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色已經将近黃昏。
四周是被餘晖霧朦胧的給籠罩成了一片,有些辨不清方向。
姬以羨看着被姜嬛牽過來的馬匹:“這麽晚了,你要我去哪裏?”
姜嬛給姬以羨這般直白的話給噎了一下,果然有時候就要看一個人能有多不要臉皮,她極快的回神:“去哪裏都好,就是不要留在這裏。”
“這片林子是我們誤打誤撞闖進來的,實在是找不到出路在哪?如果你願意送我一程,我自然是不願意留在這裏的,就是不知道,你可願送我?”姬以羨又道。
姜嬛被他這番算是不要臉的說辭給驚了驚,她訝然的擡頭看他:“世子爺,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可姬以羨那坦坦蕩蕩的樣子,無一不在說明他很清楚,甚至是十分明白自己到底是在說什麽。
炎熱的風在幾人身邊落落吹過,黃昏的光暈就灑在他們的身後。
她聽見他清淡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知道。”
他向來是個沒什麽多餘情緒的人,姜嬛剛擡首對上他的眸子,就感覺身子一個不穩,被他給拉住,往他的身邊倒去:“既然知道,那就與我過來,我有些話想和你單獨說。”
說實話,姜嬛是不太願意和姬以羨單獨相處的,因爲他總讓她想起那日在書房中,他毫不猶豫的将自己的手給放開的情形。但同時,她又很明白,若是換成自己,她必定也會這般做的。
姜嬛不過隻是稍微失神片刻,就被姬以羨用力給拉走。
在無數個屍首的道上,就剩了陌鎖離和傅燕然兩兩相對。
傅燕然十分有利的作揖:“傅三多謝這位公子的救命之恩,日後若是有什麽需要用到傅三的地兒,還請公子不要吝啬告訴傅三,傅三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必定完成公子所願。”
傅燕然說話向來漂亮,哪怕這話總的可信度不足三成,可總是叫人樂意聽見。
瞧着他言笑晏晏,絲毫沒有被剛才那場景給震懾到,陌鎖離心頭頓然就豎起來戒備,他客客氣氣的一笑:“受人之托罷了,傅三公子客氣。”
此地無人,隻有頭頂落拓而過的風聲簌簌。
姜嬛背靠着樹幹而站,身子倚在上面,一身衣裳破爛,帶着髒污的血漬,可偏偏卻教她穿出了一種錦衣華服的感覺,好像她此刻身處的不是什麽深山老林,而是錦繡畫堂。
這山川河流,是她坐擁的如畫江山。
她挑着眉峰看他,似乎在等着他的解釋。
“你還在怪我?”姬以羨問道。
“不怪。”姜嬛卻出乎意料的給了他這麽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其實姜嬛表達的很清楚,可爲什麽還說是模棱兩可,因爲姬以羨真的是莫不清楚,這人到底是怪他還是不在怪,又或者是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到底該不該怪他。
所以說,這人有時候的心思真真是難猜。
姬以羨歎氣:“姜嬛,其實那日并非是我有意要放開你的手,任由林氏将你推倒院子中去面對陌鎖離。”
“并非有意?”姜嬛本不願和他糾纏這個問題,可既然他說起,姜嬛卻也不願就這般敷衍而過,“既然如此,那是什麽?臨時起意嗎?”
“世子爺,我們也算是朝夕相處了三個月,你是個什麽涼薄的性子,應該不用我提醒吧,我甯可相信你是有意爲之,絕不願意聽見從你口中冒出無意二字。”
姬以羨沉默了片刻,終究是無力辯解,那日他并非蓄意,卻也并非無意,但确确實實是由他一手掌控,造就了今日的之局。
“世子爺,這兒真不是你們該留之地,還是盡早回去吧。”說完,姜嬛欲走,卻被姬以羨一把逮住了手。
他手溫一如既往的冰涼,姜嬛貪念了片刻,“世子爺還有事?”
“今日……”姬以羨垂着眼睑,“是不是如果陌鎖離未曾喊出我的名,你是不打算救我了的。”
“這群人并不是你的對手,就算有沒有我救,你都會平安無事的,既如此又何必非要執着于此。”姜嬛思忖了片刻,還是将姬以羨的手從自己的手中打掉,“況且世子爺眼沒瞎,應該瞧得見,我受了傷,實在是不宜摻和進來。”
對于她的說辭,姬以羨是抱着三分相信的态度,他的目光從她的臉上移向了她的受傷的胳膊上:“你該明白,我是不太放心,留着一個大秦人在身邊的。”
“姜嬛,那日我并非是蓄意送你去死,我隻是不願打賭。”
“我明白。”姜嬛低聲道,“你我生來便注定隻能爲敵,你是這個意思嗎?”
