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還不等姜嬛睡着,姬寶兒大概是因爲吃飽了撐得慌,帶着侍女魚貫而入。她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來,迎接這位名義上的小姑子。
“嫂嫂。”還未走近,姜嬛便聽見了姬寶兒膩得發慌的聲音。
姜嬛笑着颔首,讓琴兒去備了一壺茶來。
姬寶兒笑着站在姜嬛的面前,用手指毫不留情的戳着她臉上纏着的布:“嫂嫂,你的臉是怎麽了?”
被她這麽一戳,姜嬛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又要裂開,幹脆抓住了她的手,讓她在她的對面坐下,執了筆:“姑娘怎麽來了?”
姬寶兒算是勉強識得幾個字,她看了眼便笑道:“自然是想念嫂嫂和我那個不成器的小丫頭了,也不知折枝你和哥哥是否用得順手?需要不需要寶兒替你們換一個?”
“姑娘費心了,世子爺十分喜愛折枝。”姜嬛又寫道,“您瞧,世子爺這不就帶着折枝去書房侍候筆墨了嗎?”
姬寶兒臉上浮出幾分得意地笑:“折枝那丫頭哪像嫂嫂這般,通筆墨曉詩詞,你讓她去侍候哥哥的筆墨,實在是太埋汰哥哥了些。”
“折枝挺好的,十分乖巧,甚得世子爺的心。”
姬寶兒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了些:“若是如此,那就是再好不過的事,自打我讓折枝跟了嫂嫂,就一直怕折枝那丫頭心大,給嫂嫂惹麻煩,讓嫂嫂和哥哥之間的關系出現什麽不好的裂痕,可如今聽見嫂嫂這般說,寶兒到底是安心不少。”
“世子爺身份貴重,身邊有通房妾室最是正常不過,姑娘無需不安。”
“也是。”姬寶兒笑,“先前父親賞給哥哥兩名通房,哥哥和嫂嫂也還是一如既往的恩愛如初,想來是寶兒杞人憂天,多慮了。”
說完折枝的事,姬寶兒又和她耐着性子東扯幾句西聊幾句的,然後一拍屁股,慢悠悠的就走了。
琴兒不滿的瞧着她:“世子妃,您這性子也太好欺負了些吧。”
姜嬛隻是笑着,等燭罩挪開,将她剛才寫的紙,全部挪到燭火之上給燒得一幹二淨。
她又不是真的姜嬛,又如何會爲了一個與她毫無關系的男子傷秋悲秋,做一些莫須有的事情了?
縱然,她心中到底是有些意難平。
沒多久,姜嬛正縮在羅漢床上小憩的時候,就聽見院子外傳來了一道哭聲。
哭聲時大時小,時遠時近,隐隐約她還聽見了琴兒的安慰聲,不大,卻是能吵的人頭疼難耐。
她捂着額頭,慢吞吞的裹着身上搭着的東西,又翻轉了一個身子,好讓自己睡得更加舒服些。
炎熱的日光從雕花的窗子角灑下來,随之而來還有折枝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那感覺就好像是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一般,可無論琴兒在如何問,那人也依舊隻是哭,再無半句話可說。
姜嬛不知道從哪兒揪了兩團棉花來,堵在耳裏,又準備繼續睡過去的時候,就感覺自己擱在身邊的手腕一痛,整個人被人提着往上拉了下。
她不耐煩的睜了眼,姬以羨那張清俊如水的臉恰好就撞入了她的眸子中,不過比起姬以羨的面無表情,倒是他眼中略微閃過的怒氣,讓她的心肝,不由自主的顫了顫。
“你……”話還未曾出口,姜嬛便感覺後脊背一疼,下意識的就反手摸自己的後背摸去,等着痛意略微消散,姜嬛這才睜眼看向始作俑者,“瘋了嗎?”
姬以羨面無表情站在床跟前:“痛嗎?”
“瘋子。”姜嬛揉着被摔痛的那裏,重新坐直了身子,一隻手撐在小幾上,剛準備起身,就被姬以羨的手給按住了肩膀。
她從來都不知道,姬以羨竟然這般厲害,單憑一隻手,就能讓她無法動彈分毫,她仰頭看他:“姬以羨,你今兒到底瘋夠了沒有?”
