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瞬息間得功夫,阿西便拿了一壇酒擺在了大堂中一處角落的木桌上,還特地拿了兩個陶瓷的碗出來,反倒着扣在了酒壇上。
傅燕然側身,微微一笑:“世子妃,請。”
姜嬛沉默了片刻,便順着傅燕然手指的地方走了過去,玉祁見了自然是要跟上去的,卻被傅燕然給攔住:“玉公子,我與世子妃說事情,你一個外人,恐怕不太合适吧。”
身爲爲娘家人的玉祁,動作稍稍遲緩了下,終究是什麽都沒說,便留給了兩人一個潇灑的背影。
見着人走了,傅燕然這才起身坐了過去,他模樣生得好,如芝蘭玉樹,一派君子之風,可熟悉的知道,這樣溫雅如玉的皮囊下,切開後卻全是黑的。他伸手給姜嬛倒了小半碗的酒,擺在了她的面前:“你酒量不太好,還是少喝些吧,若是讓臨淵知道,我給你酒喝,少不得要和我鬧了。”
姜嬛是個沾酒即醉的,别說半碗,就是一小口就能喝醉過去,是以接了過去之後,姜嬛并沒有喝,而是将酒擺在面前,酒味醇厚,一縷一縷的順着鼻尖鑽,勾得姜嬛心神難耐的。
傅燕然低頭喝了口:“這酒可是草原上很名貴的一種酒,是供給可汗,你不嘗嘗嗎?”
姜嬛搖頭:“不用,我酒品不太好,不太習慣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喝醉,若是傅公子喜歡,倒是可以多喝一些,畢竟好酒難尋嘛。”
“世子妃自制力,可真讓傅某刮目相看。”傅燕然誇贊了一句,也将手中的酒碗給擺了回去。
酒在碗中晃蕩,誘人的香氣一陣陣的冒出來。
姜嬛眉宇含笑的瞧着傅燕然:“傅三公子若是有什麽要說的,直言便是,實在是用不着這般吞吞吐吐的,如今世子爺也走了,玉祁也不在,傅三公子實在是不應該有這麽多的顧慮。”
“傅某瞧着世子妃也是爽快人,有些話咱們拐彎抹角的也沒什麽意思,若是接下來的話,有什麽地方得罪了世子妃,還請世子妃見諒。”傅燕然禮數周全的起身拱手說道。
姜嬛也坐着一動不動,算是受了傅燕然的這個禮。
瞧着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傅燕然倒是忍不住的又笑了下,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姜嬛與沈家的那個丫頭的小性子十分相似,若非了解沈家的家風,他都要懷疑這人是不是沈梨了。
傅燕然坐下後,便讓阿西重新換了一壺茶過來,他将她面前的酒碗給收了去:“你還是别喝酒的好,要不然讓臨淵知道了,少不得要跟我急眼。”
姜嬛沒有說話,安安靜靜的看着傅燕然将那碗酒香醇正的酒給收了回去,眸中清明如洗,并未有半分不滿的情緒。傅燕然見了,雖是滿意,可心中卻還是不免暗歎有幾分可惜。
茶香隐隐的從壺嘴中溢了出來,傅燕然親手給她倒了一盞茶,送到了她的手邊,笑道:“這天下間能的我親手奉茶的人可不多,這盞茶世子妃可得好生嘗嘗。”
“那這便是我的榮幸了。”姜嬛接過,低頭喝了一口。
說實話,什麽感覺都沒有。
再言,她還喝過傅三這厮親手泡的茶,和這個相比起來,的确是不算什麽了。她喝完之後,便将茶盞放下:“有什麽話,便請傅三公子直言吧。”
傅燕然低着眉眼一笑:“其實也并非什麽大事,隻是聽聞世子妃,并非姜氏夫婦的親女,是被他們從人牙子的手中救下的,不知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姜嬛心中倒是有幾分明白他這話是何意。
“既然确有此事,那便是了。”傅燕然又點點頭,“聽韓雍說,你原是大秦人,并非我大燕人氏,不知這句話的可信度又有多少?”
姜嬛微笑:“這是事實,我本是大秦人。”
“那世子妃,可曾想過要回故土去看看?”傅燕然諄諄善誘道。
“自然是要回的,不過不是現在。”姜嬛何嘗不明白傅燕然在打什麽主意,若是這件事換在她的身邊,估摸着她會直接将那人給丢回大燕去,哪裏還會和她在這兒叽叽歪歪的,姜嬛一擡頭就對上了傅燕然有些疑惑的目光,便解釋道,“這是我與世子爺的約定,傅三公子還是别再過問的好。”
“其實傅某也并非有意窺探,而着實是因爲傅某深知那種思鄉之切的心情,便來特地一次,不過這算是傅某多心了。”傅燕然一笑,将面前的茶盞舉了起來,“真是對不住了,世子妃。”
“我知道傅三公子也是個實誠人,我雖思念故土,但也感念世子爺的救命之恩,是以便也隻能等着此間事了,在做其餘的打算了。”姜嬛笑着應承,“真是勞煩傅三公子了,明明日理萬機的,卻還要爲這種小事操勞。”
“也算不什麽。”傅燕然笑意稍稍收斂了些,“畢竟你也說了,是小事罷了,既然是小事又費得了我多少精神了。”
姜嬛不太願意和他在這兒打嘴仗,她微微一笑:“若是傅三公子沒其他的事,那姜嬛便先回去休息了。”
“世子妃,請。”
将人給送走之後,傅燕然就用手支着頭,歎了口氣,阿西從遠處挪騰着過來,坐在了他的身邊,焦急地問道:“如何?可有打聽出什麽來?”
