要同陶嘉月一塊過去的時候,猝不及防的就被姬以羨拉住了手,她下意識的轉頭看他,隻見姬以羨緊張兮兮的問:“你要去哪兒?”
“不過是同嘉月在另一處說說話,你急什麽。”陳閑說道。
他從未見過姬以羨這般喜怒形于色的模樣,當即是真的有幾分驚奇,别說陳閑,在座的其他幾人又何嘗不是。
姜嬛用手指了指他們身邊的另一處茶幾,便同陶嘉月一塊過去。
等着人走了,江行這才壓低聲音問道:“臨淵,你不會是真的對她動了心吧?”
姬以羨收回了目光,冷冷淡淡的看了江行一眼後,便低頭開始喝茶,不發一言。
陶長離見着氣氛有幾分尴尬,便道:“表哥,既然你和表嫂都在,不若今兒便随我們回一趟外祖父那吧。”
“嗯。”姬以羨又應了聲,可耳朵卻是豎了起來,一直都在陶嘉月和姜嬛那裏。
幾人見了,無奈的抿了抿嘴,江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從未見你這般黏糊過,難不成你還怕嘉月将你媳婦兒給拐走嗎?”
說話時,兩人正靠在一起,看上去極是親昵。
陶長離都有幾分愕然:“還未見嘉月和哪家的姑娘這般親近過。”這句話都是所言非虛,陶嘉月雖然待人溫和,但不管是誰,都看似玩得很好,可卻從未親近過,就連與她從小一起長大的溫娉婷,兩人說話的時候,也絕對是相隔了一個拳頭的距離,哪裏會如她同姜嬛般,肩并肩的。
姬以羨瞧了幾眼,豁然起身走到了茶幾上,朝着姜嬛伸出手:“暖暖,随我去時家。”
姜嬛下意識的瞧了陶嘉月一眼,而後才将手搭在了他的手掌上,他輕輕一牽,便将人攬到了身邊。
“還真是黏糊。”陳閑是真的很不可思議,感歎完,他才看向了陶長凜兩人,“我說你們真的可以省省了,瞧着臨淵這麽護她,若是嘉月嫁過去,隻怕會落得一個孤老終生的下場。”
“雖然我覺得姜嬛配不上臨淵,可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們還真不好去摻和。”陳绉也附和着兄長的話,“況且,姜嬛她除了不能說話,面容被毀,家世一般之外,其他地方也挑不出什麽錯來,所以我覺得你們還是省省心吧。”
陶長凜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可是嘉月喜歡了他這般久,若是讓她放棄,我擔心她會瘋掉。”
“那你就忍心拆散臨淵和姜嬛,還是說,你忍心看着嘉月在那高宅大院中,孤苦無依的終了一生?”溫濁慕也歎了一口氣,“此事并非是我們不肯相幫,而是你也見了,臨淵同她如膠似漆的,就算是要拆散兩人,也得換個時日,如今我們若是貿然而動,隻怕臨淵會更加不顧一切,想與姜嬛在一起。”
幾人說話的時候都壓低了聲音,可到底還是被姜嬛和姬以羨聽了一個正着。
姬以羨不悅的擰起了眉,還未開口,就被姜嬛掐住了腰間的軟肉,他不解的低頭看着她,卻見她神色清淡的搖搖頭。
兩人動作十分細微,卻還是被陶嘉月給瞧了一個正着。
她仰頭呆呆的看着兩人之間的小動作,第一次生出了一種望而卻步的心态。
陶長凜同陶長離也在此時站了起來:“既如此,那便走吧。”
馬車上,除了陶長凜在外騎馬,其餘四人都坐在了馬車内。
陶嘉月低着頭神色不明的喝着茶,耳邊是姬以羨溫和叮囑的聲音,她同他相識十七個年度,卻從未聽見過他這般溫煦的聲音。
原來,他不是不溫柔,隻是那份溫柔不曾給她罷了。
去到時府的時候,恰巧正好撞上首輔回府。
