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姐本來以爲,沈幼清帶着這樣的表情說出這樣的話,心裏也不知道打的是什麽驚世駭俗的主意。
畢竟許知然入行以來從沒受過這麽嚴重的刀傷——這一刀肯定是要留疤的,好好一個年輕漂亮的女演員掌心突然多了這麽一道疤,這啞巴虧公司都不肯就這麽吞下去,何況許知然這位二十四孝男朋沈幼清?
何況沈幼清可不是公司簽下的那位顧澤江大少爺,從小到大吃過生活最大的苦就是在《打工日記》裏。
他可是實實在在從雲端跌落,然後沉寂六年,這才浴火重生。家道中落,白手起家,清高公子落凡塵,這樣一位人物,不知道看過多少許知然從沒接觸過的影中世界。
想要重新爬起來,哪怕咬着牙堅持站在光裏,又怎麽可能看不見近在咫尺的陰暗角落呢?
耳濡目染之下,他不會也想拐彎抹角地對路曼曼下手,在對方身上留下什麽永遠去不掉的痕迹吧?
道理她都懂,沈幼清這些情緒也屬實是人之常情,但真要使了什麽狗咬狗的手段,那整件事的性質可就變了。
沈幼清雖然不是她旗下的藝人,可這種事萬一曝光,那可是許知然大好前程下埋伏的一顆地雷,說不定哪天炸了,後果不堪設想。
這年頭,沾什麽都别和法制咖沾邊。
紅姐想到這裏,決心開口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勸一勸面沉如水的沈幼清。
沒想到沒等她開口,沈幼清就先将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他開口就是一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本來就合情合理,然然你不要有什麽心理負擔。”
紅姐微微一怔,心想他果然是想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正要開口打斷沈幼清,沒想到沈幼清接下來的話卻讓她中途頓住了。
紅姐一路沒開口,聽完了沈幼清的計劃,到最後忍不住以目光再度打量這個條分縷析的男人,視線裏不由自主透出了一點欣賞之意。
是個聰明人,又狠又克制,不惹事也不怕事,比她手下的顧少爺可沉穩多了。
歲月給人帶來的果然不隻有皺紋,也難怪比起顧少爺,許知然會喜歡他。
紅姐在心裏感慨完,扭臉看向許知然,開口就是一句:“知然,紅姐知道你最不愛牽扯這些圈裏的事,心腸又軟,可公司和沈幼清一樣,都不願意讓你白白受這些天的委屈。這是路曼曼應得的,細算起來反倒還便宜了她,你拒絕之前也該想想——”
“等等等等。”病床上的許知然莫名其妙,伸手比劃,打斷了自家經紀人的勸說,“誰說我要拒絕來着?”
紅姐一愣:“嗯?”
“路曼曼都把我當假想敵這麽久了,她做了這麽久的雙面人,又是發通稿又是帶節奏,又是跟粉絲賣慘又是倒打一耙、毫無悔意,肯定是讨厭我讨厭到了極點——可我又做了什麽,值得被她這麽讨厭呢?我好端端一個人,既沒傷害過她也沒惹過事,不就是和她接了同一部戲,在同一個劇組做過幾個月同事嗎?
“她覺得我搶了她的風頭,就可以對我做出那些事情嗎?天底下厲害的人太多了,我又沒興緻勇攀高峰,她既然想力争上遊當貴圈第一,就該拿出和貴圈第一匹配的本事來,揪着我不放算什麽本事?”許知然說到這裏,眼望紅姐,毫不客氣地說了下去,“我難道是什麽聖母嗎紅姐?到了這一步,難道我還能不讨厭她嗎?對一個既讨厭我、我也讨厭的人還以她在我身上用過不止一次的手段,既不觸碰法律和道德的底線,也沒有過火,我有什麽可反對的?”
說到這裏,她掃視着病床前睜大眼睛望着自己的紅姐和沈幼清,終于彎起一點俏皮的笑意:“怎麽啦,突然發現我沒有你們想象中那麽包子,被吓到了?”
