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尚暖。
面前的女子雖然說不上笑靥如花,有着世間極美的顔色,可姬以羨卻還是覺得她那雙帶着清淺朦胧的笑意的眸子,已經勝過了世間千萬。
或許看得太多,到了如今反而不太注重容貌。他想,若是換成五年之前的自己,大抵是真的瞧不上姜嬛的。
因爲那時候的自己,狂妄自大,哪有如今半點的平和。
姬以羨伸手摸上了她的眼:“還記得我以前給你說過什麽嗎?”
姜嬛有些不太習慣姬以羨的突然發瘋,她愣了愣,問道:“什麽?”
“你這雙眼生得可真美。”姬以羨笑着說了句,便将手給收了回來,籠在了袖子中,繼續悠悠然的吃飯。
姬以羨心中愉悅了,可姜嬛卻不怎麽高興得起來。
她轉頭望向屋子中的一方銅鏡,裏面那個身形消瘦的姑娘,一張臉可怖的纏滿了白布,隻露出了一雙如畫的眉眼和一櫻桃似小嘴來,唇形薄薄的,倒讓她想起早些年,娘親同她說的話。
薄唇者,無情。
神遊間,姬以羨已經用完膳,喚漣漪進來将這裏給收拾了,他毫不避諱的從後面将人一把抱住,放在了羅漢床上去,床榻臨窗,庭院中的景色瞧得一清二楚。
一個着玄衣,面容冷峻的男子正急匆匆的穿過庭院走了過來,他腰間挎着長劍,半阙見着這人,隻差沒有喜極而泣。
姜嬛拉了拉身邊正在看書的姬以羨,小聲道:“有人來了。”
姬以羨懶懶的擡頭,瞧了眼,容色極淡的就收回了目光:“這便是容陵,可要見見?”
“不了。”姜嬛想也沒想便直接拒絕,“我不喜歡插手你身邊的事。”
姬以羨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口是心非。”
容陵扣響了門扉上的銅環,得到了姬以羨的應準之後,這才低着頭走了進來。
雖然不過是一個細緻的動作,姜嬛卻能明白爲什麽姬以羨這般倚重容陵,還鄭重其事的與她說見見。
她明白,姬以羨這口中平淡至極的一句見見,倒是是什麽意思。
隻是這份厚愛,她何德何能承擔得起。
姜嬛想着便閉了眼将頭一歪,徹底的睡了過去。
他感受到肩頭的一份重量,心中也彌漫上幾分難言的悲傷,他覺得自己有時候就像瘋魔般,想将她拉入到自己的天地中來,可這人對付他的隻有一招,那便是逃避。
他不明白,爲什麽事到如今她還是要避自己如蛇蠍。
姬以羨在心中重重一歎,面上卻不露分毫:“回來了。”
“屬下容陵見過世子,世子妃。”容陵沉默了會兒,還是将後面的話給說了出來,然後一擡頭,就瞧見了姬以羨眼中的滿意之色。
他雖是低垂着頭,可心卻還是止不住的讓姜嬛身上飄,他不像半阙他們容易用尋常眼光來衡量一個人,而更願意用世子爺的目光來衡量。
自他有記憶初始,他便一直在世子爺的身邊,他太了解自家世子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如果靠在他身邊的人,真的是個一無是處的,他們世子爺别說理會,估摸着連屋子都不會讓她進,更遑論還是這般親昵的與他靠在一起。
比起漣漪她們的認知,容陵卻更傾向于這位世子妃她在藏拙。
剛才庭院外,她看過來的那雙眉眼,目光淡漠平靜,沒有半分恣意和怯弱。
一個人的模樣會騙人,可眼神卻不會。
“此事辦得如何?”姬以羨問道。
容陵道:“事情已經辦妥,不過如今世子妃已經安睡,世子爺可要去書房,聽屬下贅述一番。”
縱然姬以羨再舍不得如今溫香軟玉在懷的滋味,可也明白強扭的瓜不甜,爲今之計也隻能慢慢來,他别的不算好,可唯有耐心,對她真的有。
他将人小心翼翼的放下:“漣漪一會兒暖暖醒了,便帶她去沐浴。”
漣漪應着:“是要奴婢備水還是……”
姬以羨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我這兒不是連着浴室嗎?”
聞言,别說漣漪就連容陵也被驚了驚,他們世子自幼性子怪癖的厲害,屬于他的東西從來都不讓人碰,别瞧着他與太子交好,像親兄弟似的,換成别人或許沒有這麽多的忌諱,但是他們之間卻是泾渭分明的,就算是太子在如何,也别想碰着這位主兒的東西一下,别說浴室不讓他進,就連床榻也不肯讓人沾上分毫。
如今世子這般舉動,幾人都跟随姬以羨多年,自然也是通透明白的,當即也都在心下将這位其貌不揚的世子妃,重新估量起來。
“走吧。”姬以羨起了身,人都走到了門邊,還是止住了腳步,有些不太放心的折反了身子,“好生照顧。”
漣漪福身:“是,奴婢明白。”
她直起身子,準備找一樣東西給姜嬛搭上的時候,就瞧見那人已經醒了,正坐在小幾前,用手托着腮,目光平和甯靜。
漣漪上前:“世子妃可要沐浴?”