姬以羨牽着她的手下去,首輔目光極淡的在姜嬛身上的轉了一圈後,這才滿意的颔首:“既然回來,便先随我去書房一趟吧。”
姬以羨剛點頭,正想轉頭同姜嬛叮囑幾句,便聽見首輔又道:“你們夫妻倆一同過來吧。”
“外祖父。”陶嘉月在陶長凜身後的稍稍的推搡下,身子也不由得往前傾了幾步,好巧不巧的正好站在了姬以羨的另一邊,這下三人并肩而立,倒像是姬以羨在左擁右抱,享盡齊人之福一般。
時首輔的目光又骨碌的在三人身上轉了一圈回來,也不知爲何,他竟然意外的覺得這個外孫同那個小姑娘意外的相配。
至于嘉月,雖然模樣姣好,與姬以羨站在一起顯得男才女貌,可到底是太柔了些。
他邁入仕途多年,閱人無數,也極少會看錯人。
首輔點頭目光溫和:“嘉月來了,你外祖母正日夜的盼着你,你先過去瞧瞧你的外祖母吧。”
陶嘉月福身應了句,可餘光卻是不停地遊移在姬以羨的身上,見着他真的沒什麽表情之後,陶嘉月這才收斂了心思,同陶長凜他們二人走了。
至于姬以羨和姜嬛,則一路随着時首輔去了書房。
路上偶爾碰見幾人,皆在他們驚異的目光中面無表情的離去。
其實時首輔與他們說的,也不過是些老生常談的話,雖然有些啰嗦,但姜嬛卻覺得十分暖心,大概面前的這個老人,是唯一看好她和姬以羨的吧。
從書房出來,姬以羨重新勾住了她的手,帶着她一同離開:“暖暖,我生下來沒多久,娘親便沒了。”
聽見他的話,姜嬛倒是點了點頭,這個她自然是知道的,畢竟關于他的身世,她不管是作爲沈梨還是姜嬛,可都不敢粗心大意,視而不見。
“當年父親與母親恩愛,也算得上是一對佳偶,隻是後來母親殁了,父親遷怒于我,長到五歲之時,我都是一個人住在王府的一處偏僻小院子中,隻有一個奶娘看我,不過在我三歲那年我的奶娘爲了護我也跟着母親去了,等着五歲之後我便被陛下接到了宮中教養。”姬以羨拉住她,聲音低沉,恍若一個字一個字的飄入了她的耳中,姜嬛側耳耐心的聽着,心頭卻頗爲不是個滋味。
她停下腳步,仰頭看他,不太明白他爲何要同自己說這些陳年舊事,還是在時府中。
姬以羨笑着捧住了她的臉:“你曾經說過我親緣寡淡,這的确是事實,我也從不同你争辯過,所以暖暖,你不必在意我外祖父他們的看法。”
“于我而言,我與他們也不過是有着微末血脈的陌生人罷了。”
“阿瑾。”姜嬛瞧着他溫和的目光,不由得喃喃了一句,還未說完,便感覺唇上貼着一根冰涼的手指,他的俊臉湊近,呼出的熱氣全吐納在了她的臉上。
“暖暖,你該明白我的意思的,不是嗎?”
姜嬛在姬以羨期待的目光中,緩緩地點頭。
他的話已經說得這般清楚了,隻差沒剖腹明志,她又并非蠢鈍之人,如何不知?又如何能不知?
見過時首輔後,便該去見見時老夫人。
其實相較起來,若讓她選一個,她倒是更甯願呆在書房中,低頭喝茶聽着首輔同姬以羨聊聊家國大事。
可這也隻是想想罷了。
剛同姬以羨過了垂花門,便聽見屋内傳出一個婦人的笑聲,姜嬛身子一頓,擡頭看向了身邊的人兒,悄悄地扯住了他的衣袖,用眼神無聲的詢問。
姬以羨雖然不常同外祖這邊的人來往,但好在他自幼記憶便不錯,倒是極快的便同姜嬛說道:“是我小姨,陶嘉月的母親。”
“如今外祖母便隻剩她這麽一個女兒,難免偏疼了些。”
姜嬛抿着唇,伸出手指在姬以羨的手心中一筆一畫極認真的寫着,他感受到手心中的暖意,手指稍稍蜷曲了些。
“不怕,有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