姬以羨恍惚不曾聽見她的話,又沉着聲音問了一遍:“回答我的話。”
“當然疼,要不換你試試?”姜嬛忍着怒氣一字一字說的格外認真。
誰知,姬以羨卻挑眉帶出了幾分笑:“疼一些,才知道長長教訓。”
說完,他将姜嬛放開,自顧自的就出了屋,在經過折枝身邊的時候,腳步稍稍一頓,緊接着姜嬛就聽見他冷若冰霜的聲音不低不高的響起:“拉出去賣了。”
“世子爺!”折枝一下子就将琴兒推開,整個人剛撲過去,正要抱上姬以羨大腿的時候,就被他狠狠地踹了一腳,那一腳正好就踹到了折枝的心口。
頓時,整個庭院中噤若寒蟬,無一人敢有所動作。
他們也算是院子中的老人,可他們在這兒待了這般久,還是第一次見着他們平常不太愛搭理人的世子爺發這般大的火。
别說下人們吃了一驚,就連在屋中的姜嬛也被姬以羨那一腳給震懾住。
她撐着小幾的邊緣,往後瞧去。
她是真不知,這人今兒怎麽發了這般大的火氣。
因着惹了人,姜嬛可不敢再偷溜出府,去找玉祁說話喝酒,而是乖巧的呆在了院子中,尋了一個花樣來畫。
琴兒戰戰兢兢的走到屋内,拿出一個小手絹來,就坐在圓凳上,開始哭哭啼啼的摸眼淚。
被吵着姜嬛擡頭瞧了眼琴兒,歪着頭想了片刻,最終還是什麽話都沒說的,繼續描着她的花樣。
沒多久,姜嬛就聽見了耳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偏頭,看向琴兒。
琴兒抹了抹眼角的淚,一下就跪下了去,聲音那叫一個嘶啞,也不知是哭了多久,才有了這般的境況:“世子妃。”
姜嬛伸手剛準備将人給扶起來,就瞧見琴兒一把拂掉了她的手:“世子妃,若是世子妃不答應奴婢,奴婢甯死也不會起來。”
姜嬛有些詫異的将手在空中頓了頓,爾後十分自然的收了回去。
“世子妃。”瞧着姜嬛沒了動作,琴兒一下子就晃了神,她忙不疊又再次撲上前去,“世子妃,您向來是個良善大度的,求您救救折枝吧。”
“折枝去引誘世子爺固然是她的不對,可也罪不至此啊!”
姜嬛這下是真的沒有了描什麽花樣的心思,她有時候是真的弄不懂琴兒這丫頭腦子裏在想什麽,不管是玲珑,朝雨還是折枝她們,她都能爲她們哭得跟個淚人似的。
可明明她們之間的關系,沒有這般好啊。
姜嬛第一次覺得自己裝啞巴是個錯誤,不能開口直接叫人給滾出去。
“世子妃!”琴兒繼續哭着,她仰着一張嬌怯的臉,淚痕點點,可還不等她再開口,就被姜嬛手起手落,一個幹脆至極的手刀給直接劈暈了過去。
瞧着人軟綿綿的倒在了地面上,姜嬛這才松了一口氣,剛準備轉身揀花樣子繼續描的時候,破窗之聲卻倏然傳至耳旁。
姜嬛尋聲瞧過去,就見一道喑啞的男聲響起:“姜姑娘,多日不見,可還安好?”
“朱公子?”姜嬛眼神轉冷,“不請自來,可是爲客之道?”
“是不是爲客之道,朱某也不願與姑娘争辯,朱某隻是沒想到姑娘竟然是臨淵的世子妃,這可真是讓人大吃一驚。”朱辭鏡捧着一個錦盒上來,将它放在了她面前的小幾上,“隻是不管姑娘的身份如何,姑娘也不該叫其他人去取的。”
“畢竟我這人,隻認臉。”朱辭鏡的手指壓在錦盒上,敲了敲,聲音也十分有韻律。
姜嬛笑:“這次是姜嬛不懂規矩了,下次不會了。”
誰知朱辭鏡卻笑着搖頭:“若是姑娘下次還想要朱某爲你制一張面具,少不得就要按照朱某人的規矩來了。”
姜嬛又道:“好說,若有下次,姜嬛必定會遵循朱公子的規矩,絕不逾越。”
朱辭鏡含笑着點頭:“倒是有一點挺讓朱某人意外的,也不知世子妃是否願意爲朱某解惑一二。”
“這就要看朱公子的這事,值不值得我說了。”
朱辭鏡悠悠道:“從朱某接到的消息來看,臨淵的世子妃姜嬛,雖算不得什麽書香門第,但也是青白之家,其父是名震一方的教書先生,按理來說,姜姑娘也該知情識趣,懂得禮義廉恥對嗎?”
姜嬛沒答,隻是那雙眸子已然透出了幾分不愉。
朱辭鏡恍然未見,又接着說道:“那姜姑娘也該算是一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怎會做起了殺人的生意來?”
“朱公子這問題,或許要等姜嬛下次去找公子做買賣的時候,才能回答了。”姜嬛手指微動,便将錦盒從朱辭鏡手中給拿了過來,“這次,還要多謝朱公子不吝相助。”
朱辭鏡颔首:“還有一事忘了說,因這次姜姑娘要求的時日太緊,是以朱某人做這面具的時候,少了一些東西,換而言之,這面具必須三個月一摘,用藥水浸泡一次,方可維持姑娘一年容貌不改。”
說着,朱辭鏡又換了一個姿勢,他面朝着姜嬛,黑袍之下,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倏然亮起,“一年之後,姑娘或許就得告訴朱某今日的答案了。”
姜嬛的手按在錦盒的扣子上:“多謝,一年足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