“那倒沒有。我早就知道我們家然然佛系歸佛系,但還不至于包子。”沈幼清率先反應過來,目光裏更多了一點欣賞疼惜之意,“但那時候我不知道,你不但肯爲别人出頭,在自己身上也一樣豁得出去。”
“愛自己是愛人的開始,我當然要豁得出去啦。别人都欺負到頭上來了,還不能反擊怎麽的?”許知然朝沈幼清燦然一笑,“不過你說‘早就’?具體早到什麽時候啊?”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大概要早到我們剛認識那天。”沈幼清不假思索,滔滔不絕地回答許知然,“那時候我剛回圈,既沒有公司也沒有助理,就連幫我牽線的吳導也不敢保證我能東山再起,所以在《一秒入戲》的初始排名裏倒數第二。中午我自己去拿盒飯,許多選手的助理用異樣的眼神悄悄打量我,情商低的已經開始竊竊私語了;但是這些年裏比這難堪的場面我見得多了,所以并沒有怎麽放在心上。
“沒想到回休息室的路上,我居然聽到剛認識的搭檔小姑娘在替我出頭吵架,怼起人來口齒伶俐,有條有理,逼得安桃說不出話來。那時候我心裏實實在在驚豔了一把,心想沒想到我的新同事看着是個漂亮嬌弱的小姑娘,可内裏居然是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女。”
他一邊說,一邊情不自禁地臉含微笑,把許知然也帶回了那時的回憶之中,兩個人四目相交,旁若無人。
徒留在一旁圍觀的紅姐:“……”
懂了,這架勢整個一靈魂伴侶,不像能分手的樣子,提前準備他倆官宣戀情的文案去吧。
紅姐想到這裏,忍不住清了清嗓子,等那兩人都回頭看她,這才正色道:“商量商量具體怎麽做吧。讨論個大框架出來,明天就可以交給公司公關部處理了。”
許知然忍不住說了句:“不過我還是要說,你們确定路曼曼和她的公司會上鈎嗎?”她扭頭看向沈幼清,“你不是親自出面警告過她了嗎,你們都覺得她不會聽?”
“她就算怕了,她公司也不會放過這種機會的。”沈幼清冷笑道,“路曼曼想要的是什麽,咱們都清楚。這魚餌誘惑太大了,她不能不上鈎。”
當晚,許知然病房的燈光一直亮到九點。
第二天,許知然就在尹悠的陪同下回到了劇組,沈幼清則坐上了錢景開來接他的車,回去處理這些天積壓下來的諸多工作。
臨走前他給許知然整理好行李,絮絮叨叨地提醒她換藥、休養和忌口的注意事項,甚至寫了整整一個備忘錄,簡直比許母還要細心周到,惹得許知然心頭一軟,忍不住探出車窗,飛快在沈幼清臉頰上親了一口。
坐在車裏的尹悠已經習慣成自然,低着頭全神貫注地玩手機:隻要你看們不見我,我就是不存在的,唯心主義罷了,能怎麽辦呢?
劇組把控不嚴,放了黑粉進來,對許知然這次受傷本來也十分愧疚。聽說許知然回來,副導演領着劇組人員早早給她這個病号準備了一個歡迎蛋糕,氣氛十分熱烈。
許知然一一謝過劇組同事們的包容,然後打起精神,投入緊張的拍攝之中。
“許知然被黑粉劃傷”這件事在劇組和公司的嚴格保密下,硬生生地瞞了下去,幾乎沒有在互聯網上傳開。
許知然埋頭拍戲,和以前一樣認真努力,從不叫累,有空的時候才跟沈幼清視頻撒嬌,和受傷前沒什麽兩樣;就在尹悠幾乎要忘記這件事的後續、準備收拾這部仙俠劇殺青的東西的時候,一個消息忽然在網上悄悄傳開了。
消息的主角正是曾經在《全家福》劇組合作過的許知然和路曼曼。
(本章完)