姬以羨沉默,良久才聽見他輕聲一歎:“走吧,傅三他還在等我。”
兩人回去的時候,傅燕然和陌鎖離正一人拉了一匹馬,兩人之間比之他們是更加沉默。見着他們過來,兩人忙不疊的走上去,陌鎖離一把就将姜嬛拉到了身邊,語氣有些委屈:“這人是誰?”
“先離開這裏吧。”姜嬛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起了另一件事,“馬不夠,你們就将就一些,兩人乘一匹吧。”
說完,姜嬛便翻身上馬,拉住了缰繩。
陌鎖離剛準備翻身走上去,就見姬以羨從那頭走過來,搶在陌鎖離的前面,翻身坐到了姜嬛的身後去:“勞煩陌公子和傅三共乘一騎了。”
一股青竹香味籠罩了她的口鼻。
姜嬛回頭:“下去。”
姬以羨身子一僵,極快的伸手從後面環住了姜嬛的腰:“别鬧,我不會和别的男子共乘一騎的。”
傅燕然臉色一僵,都不好意思拆穿他,也不在剛才是誰和他共乘一騎逃命的。
陌鎖離其實心中大概也明白,自己是争不過姬以羨的,可他餘光不着痕迹的瞥向傅燕然的時候,全身忍不住的哆嗦了一下:“我們要一道嗎?”
“如今天色晚了,林中還有野獸,他們若是獨自上路也不太方便,今晚就先一同,明兒他們兩人在離開。”姜嬛解釋道,“世子爺,你不管傅三公子了嗎?”
傅三雖是聰明絕頂,但……不善武學,尤其是騎射一道。
姬以羨緊緊地抿着嘴角:“我腿痛,帶不了他。”
陌鎖離實在是太過害怕傅燕然,就是那種無緣無故的害怕,他可憐兮兮的看着姜嬛,似乎隻要姜嬛不給她一個解決的法子,下一刻他便能直接哭出來。
姜嬛騎在馬背上,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翻身下馬,走到了傅燕然的牽着的那匹馬前,拉着缰繩,身姿極其利落的翻身就穩當的坐在了馬背上,她傾身朝着傅燕然伸手:“上來。”
她的身後,姬以羨皺眉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瞧着她朝傅燕然伸手的時候,整個人隻覺得一股怒氣,倏然就湧上了頭頂,還不等他開口,見事态發展不太妙的陌鎖離,就抱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心情,立馬翻身上了馬,穩當的坐在了姬以羨的身前。
傅燕然好笑的回頭看了姬以羨一眼,而後翩翩有禮的颔首:“有勞了。”便将手放在了姜嬛的手中,任由她拉着自己的翻身上了馬,坐在了她的身後。
傅燕然有些手足無措的不知道該将手放在哪裏的時候,就聽見姜嬛說道:“拉着我的衣裳。”
“好,多謝姜姑娘。”
說實話,比起姬以羨來,她是更不喜歡傅燕然的,這個男子太狡猾了,狡猾到了一種,他把你給賣了,你還會歡天喜地的給他數錢。
原先的時候,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傅燕然的手下到底是吃了多少虧,然後吃虧吃得多了,見着人後,就有一種莫名的懼意。
對于陌鎖離這種天生就對危險有很靈敏嗅覺的人,姜嬛覺得自己是有些羨慕的。
可如今也不是她能東想西想的時候,姜嬛将腦子中的雜念摒棄掉,兩腿一夾馬腹,便讓其一躍而出。
等着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他們一行人不但找到了可以住人的地兒,還順便打了幾隻野味,準備果腹。
等着陌鎖離提着獵物,準備去清洗的時候,問了一圈才知道,這四人有三人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兒。
唯一一個除外的,就是他自己。
姜嬛沒有半分不好意思的蹲在原地升火,然後聽見傅燕然厚着臉皮一笑:“家父自幼教導,君子遠庖廚。”
爾後就聽見陌鎖離陰測測的将火燒到了她的身上:“身爲女子,你竟然不會廚藝,你還好意思嗎?”
姜嬛挑着火,十分理直且氣壯:“我忘了。”
其實陌鎖離做的不算好吃,透着火光她都能看見姬以羨和傅燕然兩人将肉入口的時候,那臉上糾結的表情。
大概是想着,是先吐爲敬,還是填飽肚子比較重要吧。
姜嬛幸災樂禍的低頭咬了一口,雖然那肉已經被陌鎖離烤的有些糊了,可大抵是經過這麽多天的摧殘,她已經習慣了,她慢吞吞的嚼着,實在是吃不下去,就背過身然後将嘴裏的給吐了。
倒是陌鎖離那個傻子,吃的樂滋滋的。
吃了一半,姜嬛就覺得飽了,她将沒有吃完的東西,重新塞進了陌鎖離的手中,而陌鎖離十分自然的接過:“你怎麽又吃飽了?”
“最近胖了。”姜嬛笑盈盈說道。
誰知陌鎖離那個二愣子,還真的轉頭很認真的将她打量了一遍,然後點頭:“好像是有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