“供認不諱,天衣無縫。”傅燕然想了想,“或許,這次真的是我多心了。”
“啊?”阿西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麽,捉急的拼命地扯着他的衣裳。
傅燕然雲淡風輕的将衣裳從阿西的手中給撤了回來:“人家小姑娘被人牙子從故土輾轉賣到這裏,已經夠可憐了,你們怎麽還這般沒有同情心。”
阿西張了張嘴,說道:“可從始至終都隻有公子您在懷疑……”
“閉嘴。”傅燕然輕飄飄的丢了兩個字過去,阿西當場便真的用手捂着了嘴,不言不語。傅燕然琢磨着坐在這兒,将一壺茶給喝得差不多了之後,這才道,“你還是派人注意着世子那邊,我總覺得此事沒這麽簡單能解決。”
阿西點頭:“請公子放心,那邊的人一直都守在世子爺的身邊,不敢離半分的,若是有什麽消息,屬下必定會立馬通知公子的。”
“嗯。”
夜風驟降。
映在槅扇上的樹影宛若群魔亂舞般,不斷地晃動着,風聲疏狂,拍打着窗扇,遠處雷聲轟隆隆的而下。
整個鎮子,都籠罩在一片電閃雷鳴之中。
玉祁擔憂姜嬛怕打雷,被雷聲驚醒後,便從窗扇外蹿了進來,身上沾了些雨,可他卻毫不在意的一拍,便躍上了房梁頂:“我今晚便在這兒休息了,你快睡吧。”
被雷聲驚擾的睡不着的姜嬛裹着被褥,擡頭看他:“你怎麽不走門進來?”
“太麻煩了。”玉祁停頓了一下,方才說道,見着姜嬛久久不曾睡去,他便從房梁頂,倒挂着下來,活像一具上吊的屍體般,可他卻不覺得自己這般有絲毫的下人,反而還搖搖晃晃的,極是惬意,“暖暖,你知不知道在西域昆侖山流傳着一個故事。”
姜嬛順着他的話問道:“什麽故事。”
“傳言啊,在好幾百年前,昆侖山其實是一座仙山,上面住滿了修行的仙人和精怪,若是天降雷聲,那便是昆侖山有仙人在渡劫了。”玉祁笑道。
“渡劫?”姜嬛好奇的挑眉,“渡劫成仙?”
“是啊,傳言便是這般。”玉祁笑眯眯的說道。
“果然是傳言。”姜嬛對這些神仙鬼怪向來是不信的,她翻身趴在枕頭上,擔憂的瞧着外面雷聲驟停之後的傾盆大雨,“也不知二哥如今在哪兒?可有得手?”
玉祁都是沒怎麽擔心:“沈澈又不是沈裕那個死腦子,放心吧,就算是姬以羨折在這兒,你二哥也能平平安安的回去的。”
“你與其擔憂他,倒不如擔憂擔憂你那位世子爺,有沒有被沈澈算計給揍了一頓。”玉祁繼續倒挂在房梁頂,身子在她的眼前晃來晃去的,“暖暖,要不要我們來打個賭?”
“沒心情。”姜嬛說着,歎了一口氣,“如今他們都走了三日多了,可一點消息都沒有,我心裏頭着實慌得厲害。”
玉祁想要伸手安慰一下人,可是當他将手伸出後,才發現自己的手有些短,短到他根本就摸不着人,隻能懸在半空中。
姜嬛瞧了眼,噗嗤一笑,伸手将他的手便給打開:“好了,快睡吧。”
玉祁懶洋洋的應了聲,身子一個用力,便重新回到了房梁頂趴着,正要枕着外面的傾盆大雨入睡的時候,一道急切地拍門聲突然就響了起來。
姜嬛也有些不太耐煩,撐着身子看了眼,可是外面的風雨聲太急,那人說話的聲音又不大,那風雨便将他的聲音給遮掩了過去。
玉祁又将自己倒挂下來:“要不,還是去看看?”
姜嬛想了想,便起身将衣裳披上,走到了門邊,剛一将門拉開,傅燕然整個人便撲騰了進來,姜嬛伸手拉住了他的後衣領,玉祁從房梁上躍下,将燭火挑亮,這時候兩人才發他竟然是衣冠不整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