姜嬛颔首,随着漣漪一同進了浴房。
水澤氤氲,白玉鋪就的地面,平滑溫潤,燈盞鑲嵌在四周用琉璃砌成牆上,光暈淺淺。在水池邊,還放着一張白玉雕琢的床榻,上面搭了些雲錦綢緞,最下面的一層鋪就毛皮,毛茸茸的,一瞧着便覺得十分暖和。
除此之外,倒也沒有。
漣漪将她的寝衣翻了出來,順手就搭在了那張榻上。
替她更衣的時候,漣漪便以爲這具身子也該如她的臉這般,誰知道那一層層裹着的衣裳下的身子,竟然美得不可方物。
所謂白嫩玉滑大抵便是如此了。
下了水,她的頭靠在池壁上,她伸手将臉上白布一層層的散去。
漣漪瞧着,驟然間就屏住呼吸。
如她所料,這張臉完全不能看,可漣漪并非是一般的侍女,她是暗衛訓練出來的,對傷口尤爲敏感,姜嬛臉上的這些傷一瞧便知是被人劃的。
漣漪心中不由得帶上了幾分心疼和憐惜,她都不敢想如果有朝一日,有人将她的容貌毀得這般徹底,她是否還有勇氣活下去。
況且,漣漪仔細的瞧着她的這張臉,若非臉上這些縱橫的傷疤,或許她們這位世子妃,也是個美人。
她将袖子挽起來,然後蹲下身去,撈過一旁的汗巾,開始替她擦身子。
姜嬛也沒什麽不自在的,大大方方的任由她服侍着,可越是這般,漣漪心中疑惑越深,這位世子妃可不太像她白日裏表現出來的那般怯弱又小家子氣。
她按下心中的狐疑,想着要不要給容陵他們遞個口信過去,好好的将這人給查查。
畢竟她如今頂着世子妃這個頭銜,可不能就這般糊裏糊塗的。
漣漪剛将身子給她擦完,換上了鲛紗裁制的寝衣,就聽見浴房外傳來了腳步聲,姜嬛轉頭,就瞧見姬以羨不知何時來了。
正靠在門簾那,眼角微微上挑着。
漣漪吓得将手中的汗巾都落在了地面上:“世子。”
姬以羨走過來,将汗巾撿起來,對着漣漪說道:“這兒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
漣漪雖然不是過來人,但原先的時候,也是作爲他的通房丫鬟培養過一段時日的,聽見姬以羨這般說,臉便紅了紅,輕咳了一聲後,乖巧的退了出去,本來還走的穩穩當當的,結果一到門簾後,便小跑着離開。
姜嬛将寝衣的帶子系好,轉頭說道:“你瞧你,都将人給吓跑了。”
“走了不也正好嗎?”姬以羨從後面将她的腰身給扣住,然後又往懷中一拉,正好抱了一個滿懷,她這才沐浴完,身子間的香氣正一點一點的往外冒着。
他将臉埋在了她的皓頸之間,末了,在她頸子那不輕不重的咬了下。
姜嬛渾身打了一個顫栗,從他的懷中掙脫出來,沒注意到身後是一方大大的浴池,腳下一滑,整個人便跌了進去。
水花飛濺,也沾了一些在他的衣裳上,姬以羨毫不在意的便将衣裳給脫了去,甩在了一邊。
姜嬛着寝衣,一見水,那絲質的衣裳便緊緊地貼在那玲珑嬌軀上,她從水中浮上來,仰着頭看着站在池沿邊上的人兒,惱怒的便用手舀了一捧水,朝着他潑去。
姬以羨也不惱,隻是整理了下衣裳,便好以整暇的看着她。
“我才剛剛洗好,你瞧你!”姜嬛瞪着他。
姬以羨慢吞吞的一笑:“這有什麽,再洗一次便好了。”
姜嬛也不懶得與他不依不饒的糾纏下去,她走到了池沿邊上,剛想上去,就被姬以羨蹲下來按住了手:“你要去哪兒?”
姜嬛仰着頭看他,那一截皓頸如玉,脆弱的他一用力便可以擰斷:“你說了?”
姬以羨低頭笑了笑,說了一句話,頓時就叫姜嬛臉紅起來,她揮手将姬以羨的甩開,池邊有些濕滑,還沒來得及爬上來,就見着站在她面前的男子将衣裳一件一件的脫,也下了浴池。
翌日。
姜嬛起身的時候,差不多已經到了午時,她用手托着頭,裹着被褥靠在迎枕上,姬以羨早就穿戴整齊,人模人樣的坐在了一旁看書。
“你良心都不會痛嗎?”姜嬛想了想,偏頭看着身邊的人。
姬以羨笑着揉了揉她的頭:“下次爲夫會注意些的。”
姜嬛将身後的枕頭抽出去,瞅準了姬以羨的臉,便直接對準他的臉砸了上去:“我今兒可是要去沈府認親的。”
姬以羨逮着她的指尖,在嘴角邊親了親:“乖,我也要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